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异能者？“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这并不是我预想中的答案，不过那种冰冷的不安感并没有消失，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微妙的关联，只是我还无法察觉。
杰弗逊老师的视线变得温和了起来。
“没错，我一直以来都是坚持把人和异虫同等视作生物来看待的，人会发生进化，那么异虫也会，同样的，既然异虫可以存在隐形的进化，人类就应该也可以——你的这一次行动证实了我的观点，如果这套理论在你的身上取得了成功，那肯定可以为人类重新登上地面创造更优势的条件——“
他的话语渐渐开始变得难以理解，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在我面前胡乱地地比划着手指，偶尔露出几个配合的笑容表示我有在听。
我也可以成为……像柚子那样的异能者么？
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我也就可以——
莫名的欣喜涌上了心头。少年少女总是这样的，就算从不与别人战斗，也渴望自己可以拥有战无不胜的力量，即便真正能得到力量的寥寥无几，而力量也并非一定能让人战无不胜，但是——毕竟都是人自己产生的怪异想法，能让自己感到心情舒畅的就是好的，与事实其实并没有实际上的关系。
“那么作为诱发你成为异能者的准备，需要采集一些样品。”
杰弗逊老师咳嗽了两声，小心打开了缠绕在我小臂上的绷带。被异虫叮咬的地方留下了一枚圆圆的小孔，由于在它还没来得及拔出嘴之前我就抢先捏碎了它的眼睛，我被送到庇护所的时候异虫的嘴部还留在伤口里，是通过手术从我体内剥除的，所以并没有出现像蚊虫叮咬一样的肿块。
不过即便如此，伤口还是一直伸进了骨髓，已经和匕首的刺伤类似，已经用绷带抑制了三个星期，虽然有了结痂的迹象，但还是有一丝丝的血流渗出来，看来真雪老师所说的两到三个月的观察期并不是耸人听闻。
杰弗逊老师俯下了身，轻轻地用手指摁了摁我伤口周围的地方，见没有大碍，才从包中取出医用道具，橡皮管扎紧手臂，一次性的针管撕去包装，从伤口附近的静脉刺了进去。抽血的时候已经体验过这种感觉了，那种忽然的刺痛和随即而来的抽离感，化作冰凉的麻木，从指尖开始缓缓向内蔓延，久而久之，这种令人反感的痛楚也慢慢变得习惯，继而成为一种顺其自然，甚至还有些享受。
抽血持续了一分钟左右。
也许是取点在伤口附近的缘故，针管中我的血液呈现出异样的浅红色，混杂着一种透明的油状液体，一般要是验血，医生都会皱皱眉头选择换一个地方再扎一次针，但杰弗逊老师没有，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这种怪异的血液来的一样，将血液注入小瓶，放在灯光下轻轻晃了两下，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声，点点头，小心地把血液封装好，放回包内。
“这样就可以了么？”
我活动着手臂。杰弗逊老师抽的血比验血的时候抽的多些，抽完之后手臂还有些微微的麻木感，但并不影响活动。
“啊……暂时就这样吧，具体的还要看之后的训练情况。”
杰弗逊老师扶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听到我缺乏自信的提问，便欣然抬起头来，温和地抛出一个笑容。
“合作愉快。”
“合、合作……愉快？”
木讷地伸出手，握在他大大的掌心里，温暖混杂着些许紧张感，一同传递了过来。
*
两个月后。
科研部最终也没能查验出那只异虫的叮咬对我的身体产生的影响，最终也只能姑且放我出院。
期间杰弗逊老师又来了几次，取走了我的几根头发和指甲。我并不知道我的结缔组织能和那些神乎其神的身体进化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是杰弗逊老师的要求，对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我也都欣然答应。
出院后参加了柚子专门为我开办的小派对，考虑到我不大喜欢和生人相处，她只邀请了真雪老师和杰克两个人，以至于这个所谓的出院派对只有四个人，看上去略显寒酸，但也充溢着浓郁的温馨，整个十三号庇护所休息室都漂浮着蛋糕的甜味。
果然，那些在我脑子里来回跳动的思绪，都只是错觉而已。
多亏了杰弗逊老师的建议，体能测试完全无法过关的我，原本应该接受体能训练的时间都被额外安排了出来，到庇护所的研究部接受与人为诱发进化的实验。这项实验由杰弗逊老师主持，聚集了研究部内十二名精英，目的是为了以认为的方式制造出异能者，如果这项实验取得成功，不仅人类这边会大大增强战斗力，对异虫进化的研究也能得到很大的进展，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相比沉重的体能训练，在研究部的课程看上去要轻松得多。
