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很重要。”
“因为你自己都一直没有得出答案。”
“你爱简吗？”
“简对你来说是什么？”
“你为什么爱她？理由是什么？”
小黑马看着支支吾吾的马修叹了口气道：“不要甩出那些所谓的‘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她哪里都好’，‘她就是我的救赎之光’这些理由。你我都知道，这些都是虚的。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那你诉说她的优点应该是滔滔不绝才对。”
“说不出了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她对你意味着什么。”
“和你在一起的那么多年，我想我是很了解你的。”
“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是肯定的，因为现实世界中没有人是简单的，每一个人都是复合的重合的。”
“简对你来说意味着很多，很多的东西。”
“事实上，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一个女孩，你哥哥的未婚妻，而是转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
“她代表着最好的你，忠贞的你，为了他人付出的你。”
“同时她也是，不是你的你。”
“难道不是吗？”
“你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自私的人。这点我想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
“每一次当你在为了简心痛的时候，你仔细想想，你可曾有哪怕一次，是为了简着想过得？”
“不，一次都没有。”
“你只是在怜惜自己投入的时间、心力、回忆，为自己的痴缠、忠贞而感动。”
“你不爱她。”
“你爱的是自己。”
“你把所有自己的行为美化为‘付出了一切’，把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定义为‘她不应该要的东西’。”
“可是这样，难道不是有一点无耻吗？”
“你更爱的不是简，而是你自己。”
“你惊叹于自己的付出，一只兔子！哇！她一定会感动的！”
“一个桃子！哇！她会感动的！”
“一条鱼！哇！她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你有关心过她怎么想吗？”
“没有。”
“你是不是……不，因为我知道你怎么想。”
“这么认真的爱一个人的我，真是太好了。”
“你是这么想的。”
“而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自私的。”
“虽说人终归是自私的，但真爱会将那自私洗刷。”
“你只不过是在感动自己的自我安慰罢了。”
“你谁都不爱。”
“你太爱自己。你惊叹于自己的付出，喜欢那个为爱牺牲最后却唱了独角戏的你。你割舍不下的，到底是你的这段感情，还是你之前那些毫无成效的付出？”
小黑马看着马修铁青着的低着的脸，继续说道：“我还有很多要说呢。”
“你看上去永远没有错，对比起来永远是别人不好，你让别人觉得自己不好，自己亏对你。”
“你是最好的人，你没有错，是这样没错吧？”
“但即使这样，也不是你乱发脾气的理由。”
“无论如何，简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是的，理查德似乎知道些什么，而且似乎是故意对你不好。我承认，我也很惊讶。”
“但是简没有伤害过你。”
“从来，从来没有。”
“你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自己未婚夫的弟弟而已，你还期望什么别的东西吗？”
“一厢情愿地喜欢上别人，又一厢情愿地认为别人喜欢自己，这样的人，最无耻了！”
“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难道是为了你那么一点最最微不足道的色欲吗？”
“你可怜？”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而你连可怜都算不上！”
“你可耻！”
“自私的可笑。”
“愚蠢的可怕。”
“卑劣的可怖。”
“从肮脏中滋生的莫名的傲慢。”
“从愚昧中爬出的污秽的嫉妒。”
“这就是你。”
“马修。”
“什么都不付出却什么都想得到。”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你自私。”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你渴望别人的爱，却不爱别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也许我们真要有一天需要奋不顾身地为一个人付出一切，但那时你必须完全抛弃付出感。它毫无用途，只会将你的感情绑架。一个人如果是因为可怜而和你在一起，必定会因为可恨而抛弃你。”
马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锋利的刀剑一样戳在他的心上。
可是更令他感到惊恐不安的是。
他的内心深处居然赞同这些话。
赞同着每一个字。
欢呼着，雀跃着，终于有一个人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小黑马转头叼起一本书重新放在桌上，摊开书页：“还有这些，你自己看吧。”
马修探头看去，越看脸色越奇怪，从原本的铁青却变成了带有些许燥红的红色。
“我说啊。”
“我知道色欲的确很难控制，但是你差一点就实现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也算是一个女……”小黑马在这里注意到自己用词似乎有些不当，急忙改口，“我也算是雌性，我知道这些事对我们来说是有多么的过分的。”
“你太过分了马修，而且因为明明是最讨厌那些人渣的你，为什么会险些变成那个样子？”
“简的话题就到这里为止。”
