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的一间房内,不停地传出女人痛苦的哀嚎声,殿外的哀悼乐,加冕乐,以及各种各样的圣经朗诵交杂成一片,响彻天际。
在传出女人哀嚎声的房间内,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看着妇人们在半透明帘子后面忙碌的身影,她们时不时从里面带出几条附有血迹的毛巾搭在金色的盆子上带出门外,女人的哀嚎声越来越撕心裂肺。男孩静静地看着,金色瞳仁里闪烁着期待又担忧的光芒。
一个妇人从帘子后面又端出了一个盆子准备出去,她向男孩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走出门外,接着男孩身后又传来那个妇人的声音“影月夫人好。”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男孩回过头,一个容貌绝美身穿白裙的女人在他身旁蹲下,顺势轻轻将男孩搂入怀里,一脸宠溺,“暮儿,在想些什么呢?”
男孩睁大眼睛看着她,“皎若姨母,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吵?”
被称为皎若的女人没有回答。
男孩继续追问,“为什么这里只有满脸惶急的妇人,没有诵经班,没有一排排身着正装一脸肃穆的长老,也没有一群献花的小孩念祷告词,我明明记得潇洵弟弟出生时这些都有。”
皎若摸摸男孩的银发“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都没有空呐。”
“那爸爸呢?”男孩眨巴着眼睛“为什么这种时候爸爸不在妈妈身边,爸爸也没有空吗?”
皎若微笑地点点头:“皇主现在可是最忙的。”
男孩一愣,似乎疑惑:“皇主是谁?”
皎若看着他,捏捏他的脸蛋“暮儿现在可是少皇主哦,你要快点长成男子汉,不断变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呃,暮儿,你是希望有个妹妹好呢还是弟弟好?”
男孩似乎明白了,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血色好像突然瞬间被抽光,苍白冰冷,他把头轻轻埋入皎若怀里,颤抖着,眼里一股温热,溢出无尽的恐惧。
皎若愣了,她皱皱眉头,抚摸着怀中这个浑身颤栗冰冷的男孩。“怎么啦?惧怕责任的话是会被嘲笑的哦。”
男孩顿了顿,抬头抽泣起来,他指指帘子,哽咽道:“妈妈...很痛苦...”
皎若愣了一下,笑了,帮他擦拭干脸上的泪“原来暮儿是担心这个,”她捏捏男孩白皙稚嫩的脸蛋“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姨母。呃?”
男孩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啊——!”帘子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这声惨叫,竟然有光从帘子后面迸裂开来,迅速蔓延,光里夹杂着金属盆被打翻的声音和妇人们的惊呼。皎若下意识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胳膊挡住强光“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没有人回答她,光的蔓延愈来愈快,也愈发俞强烈。
只有那个男孩......
