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文/闪灵
车璐阳和源赖浅樱被这巨大的能量向后推去，一直狂退到背后的舱壁，才退无可退。
而他们的面前，那扇圆形的玻璃观察仓猛然在某种无形巨波的冲击下，产生了一道道裂纹，紧接着，汹涌的海水就开始泛着雪白的浪花，蜂拥而入到舱体。
两个人同时向着那破裂的观察窗口狂奔，脚下片刻之间已经有海水没过了脚脖。跑到近前，两人定睛一看，却都脸色同时变得苍白了。
——糟糕，被炸开的洞口，不够大！就连源赖浅樱这样娇小纤细的身体，目测都无法通过那不足半米直径的破损口！
“找东西继续砸大点！”车璐阳沉声道，第一时间在水中开始找寻趁手的家伙。就这短短片刻，刚刚没过脚脖子的海水已经汹涌地齐到了他们的小腿肚。
源赖浅樱小脸煞白，却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立刻和车璐阳一样，在身边找寻器具。很快，两个人都拆下了锈蚀的一根钢管，飞快地趟着海水过去，在汹涌灌水的破口处，用尽全身力气砸去。
脚下的水，已经到了齐胸的位置。
手臂在手里挥动，和在空气中用力幅度完全不同，水的阻力消弭了大部分的力量，他们俩一下下地砸着，全身很快都已经泡在了汹涌的海水里。
……洞口，终于大了那么一点点。
“你先走！“车璐阳忽然停下手，把源赖浅樱往洞口用力推去。
源赖浅樱个子比车璐阳挨了半个头，现在淹没了车璐阳胸口的海水，已经到了她的脖颈，眼看着就要继续没过她的口鼻。
“不，一起。”源赖浅樱咬着牙，轻声道，手里的钢管疯狂地抡起来，继续用力。
车璐阳默默地忽然用力，借着水流方向，将她推到了洞口边，语声冰冷：“你的身体比我小，你已经能出去了。不要做无谓的意气用事，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再耽误，我想走都会没机会！”
源赖浅樱被他这一推，娇小的身体已经堵在了那洞口边，汹涌的海水瞬间较少了一些，可是持续的压力依旧在继续渗透，海水依旧在毫不留情地灌入。
源赖浅樱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头发上也全是水滴，她定定地堵在洞口前，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又或者是……泪滴.
她深深地望了车璐阳一眼，终于咬着牙，用尽全力猛吸一口气，转身向洞口中挤去。
洞口终究还是太小，她的身子瞬间就被洞口参差不齐的玻璃割破了好几处，血丝在她身边迅速扩散开，融入了海水里。
车璐阳顾不上她的身体被割破，用力推着她，终于，源赖浅樱从那个破损的圆形观察窗口，逃了出去。
她在海水中迅速转过身，一身和服被海水充满，鼓鼓地漂浮起来，如同一朵安静而凄美的花朵。
隔着老旧沉舰的舱壁，海水已经漫入对面密闭仓里，她看见车璐阳一边踩着水，一边把口鼻尽可能地露在水面上。
“快走！”他将口型尽量放大，好叫对面海中听不见声音的源赖浅樱看得清他的口语，“往海面上游，别管我！”
源赖浅樱定定地扶着潜艇外壁，雪白的脸孔在暗色海水中和他对望着，忽然地，她向车璐阳伸出了手。……
车璐阳微微一怔，然后就看到她的口型轻轻一动：“那个……给我。我帮你带出去。”
车璐阳心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他随身携带的那瓶父亲的血液提取物。
……这些天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来到这里，和父亲多年的遗留精血相遇。
身边海水汹涌，转眼就会淹没他，靠着他在水中这点微弱的力气，应该没有办法再冲出去。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穷其想象，他也似乎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了。
源赖浅樱是要帮他带走父亲的这份精血吗？然后交给凡尘之眼？无数思绪在心中繁杂涌起，他有片刻的恍惚，可实际上，这所有的犹豫和思量，也不过短短瞬间的时间。
他咬着牙，从怀中掏出那瓶血液提取物，隔着包裹紧密的黄色绸缎，隔着厚厚的瓶壁，他依旧可以感觉得到那种温暖包容的气息。
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叫嚣着，似乎在阻止他交出去，海水已经灌满了整个舱体，他已经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两人隔着潜艇两边，一个舰内的封闭舱里，一个舰外无垠的广阔海水中。车璐阳平静地伸出手，穿过那破损的观察窗口，终于将那个绸缎包裹递了出去。……
源赖浅樱伸手接过，然后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车璐阳的眼珠漆黑透亮，在这幽暗的海水中被染上了一层深海蓝宝石般的光，他没有再比划任何口型，而是就这样探究地看着源赖浅樱。
