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勒贝拉
“你还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么？”
“我可是被你们撵到这来的……”南天有些头疼。
少女的声音压抑着情感，他很担心这时候少女还能安安静静坐在这像个可爱的洋娃娃，下一秒就光翼一振，把脚下的这片城市连通自己一同送到那世界暗面去。所以南天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踩了什么火线，但他喉结抽动了两下，却没能憋出什么违心的话来，他干脆闭嘴等着少女回答——话说她要不是一个月前毁灭了一个街区的死神，现在看过去还真生出了“这孩子真可爱”的想法。
“我觉得你现在离开这里会好一些……”少女提议。
“拜托，这可是我家，你没发现我是用钥匙开的门么？”该死，又是一不留神说出来的话，南天一边摸着右脸颊确认另一个家伙没跑出来，一边把挂在胸前的钥匙展示给少女。
左边的翅膀是“5”，而右边较长的是“十三”。到目前为止情况都还算正常，这是好的开始……南天判断着，同时盘算下一步动作。就如博辉海所说，他必须在杀戮和摧毁之间选择一个，灵灾是由人引起的灾祸，只有依靠信标的指引，暗面才能把信标所属的地域拖入到自己的辖区中去，所以杀掉眼前的少女是最为简单的办法……但是，还是如同博辉海所说，这并不是少女的错，拥有正常情感的人无法做下这样的决定，无论是博辉海还是南天都做不到如此冷血，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让我来吧。那身体内的声音说道。
既然你是这样期待的，我就更不可能这么做，老实点去行使你该做的事情，你这个伪造出来的人格。南天用同样的口气把那个声音压制回去，如此一来选项就很明了。
那么第二个选项，是摧毁，摧毁真正引起灵灾的机制，也许是某种机械，也许是某种意想不到的术式，总归，南天相信没有什么人能凭空引起灵灾，除了人之外肯定还有真正的源头，比如说那对翅膀。
南天没来由的打了一阵哆嗦，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很想对着那个虚虚实实的光翼来上那么一棒槌，仅仅是动了右手的小手指，那边的光翼就有了动静，作为回敬它也稍微颤动了那么一下，大约是几毫米的幅度，像是在脑部和心脏那边来上了一记针刺，短时间的疼痛几乎让南天窒息，差点就一个趔趄扑在少女身上。
“想起来了，到现在还没问你的名字，若是你执意不离开的话，接下来就没有机会知道你的名字了。”
啊……这时候还纠结这个问题，算了，说也无妨，名字而已。
“南天，要具体说的话，南是南天门的南，天是南天门的天，至于门……“
“我叫爱勒贝拉……”灰发少女简单地打断了南天接下来的废话。
“噢噢……爱勒贝拉，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还没等南天开始回味名字里的意思，他听到了风声，余光撇过少女的双足点在地板上，灰白色的衣摆在风和雨中飘摇。
“祭坛的意思噢，你再不离开的话，时间可就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下，我可没机会再把你推出去。”少女轻声说着，右手指向身后，“现在从楼梯走下去太慢了，直接从这边跳下去，如果没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
“喂！这可是七楼啊！”南天心想我除了会点法术之外就是凡人之身，从七楼一跃而下这种事根本想也不用想……
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法术噢。那个声音继续喃喃自语。
南天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个声音的提议，便已然看见那不对称的开始挥舞，仅仅是颤动就几乎把南天打击到昏迷的双翼这一次扇动了整一个来回，光质的构造竟然直接引起了物理现象，以爱勒贝拉为起点的风压竟盖过了外面的强风，南天觉得脚底不稳，与此同时就连灵魂也有种要脱体而出的感觉。
那较短的是“5”，而那较长的是“十三”，缺失的那部分，靠众生的灵魂来补。
他想起了这句话，由此而生的恐惧让南天脚底一松，就这么直愣愣地飞向窗外。
这次可真是没救了。就算这么认为了，在失衡的状况下还是拼命举起了右手，激活在那之上的法师刻印，想想能不能做些什么，但南天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没有魔力的流动，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在行动队展开的法网笼罩下，未经许可的刻印和单纯的纹身毫无区别，从二十五米的高度坠在地面的话，纹身也会四分五裂。
他在风中试着睁开眼，这栋楼在周围的同类建筑中是特殊的一栋，它在往常的七层建筑上还要再高两层，第八层用来安置天网，第九层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塔楼，比起说是现代建筑，它存在于此地的意义更像是古时候的瞭望塔，他不知道搭建这第九层的意义何在，在人生的尽头，也仅仅是这样毫无意义地思考着。
南天最终闭上了眼睛，但愿在死前不要看见飞溅的四肢。
……
这算是还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吧，某人这么想。
回过神来的时候，肢体已经先于意识展开了行动，算是本能为之吧，和那时候一样，明明意识已经被施加在身上的法术压制到最低，本能却依然能够执行意志所期望的行动。
雨浪打在少女灰白色衣袍上，顺着下摆处有些破损的纤维坠落，终于滴在南天脸上。
没摔死吗？那运气可真好。
南天重获视觉，右手被少女的双手攒着，堪堪保持着悬浮在半空的状态。
