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像人一样活动,这样不会引发恐惧与混乱。人类看上去值得信任,但是见到我们时却把我们视为怪物。他们不相信我们的智慧,却又把我们描绘的无所不能。他们就是这样虚伪可笑。走入人群之中吧,那个神明露着尾巴与人类一起生活的时代,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羽蛇手札》第二卷·第十一节
“汝很有趣。”大蛇似乎一点也不困了,但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僵着,蛇头衔着蛇尾,像雕像一样毫无生机。“汝叫什么名字”蛇并不在乎女孩的名字,她的生命就像花一样短暂,没人在乎花丛中一朵花的名字。但这是人类交流的礼仪。
“祸”
“吾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个好名字。”
“我生下来,父母就死了。族里的人都不喜欢我。”祸平静地说,平静地仿佛与自己无关。从出生开始,家人的接连死去,让她背负这灾厄之名。可能只有被献祭给鬼神,才能让族人安心吧。
“你呢?神也有名字吗?”
“有,吾曾有神名,但现在已经丢失了。”蛇也很平静,似乎并不在意。
“那我叫你蛇怎么样?”
“所有的蛇都叫蛇,所有的人都叫人。”
祸有些犯难了,看来它不太喜欢。
“虺。吾名虺。”大蛇在经历的漫长岁月里,有数不清的名字。而这个名字,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了。
“虺是小蛇,你这么大,我要叫你大虺。”祸抬头看了看比房子还高的蛇,实在无法将它与祭祀时玉雕的小蛇相比。
“祸是大难,汝这么小,吾也要叫汝小祸。”虺有些好笑,小姑娘竟然喜欢在这种地方较真。红色丝衣包裹的幼小身体看上去单纯而无害,跟自己对视时又显现出了跟金玉一样稀有的勇敢。这样的人,也能带来灾祸吗?
“大虺,我渴了,能让我去那边的水潭取水吗?”
祸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对虺的恐惧,毕竟恐惧源于未知,而这种互通姓名的聊天手段也成功打开了少女的警戒心。着也正是大蛇一开始的打算。不同于其他神祇,虺更愿意通过与人类交谈来获取信息,通过凡人的视角来了解世界。
“吾还不能活动。”虺的身体还是保持着首尾相连的状态。过了一会,祸听见清脆的铃响,像上好的翠玉碰在一起发出的悦耳声音。一条闪着金光的小蛇在她面前破土而出,摇了摇脑袋,化成尾金色鲤鱼。紧接着,泥土裂开的地方,竟涌出汩汩清水,不一会儿,就汇成了一泓小湖,鱼儿在水中缓缓地打着转儿,宛如天空中的一轮金黄的太阳。
少女看的有些呆了,眼睛瞪地大大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蛇没有回应。祸轻轻捧起泉中的水,送入口中。泉水很清,更让人意外的是,这水中带有融融的暖意,稍稍让祸的身体温暖了起来,这居然是一眼温泉。少女也顾不得矜持,半跪着蹲下身来,匆忙地啜饮着。这几天被困在冰冷的洞穴,她的身体急需补充丢失的热量。
温暖的泉水使她因寒冷而麻木的手脚重新恢复了知觉,仿佛重获新生。少女的肚子里填满了温热的泉水,缓缓地躺在大蛇的身上,胃部一阵阵地胀痛。若不是那条金色鲤鱼即时用尾巴拍了拍少女的嘴,示意她停止,恐怕她会渴到把自己的胃给撑破。
一阵阵的倦意袭来,祸干脆地在虺的身上趴着睡着了。大蛇的身体并不像想像的那样冷,像是夏天被太阳炙烤过的土地,留着余温。祸的思绪回到了童年,在温热的土地上看着男孩子们嬉戏打闹,女孩子们互相诉说着彼此秘密,最后笑成一团。到夜幕四合,哥哥会背着她回家,顺便在路边用野花给她编一花冠。
然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祸心里想,不自觉地,眼泪打湿了眼眶,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过了脸颊。那些嬉闹的女孩子们在几年后都长成了含苞待放少女。那些嬉闹的男孩子们,一个个都已经长得孔武有力,身穿厚重的皮衣,手执尖利的长矛,每一个人都是部落里狩猎的好手。可是在看到儿时的同伴们被一个个扔进阴暗的地穴,献祭给从未现身的神明时,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惋惜或怜悯。
“不要。”祸从梦中醒来,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刘海,身体也黏糊糊的。祸缓缓走到湖水边,虺似乎还是没有醒。只有金色小鱼不断游着,时而从水中跃出,给这个阴暗寂静的都洞穴带来一点生机。
少女褪下身上的丝衣,想稍稍清洁一下出汗的身体。但是当她的脚刚刚碰到清澈的湖水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掬起几捧湖水,擦拭了一下身子。又将衣服重新穿了起来。
“小鱼小鱼,你也是这里的神明吗?”没有大蛇的陪伴,祸有些无聊,索性跟那个神奇的金鱼聊了起来。可惜小鱼只是不断地绕圈,似乎并不搭理岸边的少女。少女也只好一脸惋惜地放弃了,走回大蛇的身边。虺依旧没有回声,不过身上的体温表示这这条山一般的巨蛇还活着。
就这样过了两天,当祸半醒着来到湖边的时候,小鱼忽然一跃而起,足有一人多高。。鱼儿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竟变成了一块白色玉璧,缓缓落到了一个披着黑色大麾的男人手上。“哟,小祸,我们又见面了。”
少女被突然出现的男人下了一跳,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往后退了几步。缓过神后才定住脚步。
“大虺?”