他还是静静地站着,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被光覆盖成的雪亮世界,眼眶里蓄满无法言说的情绪。“噗噗,噗噗,噗噗......”此刻男孩只感受到一个正在跳跃的强有力的心脏带着一股强大而又稚嫩的生命力随着光芒遍布整个国度。
外面的加冕乐、哀悼乐与圣经朗诵的声音慢慢减弱直至消失,一切都寂静下来了,静到空气似乎都不曾流动,身处这儿的生物犹如丧失听觉。
男孩双手交叠捂在胸口,轻轻地哼唱着天籁的赞歌,他笑着,几滴温热从金黄的瞳仁中滴落,带着许些复杂,消逝在光中。
男孩空灵的歌声萦绕着房间,那光像有生命力般随着歌声如雾般消散,一切恢复明朗了。
皎若回过神来,环顾了一下仍然保持原样安静的房间,好像刚刚的那一幕是她的错觉,她牵起男孩的手,走到帘子前,将它掀开,妇人们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所有盆子都被打翻在地。床上躺着一个与皎若有六分相像倾国倾城面容苍白的女人,在她身旁,还躺着一个浑身散发着迷离光芒的小东西。
皎若走到床前,闭上眼睛双手合一,嘴唇嗡动,在她眼睛睁开的那一刻,身旁浮现出银光,萦绕在床边,“姐姐,皎若和孩子们都在你身边呢。”皎若轻轻唤着,女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男孩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可爱的小东西,眼里布满新奇与惊喜,他慢慢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小东西的脸蛋接着又像触了电般快速缩回来。
女人颤抖地伸出手来,搭在男孩的银发上,轻轻抚摸着,男孩看向她“妈妈。”女人点点头当作回应。
皎若把小东西抱起“暮儿,你有妹妹了。”
“妹妹......妹妹.....”男孩呢喃着,仿佛在思考什么。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脚步声消失的那一瞬间,一股凛然之势袭来,屋内便跪倒了一片。
“参见皇主,参见各位长老。”
唯独那个男孩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有点不知所措。
为首的那个身着金色长袍冠冕堂皇的男人径直走到床边,激动至极,他紧紧握住女人的手:“皊汐,辛苦你了。”
皊汐笑了笑,轻轻对他摇头,幸福溢于言表。
男孩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扯了扯:“爸爸。”
男人回过头,温暖的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暮儿,谢谢你在这里代替我陪着妈妈。”
男孩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爸爸,你穿得跟平时不一样。”
男人笑笑,没有说话。
“穿得这么重的话,以后你就没有力气再把我举过头顶去看星星了。”男孩眨巴着眼睛继续说,脸上写满了委屈。
男人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爸爸还没老呢,依旧可以把你举过头顶,等爸爸有空,我们父子俩再一起去看星星。”
男孩想了一会,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那好,暮儿,今天你的任务完成了,先回去休息吧,听话。”男人拍拍男孩的肩膀。男孩看了一眼皎若怀中的婴儿,点点头。
沧暮坐在璟珑殿的台阶上,被恬淡包围着,只听得见自己淡淡的呼吸声,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像是撒上凡汞的金色宝石,光滤过云层形成一条条光刺斜**璟珑殿,在沧暮的眼下留下一抹淡影,就像是金色的宝石别上了黑羽毛,美得惊心动魄。
现在唯一安静的就只有这里了。那个孩子降生的景象实在太令人震惊与狂喜,现在所有人都赶着去昽曈神殿朝贺庆祝,沧暮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回来,他打算晚点再去看看妹妹。
沧暮躺在台阶上,看着天空发呆。今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他刚想要回忆起来,风云突变......
沧暮站了起来,看着周围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熟悉的景象,泠风在青黑色的天空中乱舞,地上开满了黑玫瑰,带刺的藤蔓像无数条凌厉的毒蛇纠缠在一起,迷乱魅影,一望无际。
沧暮望向周围,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眼中掩饰不住的期待,然而很快就被失望取而代之。他开始奔跑,满地的荆棘划破了他的长袍和小腿,长袍的碎片浸满鲜红,挂在藤蔓上,白光映着殷红飘散,盛开了一路,壮观而又诡异。
“残翼,你在么?”沧暮一边跑一边呼喊。
他突然被拌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他没有吭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吃力地爬起,一使劲,长袍又一块被荆棘撕裂,沧暮再一次重重摔倒。此时的他,银发凌乱,脸上、身上布满血迹,只有那双眼瞳格外明亮,布满狰狞。
沧暮再一次爬起,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伤痛,发了狂似的又陷入奔跑。
“残翼,你出来!”沧暮已经声嘶力竭。
他忽然停下了,一根华丽的黑色羽毛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从上空中缓缓飘落。沧暮笑了:“你来啦。”
在黑色羽毛落地,与花丛融为一体的瞬间,狂风肆虐,刮起无数花瓣,持续了三秒后,狂风渐渐减弱,就像是一个乖张暴戾的小孩在遇见克星后变的乖巧温驯一般。
沧暮看见这些景象有些吃惊:“残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必然的东西迟早是我的呐。”声音传来的方向站着一个英姿伟岸的男人,他身上的黑色长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整个人似乎与这无边黑暗融为一体“我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强大,将阻挡我的一切埋葬在这片土地之下,王座压在上面,我坐在王座上,紧接着成为别人的阻力,最后也埋葬在这,与卑微的地下灵魂一起,将这片土地开满漂亮的怨恨的花。”说到这,他顿了顿“他们应该不会欢迎我吧....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寂寞,你一定会来看我的,对吧?我开出的花一定是最大最漂亮的那朵......”