两个人都是异常平静，眼神中各自含有不同意味，可有一点确是相通的，那就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后，就是生死相隔，难有相见之期。
源赖浅樱的手，在舱壁上轻轻一推，海水的反推力带动她的身体，瞬间就远离了这深海中幽灵般的沉没潜艇。车璐阳隔着海水望过去，只能看见最后一幕的画面，她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帘上。
按说在海水里，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海水，哪里是泪水。可是车璐阳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源赖浅樱的眼角，好像落下了成串的泪滴。……
身边安静地像是坟墓，望出去的对面海洋里已经看不到源赖浅樱如浮动莲花般的身影。这一刻舱位里终于被汹涌的海水灌入，他拿着钢管再砸了几下那个残破的窗口，却完全徒劳无功。
人在水中挥动东西带来的力量，比在空气里阻力小的时候何止减少了几倍！屏住呼吸已经有数十秒，周身全是水！他的头开始昏沉，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混乱而晃动。
真的……要死了么？这短短的一生。
……日本西海岸的相模港湾，镰仓市的一边紧挨着的地方，近海的海面上弥漫着奇怪的氛围。
车璐阳曾经留宿过的那家民宿的主人，相原老先生身着一身渔民的短打扮，解开了自家渔船的缆绳，准备下海捕鱼。虽然家里并不缺乏这份收入，可是自小养成的捕鱼习惯早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总是也放不下去。
只不过啊，这海里的鱼啊，真的是越来越少了，他有点意兴阑珊地想着。
咦，他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海面，诧异地眯起了眼睛。那星星点点停驻在海面的大型舰艇，是怎么回事？像是巡洋舰，又好像比普通的巡洋舰还要大一些，这在相模海湾这种平静的地方，可是不多见的。
还没等他撑着小渔船下海，一边的礁石后面忽然冒出来两个黑衣墨镜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向他招手：“这位大叔，请不要出海，海面有重要的事情会发生，请切勿靠近。”
黑衣人指了指那些隐约可见的大型舰艇，没有再解释。相原老先生“啊”了一声，犹豫着把船停了下来。虽然对方用的不是强迫而是劝阻的口气，但是他心里却有种异常的感觉：假如他不听从的话，这些人，会立刻露出凶悍的一面，强行把他扣住吧？
回头看了肯那些沉默地驻停在海面几公里以外的那些舰艇，一眼瞧过去，足足有十几艘之多，小心谨慎地活了一辈子的相原老先生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不是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所应该知道和参与的事情。
他跳下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岸边，头也不回。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艘足以容纳直升机升降的大型巡洋舰上，几个人站在甲板上面对大海，刺眼的阳光照在他们毫无遮挡的脸上，却没有一个人离开暂避阳光。
几个黑衣人站在他们身后，紧张地拿着手机，不停地联络着各方。其中一个人听完了耳机中的汇报，跨前一步，走到源赖桐生面前：“家主，老宅那边准备就绪了。”
他们前面，烈和瑟回过头：“简随风准备出发了吗？”
黑衣人恭敬地一低头：“是的。”
源赖桐生面上的神情是压抑不住的焦虑：“那边说，简先生即将在一分钟后，借助技术装备的力量进入时空裂隙，您这边可以注意了。”
烈点点头，低头看着腕表，开始和耳机另一头同时倒数计时：“三十秒。……二十五秒……十秒！”
他笑嘻嘻的笑容凝固了，随着耳中听到的计时，他英俊的脸色沉静下来，脑海迅速进入了物我两忘。师从东方武术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刻，他的心神好像融入了天地万物之间，尤其是这面前的茫茫海天。五，四，三，二，一！……而源赖桐生家的密道里，简随风正在这一刻，蓦然消失在光影变幻的时空扭曲中！
海面上的烈和瑟，同时猛地一震，瑟抬起头，乌黑的瞳孔瞬间放大，直直地看向了远方某处海面，烈日当头下，那里忽然好像聚起了一片隐约的黑云，就像是狂风暴雨就要来临的先兆。
而烈却闭上了眼睛。
浑然两忘下，他的全部五感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最佳状态，捕捉着一切不同于俗世的特殊时空律动。——简随风已经进入了时空裂隙，出现在另一头的时候，时空的磁场必然会有所反应，只要距离在可控范围内，他也许能捕捉到蛛丝马迹。
