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闪灵
心悸，痛苦，悲伤，还有夹杂着一丝丝鲜血的气息。
没错，是鲜血，他最容易感受到、绝不会错认的味道，那是属于鲜血的独有气息，甚至带着一点点他熟悉的东西。
那种熟悉感转瞬即逝，可是他却辨别地非常清楚，那不是普通的鲜血气息，它一定是来自于什么特殊的所在，才能让他把它们区分开来，完全不同于他在法医室内经历过无数次的普通血液。
那是什么，那来自哪里？他忽然觉得头疼欲裂，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重重一击，如同有重锤狠狠砸在了心底。
“没事。我有点头晕而已。”他摆了摆手，阻止了源赖浅樱想要搀扶他的举动。
他慢慢靠在了身后的石墙上，那些地下石块的冰冷刺激着他，他忽然打了个冷战，稍微清醒了些。
那些强大又诡异的感觉消失了，就好像刚才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假如不是喉咙间还留着一口将喷未喷的血，他几乎要怀疑起来，那是不是都是他的臆想。
他站直了身，看了看毫无异状的地道，整个甬道干净而安静，并没有什么地方显得怪异。
“走吧，我好多了。”
……
地道果然直通一墙之隔的源赖家族的宅院，觉得大概行走了一百多米，两人就从一处褐色的假山中钻了出来。
这里是源赖桐生社长家里宅院的后院，日式的庭院比中式的更加精致优雅，在花木种植和搭配上，显得处处昭显匠心。可是在车璐阳眼中看来，像这种处处规整和精致的园林，却比中式园林的偶然洒脱和神来之笔，却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意趣。
就好像他们钻出来的这片假山，就太过刻意，放在这片小小后宅中，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也在它“似乎应该在”的地方，可是看上去，就总显得哪里有些僵硬。
晚饭过后，很快就到了入睡时间，车璐阳早早地洗漱，在浴池里赶走了一天的劳累，然后就躺在了榻榻米床上。
他闭着眼睛，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没一会儿，门外有人的脚步轻轻走近，可是在门外停顿了一小会，似乎看到了他门内灯光已经熄灭，又转身离去了。
车璐阳眯着眼睛，听着门外的声音，没有出声，更没有起身相迎。
夜色渐渐深了，今晚外面没有什么月光，只有极少的浅淡星光洒向人间，这夜晚，比平时月朗星稀时，更加暗淡了几分。
半夜了，原本就安静的日式庭院里，万籁俱静，就连唧唧虫鸣也暂时停了下来。就在这一片安静和漆黑中，车璐阳忽然睁开了眼睛。
就算是没有带着那副锐利的金边眼镜，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也亮得出奇。
他在床边摸到眼镜戴上，轻轻爬起来，无声无息地穿好衣服，然后极尽小心地推开平推拉的木门，在门口静静地等待了一会，才走了出去。
他没有穿皮鞋，换了一双极其轻便的运动鞋，走在庭院中完全无声。
整个宅院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极少数几盏暗淡的路灯在庭院角落亮着，映出他黑乎乎的、犹如幽灵的身影。
沿着白天走过的路，他一路径直走到了那座假山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极小的，不会引人注目的小电筒，他细细地找寻着什么。
源赖浅樱带着他出来的时候，开门的机关在地道里面，从这一边进去的机关，他并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另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进门的机关就一定在这假山上，一定在。
果然，经过好半天无果的搜索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块山石的青苔上。那青苔太过逼真，以至于他第一遍搜索时忽略了过去，可是再逼真的东西，也是无法真正模仿出有生命力的事物的，所以再仔细看的时候，还是能发现，那青苔的绿色太青翠，完全没有一点点枯死的边缘。
他轻轻按上去，果然，触手处不是轻柔的植物，而是坚硬的模型。
左右转动试验了几次，忽然地，假山上他白天出来的地方，一个洞口缓缓重新出现，在这漆黑的夜里。
……那洞口太黑，太安静，车璐阳忽然觉得，那里面好像有着什么和白天不一样的东西，就在那里冷冷地等着他进去，然后相见，或者互相吞噬。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种奇异的预感，那种深深藏在这地道中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体，或者是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有着无比的危险，但是也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他在洞口静静地站立了一会，然后缓缓弯下腰，走了进去。
入口一如既往得暗，他先让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才打开了电筒，学着白天源赖浅樱和的动作，开始在墙上找寻。这一次，没有费什么力气，和另一头一样，电灯的开关就在那里。
……
某个不远处的房间里，忽然有人赫然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身边一个小小的表盘上轻轻跳动的电量指示灯，那双眼睛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半晌之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
然后，他重新躺了下去，看上去好像是重新打算入睡，可是窗外极淡的星光照耀进来，正照射在他的眼皮上。
那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轻轻跳动着，显示着主人此刻并不真正平静的内心。
