“……是这样,医生你有什么看法。”
等家人都睡着了,吴锌跑到外面电话亭打电话。
夜生活还没开始,夜市里人流川流不息。
“变成透明……?像消失一样?”
“对,拜托了你了,医生,我最后看看院方有什么办法。”
“……抱歉啊,老夫实在无能为力……患某些疾病的人会发生皮肤变色,并不是没有,但是实在没有你这种情况,浑身变透明,皮肤,骨肉,就连内脏也……听都没听过啊。”
“就算你在我面前弄的那一手,我现在也没搞明白,现在……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求求你,有什么办法。”吴锌低声下气道。
“哎呀,小吴,信号有点不好,挂了……卡卡……”
“医生?医生?”
“嘟嘟……”
吴锌看了看话筒,然后暴躁地盖回去。
捏着拳头,出了电话亭。
捋起头发,一股难以散去的烦躁还在心里扩散……
“shit!”吴锌回头把电话亭的玻璃砸了,哗啦啦碎了一地。
周围的人对吴锌指指点点,特别是后面还有来打电话,呆站着看起眼前的废墟。
但是众人的指点没有维持很久,因为转眼电话亭就回复了原状。
众人擦擦眼睛看是否看错了,只有眼睛一直在电话亭上的顾客看到,玻璃自己倒回重组的一幕。
神器啊!
吴锌愤愤地走了,右手亮着一团白光。
小荤在熟睡中,发现有人在推她。惺忪睁开眼,只见满眼血丝的吴锌。
“嗯?爸爸?”
吴锌凝重地说,“我们开始吧,不能再等了。”
小荤一怔,然后点点头。
没有开灯,一大一小身影站在了安详睡觉的曾鸿影面前。
两人面对面点点头,然后伸出手。
自行施救。
其实吴锌对曾鸿影不是没有做过,从曾鸿影出院的第一天他就尝试了。利用神器救活她。
一开始吴锌用的『改变现实』言灵是『消除这个女性的疾病』,但是Eros劝说他改过言灵。
「嘿嘿,还不死心吗?忘记我说过的事,你失败过?」
「闭嘴,Eros,既然你不想帮我也不要说风凉话。」
「当我没说过咯。你想做什么就什么,谁叫你才是传教士。」Eros摆摆手。
「还是那句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患的是什么病。」吴锌瞥他。
「我能知道什么病,不知道,神族也不是万能的。」
「……」尽管怀疑,吴锌也拿不出怀疑的证据,只好把它放到一边。
“小荤,改变现实,言灵是『肯定面前这个女性的存在』。”吴锌道。
这话是Eros教他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这么说。
“Eros,我要挽救影儿的生命,神器可以做到吗?”
“办不到的,别尝试了,只会浪费精力。”
“为什么!你们不是自诩能改变现实吗?难道否定疾病不是其中一种?”
“因为……反正不可以。”
“算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要试。”
“……”
“等等,你真是试的话,就说『肯定xx的存在』吧。”
两父女神情严肃。
开始了。
“命令,肯定面前这个女性的存在!”
“命令,肯定面前这个女性的存在!”
吴锌的神器亮起一团白光,小荤手上也有白光缠绕,这种凡人看不见的光照亮了房子,包裹着曾鸿影。
两人无风自动,像烈风吹起了头发。
曾鸿影像什么事都不知道。
然而她梦里娇哼了一声,睫毛都抖动了两下。
看曾鸿影痛苦而非的表情,吴锌不知道这是否是成功的表现,也不敢掉以轻心。
发功完毕。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上前。
看着亲爱的她。
吴锌捋捋她的头发,也没发现什么变化。
也是。这样的命令,即使是原本的『清除疾病』也不可能仅从表面看出曾鸿影是否痊愈,更何况『肯定现实』这种抽象的概念。
“咦?”小荤惊奇一声。
吴锌看着她,“怎么了?”
小荤似乎有所发现,她指着曾鸿影的脸,“妈妈的脸色。”
吴锌一看,只见曾鸿影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嘴唇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吴锌捏着眉头,这个情况上次可没有。
还有,曾鸿影明显变得粗重的呼吸。没有那种软绵绵了,起码是一个正常人的呼吸力度。
吴锌离奇地想到女**。
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成功了?”