“是吾。”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阴森森的。祸不是第一次跟虺“说话”了,但是通过声音来跟他交谈还是头一回。她慢慢走近男人的身边。
不同于因为祭祀而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少女。虺的身上披着黑色羽毛编成的大麾。里面套着皮质的外衣,微微闪着寒光,仔细一看可以发现这竟是大蛇的蛇皮制成的,上面密集的鳞片还清晰可见。腰上系着两只白森森的蛇牙,还有刚才金鱼化成的白壁。
祸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男子。他看上去只有20余岁,身材却十分高大健壮。皮肤异常白皙,但却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仿佛天生如此。
“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把多余的东西扔掉就好了,若是以蛇身降世的话,交流上可能会不方便”虺指了指那条巨蛇的躯体。现在已经毫无生机,只剩下冰冷的血肉了。
“走吧,吾带你出去”虺伸出右手,把祸揽到怀里。紧接着,洞内发出嗡的一阵风鸣声,前几天金鲤制造的大湖里的水不断地涌出来,快速的淹没了整个地穴。而虺抱着少女稳稳地站在水面上,随着上升的水位穿过洞顶的出口,来到了大地之上。
祸只觉得耳边环绕着风声和水声,然后眼睛一片漆黑。直到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才看到一阵炫目的阳光透过大虺微微张开的指缝漏了进来,直到眼睛慢慢适应了强光,虺才把手从祸的脸上放下。
少女的脸和衣服都脏兮兮的,身体也因为饥饿显得异常瘦小。她转睛一看,原来地穴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碧蓝的湖泊,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粼粼的波光。
“你身上的汗味还挺重的。”虺吸了吸鼻子,随口说道。“金鳞不是给你找了一片泉水了吗?”
祸的脸突然就红了,感觉耳朵根都在发烧。“对不起,我,我现在去洗个澡。”
说着就直接跳进了刚才的湖水里,把头深深的埋在了水里。湖水没有金鲤造出的泉水温暖,但是在这个季节也不算太冷。等祸把小脑袋升出水面的时候,虺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家伙,是走了吗?”祸有些失落,这个会变成人的大蛇,看上去虽然有些可怕,但不像是个坏人呢。还希望他能帮我把那些骗人的巫祝赶走,祸心里想着。由他告诉族长的话,部落里的女孩子可能就再也不用被作为祭品了吧。“汝等的血肉与野兽无异”大蛇的话回想在祸的耳边。所以献祭漂亮的女孩子,跟献祭牛羊这样的牲畜并没有区别吧,神明也不会因此而降祸的。
祸一遍想着,一边仔细地将身体擦拭干净,顺便将红色的丝绸衣服也脱下了洗净。这件衣服是祭祀用的,平时她可穿不起丝质的衣衫。
等她梳洗完毕走到岸边,发现虺并没有离开,反而在一处僻静的小树边等她很久了。树下摆满了新鲜的水果,此时还不到果实成熟的季节,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吃吧。”虺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是饿坏了。
“谢谢。”祸道了声谢,直接抓起一个桃子咬了起来。
“不用谢,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祸心里一凉,神明都请求她办的事,一定是天大的麻烦。可是大虺把她带出洞穴,又帮她找吃的,自己肯定也不能拒绝他。“我能帮你什么忙?”祸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只是口中咀嚼的频率明显的慢了下来。
“帮我找一件东西”虺说道“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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