车璐阳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走着，听着自己的心跳和脚步。
白天毕竟还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也毕竟给这里传递着极为微弱的信息。可是现在，真的是到了万物休息、深眠入睡的时候，这狭窄而静谧如同坟墓的地方，就好像和外面完全隔绝了一样，天地间似乎都没有了活物。
车璐阳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越来越靠近了白天忽然感到心悸的那块地方，他的额头在冒汗，可是脚步却依旧坚定。
就在踏上了某处的时候，忽然的，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白天一模一样的心神冲击！
车璐阳猛地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站在那里，细细品味着那强烈的、如同惊涛拍岸的感觉。
悲伤的、痛苦的，带着心惊和丝丝萦绕的血腥，一波又一波，似乎永远也不会为了什么而停息。
这不对。
明明不远处就是鹤岗八幡宫，那里供奉着这个民族很多人信仰的武神，日日香火，经年祭拜，就算有再大的邪物，都该不能作祟才对。
为什么在仅仅百米外的这个地道里，就有这种混合着鲜血和惊惧的不详气息？
像舞殿广场上的那种悲伤气息，经由千古有不退，那是因为它内含的的情感是忠贞和美好的感情，当然不会被神社正气所排斥。可是这股气息，按理说，是绝对不应该被容忍的！
整个通道，只有这小小的一小段能感受到，那么问题只可能出现在这方寸之地。
他极缓慢地转动着脚步，随着他脚下的移动，那股奇怪的气息果然忽强忽弱，飘忽不定。
他强行镇定住心神，闭上了眼睛，用心体会着哪一片区域感觉最为强烈。终于，在移动到靠近石墙背后时，那种感觉竟然忽然放大，乍一靠近，心中那种被冲击的感觉尤为强烈，简直到了可以重击心灵的程度。
这一下，他再也承受不住，心神巨震之下，白天就淤积在胸口的那口血，终于狂喷而出！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了墙壁，冰冷的石墙粘着他的手，那口血正喷在身边的青石上，昏暗的灯光下，那殷红血迹瞬间就染红了青石，飞快地渗入了那些黑黢黢的缝隙里。
车璐阳直觉中，就感到了什么不对。转眼看去，他的瞳孔忽然一缩，就在几十厘米外的青石中，那些鲜红的血液就像是有了生命，正在蜿蜒游走，飞快地聚集成细细血流，向着那些缝隙汇集而去。
而他的心中，忽然就蓦然浮起了一个念头，又好像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循循善诱：这些血液，还不够。多一点，再多一点。……
那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异常飘忽，又或者不是声音，只是他自己的心魔。
可是就是无法抗拒！
在这无人的孤独的暗夜，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狭窄空间，车璐阳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眼睛越来越红，无数的血丝开始密布在他的眼白上，红得骇人。
他颤抖着手，慢慢掏出了身上的一把手术刀，眼中闪着冷静和疯狂混合的光彩，向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一股殷红的鲜血急喷而出，对准了刚才那块已经染血的石壁，一经射出，那血液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欢快地全部汇集到了石缝中，无比急切！
车璐阳死死地盯着那些血流，心里越跳越快，就好像有什么即将发生了，那一定会解开些什么，他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在提醒，也在热切的渴盼。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那里的时候，忽然，他的肩膀上，有什么轻轻拍了一下。
……
这空寂得像是坟墓的小小空间，忽然有这么惊悚的一下落在身上，车璐阳浑身一僵，第一时间回过了头。
一张雪白的绝美的少女脸庞在他身后，安静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源赖浅樱！
车璐阳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源赖浅樱乌黑清亮的瞳孔犹如深海里的珍珠，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车璐阳刚刚割破的地方，还在血流不止，淋漓的鲜血染的衣袖和身上都血迹斑斑，看上去无比吓人。
“你……怎么了？”源赖浅樱轻声问，柔和的少女声音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地道中，就像有飘忽的回声。
可是，还没来得及等到车璐阳解释，她的目光就越过了车璐阳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背后。
那目光，先是惊讶，再是不可思议，瞬间就变成了急剧的惊惧。
“离开那里！”她娇声急叱，急速伸出手，猛然拉住了车璐阳的手，就要将他狠劲拉出那未知的危险。
车璐阳愕然回头，这一刻他心中也忽然如被重鼓狂擂，一股大力猛击全身似得，紧接着，他的目光就看到了身后的墙壁。
那些青石墙壁，在塌陷，在扭曲，就像是稀软的豆腐一样，在他面前簌簌掉落，然后，就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狠狠笼罩住了他的全身，用力将他向墙壁那边的塌陷中，死命卷去！……
这些天经历过好几次的那种眩晕和撕扯，再一次降临，他身不由己地就被扯入了一道时空乱流，向着未知的所在抛卷而去。
这一次，失血加上紧张，他终于陷入了昏迷。……恍惚中，他只隐约感到了一件事：身边有人。
他的手，被人紧紧抓住了，死死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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