“你还不准走，”小黑马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马修，活脱脱像一个训斥小孩的家庭教师，“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还有，你和你的家庭。以及你和你的老师。这些事我们也要在这里一次性解决。”
“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
“你的老师隐藏着别的身份。”
“你又一次杀人了。”
“你发现自己的身世也有着未解之谜。”
“你知道当你发现这些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
“让我来告诉你吧。”
“你很开心。”
“你很开心自己不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你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时候，你，表现的很难过。”
“然而，也仅仅只是表现成这样罢了。
“你实际上很开心。”
“你为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感到高兴。”
“你的老师，对你隐瞒着什么。”
“这不是再好不过了吗！你这么想着。”
“你杀了人。”
“这一次与之前的不同。你明明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并不是在说昔拉。”
“昔拉他想要杀你，你杀了他，这并没有什么做错的。”
“可是昔拉他是第十四个。”
“我想说的，是第十三个。”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而已。”
“他与之前的十二个不同，也与第十四个的昔拉不同。”
“他真的是无辜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一连串地说的太多，小黑马有些气喘吁吁，可它还是接着说道：“你太过于在乎自己的自尊。正因为在乎自尊，所以总是觉得别人没有尊重自己，因此更想要努力获得尊重，证明自己。而当你越想获得尊重，你的内心就越脆弱。”
小黑马的蹄子敲在桌上发出响声：“这也是为什么你嫉妒理查德的原因。”
长久未发声的马修猛地抬头：“嫉妒？我？”
小黑马点头：“是啊。”
“所以，你真的是个很复杂，很复杂的人啊。”
“这里要分层三层来看。”
“首先，你嘴上喊着你很嫉妒他。”
“但是实际上你心里一直看不起他，觉得他只是个怂包，觉得他没有你什么都不是，还觉得要是没有你他早就死了。”
“然而。”
“你的内心深处，你还是嫉妒他。”
“你自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但你又不是那么的自信。”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需要别人反复的肯定，才能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而来自理查德的肯定，正是你最最需要，也是从未获得过的东西。”
“所以你嫉妒他。”
“我想，你喜欢简想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沉吟了许久后，小黑马缓缓道：“负面的问题大概就这些了。”
“但是还有一个。”
“这和别的一切都无关，只是我想对你说而已。”
“马修，你真是怠惰啊。”
马修一时间听到这个有点出戏：“啊？”
“难道不是吗？”
“你还记得你不能离开村子的原因是什么吗？”
“因为理查德会把我追回去，而我又会迷路……”说到一半马修自己听了下来，他也意识到他现在说的话是有多么的荒谬。
“你其实只是不想离开村子而已。”
“待在村子里很舒服。”
“你不想离开。”
小黑马敲了敲额头：“这个也不是不好啦，只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期待会有更好的表现的。”
“呐，马修。”
“虽然你自私无耻不要脸，对女孩做不好的事，对自己的哥哥抱有肮脏的嫉妒心，同时有着极端的自卑与自傲，而且又有着色欲又是个怠惰的人。”
“但我想我还是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要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个不正确。”
“是所有方面都不正确地抛弃一切。”
“受到外界的束缚，尤其是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束缚，不正确的事都不能做，所以才会有逆反心理。”
“有时候，就是想要自私，就是想要嫉妒，就是想要怠惰。”
“我不是说这样不好。”
“我这是说，这样不值得。”
“在这样的小村庄里，不值得。”
“你有着这样的光明前途，不应该就在这里蹉跎一生。”
“你若是想要在卡拉村待一辈子的话那也随你，”
“只不过，”
“如果有一天，等你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在你仔细思考过后，还想要放弃一切的话，”
“我陪你。”
说完这些以后，小黑马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用头蹭了蹭马修的脸颊以表亲昵。
这也表示，它对马修所有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无论马修再怎么样，它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嗯……谢谢。”
一时半会之间，马修不知该怎么回应。
真的，真的不知道。
这么这么长的长篇大论的突然袭击，一时间让马修无言以对。
怅然若失中，马修准备离开翡翠梦境，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在他消失之前，他问了小黑马这样一句话。
“你，真的只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小黑马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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