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文/闪灵
车璐阳心头警铃大作猛然抬头，正迎上那箭尖。他脸色沉静，漠然顶着那惊天威压。没有什么好侥幸的，这一箭，他们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挡。
一直在一边默默低首的源赖浅樱，悚然一惊。
她脸上惊惧莫名，看向一脸杀机的父亲。守护者的行为一定和天选者沟通，这个射杀车璐阳的命令，是父亲下的！
她咬了咬牙，嘶声道：“父亲……你说过的，绝不伤害他的性命。多年前你杀了他父母，现在既然已经如愿所偿，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源赖桐生的脸，已经皱纹舒展，肤色光洁，和一个健康的年轻人毫无二致。他看着源赖浅樱，冷冷道：“你也说了赶尽杀绝，难道不知道斩草除根！他活着，身后就是凡尘之眼的无数麻烦！”
他忽然不想再看见车璐阳那张酷似父亲的脸，更不愿再看见那双同样清澈和蔑视的眼。
那种神情在十年前他就不想直视，叫他隐约地自惭形秽，又恼羞成怒，今天，现在，他已经这么强大了，为什么还要忍受这些？！
他要继续往前走，继续得到更大的力量，不停晋升到更高的维度世界。所以，必须做个了断。那双蔑视的眼睛一天不消失，就会日日夜夜成为他永远的心魔，他知道！
可是他不能自己杀车璐阳。……亲手杀掉那个人的孩子的话，他的心魔，会更加厉害。
的杀机在脸上越来越浓，而应神天皇的那张金色巨弓，也在越拉越满，牢牢锁定了车璐阳！
就在那手指微微放开的一瞬间，离他极近的源赖浅樱忽然身子一动，猛地扑上前去，挡在了箭矢去向的正前方。……
金色光箭在她半边身上炸开，带起了一簇巨大的血花。源赖浅樱只是一个启蒙者，知识传承固然渊博浩大，可是身体强度，却远远不及烈和简随风这样的人。
她的身体就像是一朵娇弱的樱花，在空中飞起，再落下。飘荡的和服上的金色纹饰在空中带出一道华彩，落下时才归于黯淡。
车璐阳怔怔地看着正落在他脚下的少女，一时间浑身都如同坠入了冰窟。
……
“浅樱！”源赖桐生猛地嘶吼了一声，似乎就要冲过来。
源赖浅樱躺在地上，遥遥地看着那个年轻得已经完全陌生的父亲，轻声道：“父亲，让车医生……照顾我吧。”
车璐阳恍惚地蹲下身，茫然地看着她那毁坏地不像样子的半边身体。
纵然是医术回天，他也能得出判断，眼前的少女生机尽毁，完全没有任何希望能活下去了。
可是她的脸却依旧干净洁白，依旧肤色娇艳如花，长眉弯弯，半掩着的眸子漆黑动人，和在渔村边的海水里初见时一样。
“你……”车璐阳的嗓子哑了。
源赖浅樱轻轻抬起眼，看着他，眸光似水，哀伤又茫然。
“车医生……我很抱歉。”她喃喃道。
车璐阳眼前微微有点模糊，他摇摇头：“不，不……你没有什么要抱歉的。和你无关。”
源赖浅樱唇边浮起一丝哀伤的笑，那笑容清浅，转瞬即逝：“启蒙者的知识，是有筛选的接受的。我以前……没有刻意选择学习过中国的古诗词。”
车璐阳愕然地听着这奇怪的话，不知道她的意思。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喃喃道，眼睛黑茫茫的，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地方，“我这几天，阅遍了无数诗词佳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最喜欢它。”
她微微地笑着，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巨大疼痛一样：“有的感情，因为特别真挚、特别美好……所以不可以用常理来判断。说的……好像很对啊。”
车璐阳心中微微一震，想起了几天前和她一起经过这里时的点滴来。
这句诗的解释，是他无意中说的，源赖浅樱竟然牢牢记住了吗？……
“你……你这样做，不值得的啊。”他低声道。
源赖浅樱摇摇头：“值得的。……”
她眼前浮现出几天前，她和车璐阳一起走到这里的情形。
他都忘了吗？忘了他自己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明亮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长身玉立的青年身上，他神情冷淡，语声却温柔清晰：“世人眼中的值不值得，对于当事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了。”
所以，值得不值得这种事，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有权利判断。
车璐阳轻轻握住源赖浅樱的手，那半边被轰碎的身体支离破碎，其中一只柔弱的纤纤素手上也满是鲜血和破碎的肌肉。
“你别说话。等我给你包扎一下。”他强忍心中酸楚。
源赖浅樱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摇了摇头：“车医生，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她看着自己被车璐阳轻轻握住的手，白骨森然可见，血肉模糊恐怖。“好难看啊……”她蹙眉道。
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爱美的少女啊，这个时候，还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漂亮一点。一边的瑟心里蓦然一酸。
“不不，不难看。”车璐阳有点口吃起来，涩然道，“我可是个法医呢。”
源赖浅樱忽然忍不住笑了：“啊，是比你见过的尸体们……要好看一些吧。”
她原本茫然和哀伤的脸，因为这忍俊不禁的一笑，忽然有了明丽逼人的颜色，就像是春天早早绽开的、最娇艳清丽的一朵樱花。
她的思绪忽然飘到了每年的春天，这八幡宫外名叫“段葛”的参道叫上，会开满杜鹃和樱花，少女们笑靥如花，地上的青石路上落英纷乱，一切忽然变得清晰如在眼前。
“车医生，明年……我们来这里看樱花吧。”她低声道。
然后，她的头轻轻歪向了一边，眼里如同星光般的光芒散去了，长长的睫毛闭了起来。……
而八幡宫舞殿上空的气流，忽然暗潮涌动，如同狂风暴雨袭来前的乱云。
忽然之间，场内的所有人都有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莫大的悲伤就像是利箭穿过每一个人的心，那悲伤如同海潮，有着巨大的力量，瞬间就淹没了所有人的心，竟似有种叫人想要发狂吼叫、癫狂愤怒的回肠荡气。
静御前！那个绝世舞姬留在这个广场上的悲伤之力，为爱情而伤痛坚持，被唤醒了过来，附着在了车璐阳身上！
车璐阳半蹲在源赖浅樱冰冷安静的身体旁，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直直看向了对面的源赖桐生和应神天皇。
然后，他站起身，大步地疾奔过去！
烈和简随风都是猛然一惊，简随风身形一动，就想也追过去，可是身边的瑟去猛地拉住了他。
瑟的眼神很奇特，她盯着车璐阳的背影：“让他去吧，他的力量，现在比我们都强！”
车璐阳一口气跑到两个人面前，他直直立定。
在身后的几个同伴看来，他身形依旧瘦削，浑身都是血迹斑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那里，真的就像瑟所说，给人的感觉确是气势威猛，毫不退缩。
源赖桐生也察觉到了这股气势，瞳孔忽然一缩。纵然再不愿意面对，他此刻还是要看着这个人了。
他忽然暴躁地狂吼起来：“我要杀了你！……给我女儿报仇！”
还没有动手，车璐阳就大吼一声，忽然猛地一拳，冲他脸上猛砸了下去！
不知道是猝不及防，还是真的他身上的力量变强了，在烈和简随风看来根本谈不上速度和技巧的这一拳，竟然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源赖桐生的脸上！
“人渣！”车璐阳的眼睛血红，还想要继续挥拳，手臂却被一股金色光芒牢牢锁定。
扭头一看，高大而冷漠的神祇般的人物正在一般漠然看着他，目光如同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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