沧暮俊眉微皱“残翼,我不太明白。”他远远地看着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却已是成年模样的男子,满心疑惑。
残翼没有回答,而是向沧暮缓缓走来,他脚步所到之处,玫瑰的黑色便更盛一分。沧暮这时看清了,乌黑的头发自然地搭在肩膀上,明亮的黑色瞳仁,白皙的脸庞,以及那只有半边的黑色丰翼,他是残翼,不过比他要高上许多,高到沧暮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让他依偎在自己身旁取暖。
残翼低头看了看沧暮,皱起眉来,眼里流露出抱怨,他蹲下身,轻而易举地将沧暮抱起,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华丽的长椅,宛如王座。残翼缓步向前,轻轻地将沧暮放在上面,长椅却剧烈的晃动起来,残翼赶忙用手扶住,自己则半跪在他前面,端详着沧暮身上的累累伤痕。
“怎么受伤了呢?”残翼满是心疼,他用手拈起一朵玫瑰,玫瑰轻易地就化作黑色尘埃,随风飘散。“如此卑微,竟让你伤痕累累。”他几乎是狰狞地吐出这句话的,说不出是在怪谁。
沧暮有些不知所措。
残翼一副沉思的模样,然后,他将自己象征着高贵帝王的黑色长袍解下,披在沧暮身上“这样你就不会受伤啦。”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他又将长袍从沧暮身上夺了回来,捏在手里,焚烧成灰烬,淡淡道:“真衬不上你。”
“沧暮你说我该怎么办?”
沧暮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残翼打断了,他掏出一把刀柄上嵌着黑色宝石的锋利匕首,塞到沧暮手中,严肃地说道:“若谁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你可以用这个将他们斩杀!”
沧暮没有搞清楚,却还是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很好”残翼露出满意的神情“接下来”他抓住沧暮握住匕首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狠狠送入自己的心脏。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沧暮脑子一片空白,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匕首,不知所措。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流淌。
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我......?
为什么要将罪恶赋予我......?
“这是你应该做的。”残翼轻轻说道,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匕首拔出“噗——”,鲜血喷涌,溅到沧暮的脸上。沧暮面无表情,金色瞳孔却愈发狰狞,就像是一匹受了欺骗的恶狼。
什么是我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不需要你来提醒啊!你也太自作聪明自作多情了吧?!你没权利决定我要做的事情更没权利替我决定......杀死你!!你这混蛋!!!啊啊啊啊!!!
血光凄厉地照亮夜,死寂无声。
“对不起。”良久,残翼轻轻的说,仿佛告别。
“不......”沧暮颤栗地吐出这个字。
“不——!”沧暮嘶吼着,双目布满愤怒与不甘,心脏像是被什么撕裂开来,痛不欲生。
残翼的身体被冰冷寸寸侵蚀,他在身体最后的一丝温暖溜走之前的那一刻,露出了笑容,仿佛彻底放心,紧紧扶着椅子的那只手也缓缓垂下。
椅子因为失去依靠,又开始剧烈摇晃起来,随时都会倒地,沧暮随时会被重重摔下。
沧暮颤抖地伸出手,想抓住残翼,可他的指尖还没碰到,残翼就渐渐变得虚幻起来,风一吹,化作一阵粒子,环绕在沧暮周围,最后落在椅子下方的土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成堆的荆棘从地下窜出,牢牢地将椅子固定住。就沧暮脚边,开出了一朵巨大的黑色曼陀罗,这满地的妖艳似乎都只是给它作陪衬。
记得要来看我啊...笨蛋...