两人对视的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尽管只是可能,他们基本当做成功了。虽然『现实改变』这种难以观察的物事。两人蹦起来,几乎要欢呼出来。
相互捂着了对方的嘴巴。
“别吵着妈妈。”
两人蹑手蹑脚地爬上曾鸿影的床。躺在她两边。
眼睛亮晶晶的。
“呐,爸爸,妈妈终于没事了。”
“啊,没事了。”
两人喜孜孜地,没发觉突然放松后强烈的睡意侵袭过来。
这将是他们一星期来睡得最满足最安稳的一觉。
在入睡之前,吴锌询问了一下Eros。
“喂,我们是不是成功了?成功了吧?这次加上小荤的神力,你们所谓的神子耶。”
“谁知道呢。”
“成功……了……”吴锌自言自语道。
Eros对吴锌的自我确定报以沉默。
有些时候,即使判断出结果也不会说知道吧?
有时候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是因为愿意相信吧?
……
曾鸿影在看着落日。太阳最大的时候不是日出,而是日落。日落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黄色,没有什么比这更奇妙的自然景观了,它是那么直接直白,硕大的太阳盖在人们头上,人们每天都经历这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在看什么。”吴锌拿着一个红苹果走过来。
曾鸿影回过神,娇柔微笑地看着她的爱人。
无论多少次都看不够。
“没什么。在想你。”
“我都整天围着你了,还不满足。”吴锌刮了刮曾鸿影的鼻子。
曾鸿影痴痴一笑。
她的脸色不再红润但是比以往好多了。吴锌现在的心情是一半紧张一半放松。
曾鸿影伸手轻轻抚摸吴锌的头,像她是他的大姐姐一样。吴锌当然不乐意曾鸿影老是把他当小孩子,嗔怪地看了曾鸿影一眼,但是不打算拍掉。
削着苹果。
“我真后悔之前没有把我交给你。”
吴锌手一抖,差点把手指给削了。尽管现在他已经无畏物理伤害。
拜托。别一副大姐姐的样子,然后说这种话吗?
“没关系。”
曾鸿影转过头,“这样你不会烦我吗?要是我病不死,让你这样陪我十年八年……咳咳……”她突然咳起来。
“你少说话,听我说。”吴锌抓着曾鸿影的柔荑。
“我不准你死。”
“说我自私也好,我不准。你说的十年八年……我不烦,我还要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呢,要你烦着我,我也烦着你,不许你喜欢别人,只许看着我,只能喜欢我,你要是不配合我可就生气了懂不懂?”
“啊,真是霸道。”
“明白了,就吃。”吴锌递上削好的苹果。
曾鸿影先美美一笑,然后看着吴锌的苹果。
“吴锌,我不可以吃实体食物了。没有力气。”
吴锌一愣,然后曾鸿影接着说,“没事,我咬两下。剩下你要全部吃完喔!”羞着脸。
吴锌擦了擦口水,“嗯!”
曾鸿影对吴锌的反应无奈。伸手来拿苹果。
吴锌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拿的动吗?要不要我喂你。”
曾鸿影嗔道,“又不是一百岁,给我拿啦。”同样是绯红的脸。
曾鸿影拿着苹果。幸福地笑。
突然她身子一抖,向地上倾。
吴锌连忙扶住她。
“怎么了?”
曾鸿影勉强地笑,“没事。”
这边,吴锌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信任。这些日子来积压的压力全部压在心上,四面八方涌来的恐慌要将他压扁,他像被关在一个小盒子的小老鼠一样压抑紧张找不到倾泻口。
——我才知道,信念是这么脆弱,需要使尽全身力气去支撑。稍一放松,恶意的结果就会从头上砸下来。
曾鸿影还是突然昏了过去。
***
急救室。
一家子神色紧张地等在手术室后,等待医生的回复。
终于,医生出来了。
当然是都围上去。
“医生,我的女儿……”
只见医生面色凝重,吴锌感觉不好。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曾鸿影的双亲当即哭了出来。
吴锌则手脚冰冷,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曾识燕走上去,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保证过只要病人持续输液就不会有事的吗?”