那里！……深海底下的某处，几乎同时出现的能量波动！身为一个天选者，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熟悉，虽然经过海水的层层阻隔和消弭，那些波动已经几乎微不可查，但是终究没有逃过烈的五感。
他睁开眼，黑色瞳孔中竟然有了瞬间的虹光，望向的方向和瑟完全相同，他第一时间也看到了那片奇怪的黑云，嘴巴里脱口而出：“坐标东北，XXXXXXXX，海下三百五十多米！”
源赖桐生厉喝一声：“全速前进！”
“不，这船太慢，我们先去！”瑟和烈飞一般地跳下早已备好的冲锋艇，一阵发动机轰鸣，超强马力的小艇载着两个人的身影瞬间冲到了几十米外，留下身后一片汹涌的雪白浪花，咆哮着远离了人们的视线。
就在他们驶往的那个方向，一片辽阔的海面中，忽然，平静的水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一个人的头猛地钻了出来。
水花四溅起来，她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幽深的眸子竟然异常清明，自私眼眶四周，有着隐约的红色血丝。
这样漠然而孤单地从一望无际的海水中升起，她的眼神就像是刚刚死过一次的幽灵，从海底来，又或者想要继续前往一个可怕的地方。
源赖浅樱。
她的游泳能力极强，这样踩着水浮在水面，一身美丽的和服飘散在水面上，就像是一朵漂亮的水母，有种剧毒的奇怪属性。
就那样怔然地在海面上漂浮了很久，她才轻轻伸出手掌，看着手中那个明黄色绸缎包裹着的水晶瓶。
然后，她解开了绸缎，轻轻扔在了海水里。水晶瓶盖下，血红而晶莹透亮的那些液体忽然开始急速流动，就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快的危机，想要怒吼着冲出瓶壁。
源赖浅樱的手指，轻轻放在了瓶盖上。……
……幽深海底，无情的海水还在不停灌入那艘沉默在海底的潜艇。车璐阳再也忍不住窒息，张口吞下了一口又咸又涩的海水。口鼻之间一旦吸入了水，接下来苦苦忍住的窒息就再也无法抵御，一口接一口，他只感到喉管、肺部以及胃里，都开始充满可怕的海水。
无边的窒息，快要爆炸开来的身体。极端的两种感觉混合在整个身心，大脑因为缺氧而逐渐开始昏沉，无法思考。
真的要死了……这一瞬间，车璐阳好像依稀看到了一些场景。晃动的天花板，被瞬间戳破的窗纱，母亲被刚刚剖开的胸腔，还有父亲那充满歉疚和痛惜的眼睛。
活的这么辛苦，这么累。……也好，彻底放弃这一切，或许在另一个地方能够看到这一世没能相守的家人。
他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在那最后一刻，他心中却好像有那么一刻的困惑。不会吧，快死的时候，怎么会在幻觉中，看到简随风那个家伙呢？明明他生性孤僻，朋友极少，简随风也不过是最近接触稍微多了一点，总不至于就因此死前还会特意想到了他？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闪过那么一瞬，无边的窒息已经控制了他，他彻底陷入了昏迷。
……简随风从眩晕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叫人震撼和发狂的场景。满目海水中，对面的一方小小破损窗口内，车璐阳正茫然地瞪着眼睛，然后就就他面前缓缓闭上了，惨白的脸配着幽幽浮动的黑发，周身充满死亡的不详气息。
“我靠！”简随风在心里狂叫，这是什么情况！
由于瑟已经推测出这里会是海水包围之地，他从时空裂隙那一头穿越过来时，身上早已经带好了海下生存设备。他迅速扯过氧气罩盖在自己面门上，开始焦急地打量身边的情形。
一艘潜艇！潜艇的一个观察舱的窗口破损了，可是目测不够一个大男人逃生。这是什么鬼情况啊，假如被困在海底四五天，难道不是早就该活活淹死了，难道还有氧气不成！
可是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只知道，刚刚车璐阳还在他的面前闭上眼睛，那似乎可以证明，片刻之前他还有意识，还活着！
身上的装备早已经尽可能备齐，他眼睛观察着四周，手里一秒也没有耽误，迅速掏出防水的高阶切割机，开始在那破损的窗口附近切割。
高硬度的钻头配合微信切割机内储的灵力，几秒钟就把锈迹斑斑的外舱体打开了一个大洞。他全身包裹在潜水服里，猛然一蹬腿，从那个刚能容人通过的大洞游了进去。
一把捞住在海水中垂着头毫无生气的车璐阳，他拿起携带备用的第二套潜水服，手忙脚乱地把车璐阳套在了里面，然后接上了呼吸管。
这种水压和环境，根本无法做人工呼吸和抢救，他瞥了瞥在氧气瓶中毫无自主呼吸意识的车璐阳，心沉了下去。
不行，得赶紧到水面去！每晚一秒种，车璐阳生存的概率就小一份！
用尽全力，他先把昏昏沉沉的车璐阳推出了窗口，自己也随机逃了出来，一手抓着车璐阳的胳膊，他开始用向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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