“你这个人，南天，为什么总是喜欢选择毫无意义的死法呢？”爱勒贝拉露出相当疑惑的表情。
“谁知道呢……结果你还是来救我了么？”
“我……不想带来死伤。”少女说得含含糊糊。
“身为灵灾的源头，你说这话可是毫无说服力吧……但是，也不是你的错。好了，拉我上去吧，没办法离开的话，就让我看个明白好了。”
此时的高度是第九层。
爱勒贝拉和南天位于第九层的塔楼内，从这里能看到双子塔，博辉海是不是还在里面呢，南天想着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边靠着护栏坐下来，他抬起视线，少女扛着巨大的光翼，一步步走到塔楼的中央位置。
“话说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有什么东西？”南天问道。
“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术式，我和魔网相连，因此能找到这个位置，碰巧你也在这，你的家也在这，啊不好意思，我说太多了。”少女赤脚站在那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中心，在地砖的表面有一层浅浅的凹陷，平日里没法察觉，但当有人给它注入魔力时，整个术式便在两人的目光下现出了原形。
魔力显现的光芒拧成一股股青色丝线，顺着少女单薄的身躯蔓延而上，直达双目，“这是个单纯用来观察远方的法术，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高的地方么？”少女转过身来，被青色丝线笼罩的双目对准南天，看着的却是南天背后的天空，“因为高的地方就能看得远，在这个地方，通过借用这个法术，我能看清整个东城区。”随后，少女露出了悲怆般的笑容。
“这是个使命啊……你知道么，南天，你们所说的灵灾，就是名为‘数天使’的法术效果，而数天使的作用范围，取决于信标——也就是我的，印象范围。”听到这话的南天冷不丁咽下一口口水，“而印象范围，即是我所记忆的，留下过痕迹的地方以及……我正看到的视野。”
抱歉了南天，我刚刚才知道名字的人，明明救了你一次却无济于事，但唯独不能告诉你，解除数天使的办法……爱勒贝拉如是在心中决意。
灰发的少女在目睹过整个东城区的景象后，撤去了法术，轻轻一跃飞向塔楼外的空中，她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志让双翼扇动。
那较短的“五”之翼末端显现出黑光，而那较长的“十三”，则用羽翼开始收集灵魂。
根据现有的记录，灵灾发生的时间都不会太长，虽然灵灾发生的过程无法被记录，然而时间却依然保持正常的速度流逝，从黑光绽放到黑光抹削，一般只有半分钟不到的持续过程。
因此这一次是例外，从灵灾的术式开始运作到现在就已经超过了十分钟，当现在正式开始时，那蔓延开来的枝杈般的光束也像是个不熟练的追星族手里挥舞的荧光棒。
正因为这是爱勒贝拉第一次操纵灵灾的术式，虽然总共因她而起的灵灾只有两回，这是第二回，而且原本灵灾的术式就不需要人为的操纵，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如此。
她只是一个信标，甚至作为信标还不算合格，灵灾发生到现在，就连最近那个少年的灵魂都没有夺取，这样消极怠慢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某人的不满，或者说在那个人的逻辑中，少女就是为了做到这一点才消极怠工的才对。
于是术式的刻印从少女的脊背出脱离，那由六个赤色刻印叠加构成的术式终于得到了自主的权力，或许在那暗面里众多的类似术式中它是个十足的例外，因此它具有了名字，他叫做数天使。
原本不属于那神话中的天使序列，却因为那不对称的光翼而获得了天使名号的虚假之物——数天使。具体的外貌像是被各种符文拘束起来的人像，生着球形关节的四肢，通体都是纯白的颜色。
然后，从人像的口中，发出了像是多个人声叠加起来的声音。
“瞧瞧那个蹲在下面的家伙，就这样被我剥夺了刻印以后就软的和虾鳝一样的窝囊废，你还要寄希望于他么？”数天使挥动双翼，瞬间让黑域的范围扩大，“我选择你，选择把术式刻印在你的身上，是为了把你变成我期望的样子，信标！你可以成为信标！为什么你还要执着于拯救那种废物一般的东西！”它立于少女的身后，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天神降临。
“连他那引以为傲的特殊刻印现在都在我的手上，既然你自己不动手，那么就由我来，用他毁灭了我先前形体的东西去毁灭他的灵魂！好好看着这个叫做南天的人被挫骨扬灰的场面吧！爱勒贝拉！”
少女听着数天使过分激扬的台词，她被数天使的力量维持在空中，除了呼吸和言语的权力外什么都不能做，爱勒贝拉注视着沉默的南天，面无表情。
然而数天使并不能发挥那件东西的效用，高举向空中的手臂无非是摆了个无用的造型，在灵灾的黑域中没有其他的观众，爱勒贝拉从来缺乏对外界的反应，而那沉默的南天，则是它想要毁灭的人——去报被其毁灭之仇。
也罢！
“那就让你成为暗面的游魂吧！”数天使振翅，那“十三”的光翼伸出枝状的光束，行使“分解”和“归类”的功能，要把南天拆解。
而那沉默的人，终于忍受不了聒噪，或者说，在场唯一真正的法师终于找到了出场的机会。
“终于等到你把属于我的东西从那黑漆漆的地方拿出来了啊，顺道一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鸟人。”南天的语气很烈，和先前的他有了些许不同，其中最能够体现出变化的还是在脸部上。
那道黑色符文构成的烙印，已然显现在南天的右眼之下。
“被毁灭了一次，靠这种蹩脚的办法重生就得意洋洋了么，别忘记了，你的对手可是……法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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