医生继续说,“我们也不知道会出现这个局面啊……太诡异了,营养液刚打进去就没了,像消失了一样……”
“你们可以见她最后一面。”
家属们鱼贯而入。
……滴滴滴。
病房心图机的声音,吴锌交叉着手指坐在病床面前。他面前的是,曾鸿影。
没错,她没死,就在众人都认为曾鸿影摄入不了能量就要死去的时候,她的情况突然又稳定下来了。
透明的呼吸罩在她口鼻上一白一白的。
吴锌眼睛红红的,含着泪水。他似在看曾鸿影,又像在回忆。
病房只剩他们两个。
“嗯……”曾鸿影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吴锌上前抚了抚曾鸿影的头发。
曾鸿影甜甜一笑。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曾鸿影摘掉呼吸罩,“这个让我不舒服。”
“影儿……”
“没关系。”曾鸿影居然起来伸了伸懒腰活动关节什么的。
“你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如果这是真的话。
曾鸿影对吴锌笑笑,她把双手套在吴锌肩上,姿势暧昧,“这当然。难道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面对曾鸿影的眼睛,吴锌稍微挪过视线,“没……什么不得了的事。”
曾鸿影笑笑,放开了吴锌。
四处看了一下,“呀!我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
“别胡闹了,你需要这个地方。”吴锌说。
曾鸿影又圈了圈座位上的吴锌,“可是我想要我们的两人世界。”
这也是她的梦呓,是以只有吴锌一个留下来。
“现在不也是吗?”
一会儿,曾鸿影整理了一下吴锌的头发。“可怜我的老公都没好好休息过一天。”
吴锌心头一震。
关了灯两人睡在床上。
吴锌的呼吸稍微粗重了。两人面对面侧卧着,眼睛看着对方。
曾鸿影在夜里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吴锌也从未见过。
曾鸿影突然抓着吴锌的手放在胸脯上。
“影儿,不要。”
曾鸿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不爱我吗?老公?”
吴锌又是一震,弓起身像极力忍耐着什么。“爱,但不是现在。”
曾鸿影身上连内衣都没有,吴锌的手只隔着一层薄纱,端的软玉温香。
曾鸿影不纠缠吴锌的话头,而是抓着他的手继续深入,从蛮腰伸进了衣服里面。
吴锌闭眼咬着唇,流血。
曾鸿影眼里则比撒娇多了迷离,她动情地在吴锌耳边吹气,两条修长的大腿也羞涩地靠上来。
“锌,要了我。”
吴锌把手抽出来,一边说,“你的身体……”
曾鸿影拉住吴锌的手,突然凄凉地苦笑道,“锌,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已经……”
吴锌用手指止住她说话,“不会的不会的。”
吴锌抱着曾鸿影。“想想我们构筑的蓝图……等你好了以后我们……”
“锌……”
“你会活的好好的,我要治好你,让你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
突然,吴锌一本正经地说,“以后要多少次都可以。到时,要是你不想要也由不得你了。”
曾鸿影在吴锌怀里噗嗤一笑。
「好吧。就这样。」
两人闭着眼拥吻。
就连湿吻都没有,世间最富有『爱』的行为。
解除了一下,两人吻分,分别躺在各自高度的地方。
黑夜中,根本是看不见对方的眼泪的。如果不出声是没有人发觉的。
吴锌就是这样,这些日子来,所有的眼泪通过无声方法侵染着床单。
曾鸿影何尝不是。一直以来,她装傻充愣,当做对自己的病情不清楚,看起来只有别人关心她的病情。她不想再给吴锌压力,装作不懂已经这样了,要是她再先于亲人崩溃,受苦的可是亲人。
除了喝咖啡那一次情不自禁,曾鸿影从没在吴锌面前表现过绝望。
现在她绝望的泪水以同样的方式倾泻着。
两人未曾想到,即使无声,泪水浸湿的范围也让对方察觉到了,那浸湿的发丝、脸颊。
曾鸿影突然抓紧了吴锌的衣角。
“我希望,我们能这样永远。”吴锌说。
夜里只有蛐蛐的声音。
「是啊。」
「锌,你不明白……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做不成那种关系的缘分了……没机会了……」
第二天。
她死了。
拔掉输液管。
吴锌像被世界抛弃的孤儿一样,当然哀伤家属们怜悯地看着他,蹲在角落抓着自己的头发。
一直重复着同一句。
“……我连她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呜呜……”
之后,我知道了,其实这个世界哪里有这么多圆满,
人既可以被消灭,也可以被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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