“不......混蛋!!”沧暮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眼泪倾泻而下。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不——!!!”沧暮突然睁开了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映入他眼帘的,是黑暗中反射着月光的纱幔,穹顶的墙上雕刻着各种古朴的花纹。沧暮微微侧头,月光倾泻而下,窗台边镶嵌着琥珀色琉璃的花盆浸满月色,盆里的昙花已经开了,就像是月下沐浴的美人。
原来只是梦,万幸只是梦。沧暮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即他又蜷缩起来,哭了。
这里没有泠风、大雨、荆棘,没有浸满鲜血的王座,有的只是无限的静谧。可是沧暮却在瑟瑟发抖,那一幕那么真实,痛得那么彻骨,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匕首,脸上还有残翼残留的血迹......
......
皇主的儿子叫少皇主,少皇主将来会成为皇主,皇主的使命是将对面黑色王座上的人狠狠拽下深渊!
......
“我会登上那把漂亮长椅的,到那时,所有曾经欺负过我的人都会去死,而唯独沧暮你,会与我一起俾睨天下!”
......
沧暮记忆中,残翼满是憧憬地说着,仿佛那幅宏图已经在他眼前展开,他马上就可以加冕为王。他会做到的,沧暮从不怀疑。
与你为敌的人不都应该去死么...?那朵黑色曼陀罗为什么不是我......?不要说话不算数啊...混蛋...
黑暗中,沧暮无声地哭着。
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月光虽然越盛,昙花却已经凋零。
这时沧暮才注意到自己的枕头边有一张小小的信笺,他将信笺打开,熟悉的娟秀字迹散发着蓝光,在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暮儿,昽曈神殿的宴会怕是不能很快结束了,妈妈就把妹妹交给你照顾啦。作为哥哥,照顾好妹妹是你的责任,你的妹妹,名字叫做晔晗。还有,你这孩子怎么在台阶上睡着了呢?以后可不许了,——爱你的妈妈。
妹妹?
沧暮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出房间,长长的走廊黑暗得仿佛看不见尽头,沧暮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紧挨着他的房间的房门,这是一种血脉之间的直觉,不需要经过思考。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所有物体都似乎蒙上一层淡淡的迷离光芒,光芒中包裹着静谧,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月光是有生命般的飘散进来,轻抚着房间内所有的物体。沧暮放轻了脚步,就连呼吸也放慢了速度,他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纱幔挽起,床上的婴儿正**着手指头睡得香甜。
“我的妹妹,你叫做晔晗。”
“你这么小,还不能叫哥哥。”
沧暮紧挨着婴儿睡下,他静静地看着妹妹,眼里闪烁着光芒。
“晔晗,你知道么?我们有个伟大的爸爸,他可是万人敬仰的皇主。”
“皇主的儿子叫做少皇主,少皇主会成为皇主,他将来也会变成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皇主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可是,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那把王座,他不敢坐,不想坐,也不能坐。”
沧暮像是温柔地讲述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故事中藏着无限悲。
“可幸运的是,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他非常爱她的妹妹,他相信妹妹也会非常爱他。”
“妹妹是皇主的女儿,她是除了他之外唯一有资格成为王的人。”
“如果哥哥没用,那么一出生便表现出非凡天资的妹妹就可以代替他做该做的事情。”
“我相信妹妹会体谅哥哥的,她会愿意的。”
“晔晗,你愿意帮哥哥么?”
就在这时,婴儿慢慢睁开了双眼,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沧暮的脸庞,她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听懂了般,天真无邪的银铃般的笑声渗入沧暮心中。
沧暮笑了,他轻轻地吻吻妹妹的额头,脸上浸满温柔:“谢谢亲爱的。晚安。”他闭上眼睛,仿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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