实验人员们让我脱去了所有可能对实验造成影响的多余的衣服，换上单薄的T恤和小热裤，姑且遮住了敏感部位，手臂，大腿和腹部都露在外面，在研究部煞白煞白的灯光照射下，原本就因为营养缺乏而显得白皙瘦弱的四肢显得更加苍白。
他们在我的手臂上，腿上和腹部两侧都贴上了塑料贴纸，将各种各样我说不清楚来源和种类的，电线一样的黑色长线固定在我的皮肤表面。电线从我的身体开始延伸向四面八方，从不同的小口穿出我所在的玻璃制小心实验皿，连接到外部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精密仪器上。而那十二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女就站在周围，透过玻璃观察内部的情况并做好记录。
玻璃房间大致呈显椭球型，像是一只倒扣的高脚杯，插着乱七八糟的管子和线，头顶和四周各个方位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和无线电，用来满足外界人员对我的情况的观察和彼此之间的交流。
我应该要在这件玻璃小屋内待上差不多一个下午。
【喂？真岛同学，听得到么？】
杰弗逊老师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了进来，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着。
“是、是。”
我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误的操作，白大褂们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我听不见他们说话，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判断出外边人群的状况。
杰弗逊老师的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不用这么紧张也没关系哦。】
“啊，是……额，我是说……嗯……”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笑声。
【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咯。】
“嗯……嗯，我准备好了……“
大概。
【第一次异能诱导试验开始——序列号N13，开始注入气体。】
嘶嘶的响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淡淡的绿色气体从玻璃房间旁边的管子释放进来，在上方芸芸地扩散开来，迅速和室内的气体混合在一起，绿色翻腾了几下，最终色彩也缓缓消失，一股怪异的气味直冲鼻尖，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安全气体充入完毕，准备细胞活性化，开始植入圣体。】
“圣、圣体？——咕呜！“
左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电击一般，彻骨的炙热和麻木迅速从皮肤表面开始扩散，很快跃动的电子触感就密布了我的全身，在耳边噼里啪啦乱响。
【细胞活性化，完毕。】
【014号圣体，突入准备。】
“等、等等，那个圣体到底是——“
没等我说完，同样的手臂同样的位置，一股清凉的液体奔涌而入。明明没有扎进血管，这股液体却轻松地从皮肤之间的缝隙之内渗了进去，完全没有阻碍地钻进了血管和骨头，随着体内的血液环流，迅速传输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安全气体的刺鼻气味暂时遮蔽了嗅觉，但我还是迅速辨认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铁锈和橡胶混合的气味，在我的大脑之中，印刻着无法忘却的印象。
这是血——异虫的血。
就在我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滚烫代替了冰凉，就像冰晶忽然还做了滚水一般，火烧一般的触感瞬间充斥了我的大脑，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迅速打出了红色警告，但也无济于事，痛楚从头脑一路窜下，在胃部狠狠翻搅了一阵，紧接着再一路向上，肺部一阵紧缩，我不住地咳嗽起来，身体早已失去平衡，侧倒在地上，用力地蜷缩起身体，强忍着不让那股炙热从嘴里涌出来——
痛苦的过程持续了足足三分钟，痛苦才略有缓解，我的身体也软了下去，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喘着气。
【圣体植入完成，实验个体各项状态正常……没有发现异常反应。】
【失败了么……计划变更，植入圣体139号。】
【139号圣体，突入准备。】
“等……到底……有多少……”
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液体再一次涌入——
这一回不再是那样从冰冷到炙热的转变，火焰一般的触感直接从小腹一侧点燃，几乎就要把皮肤连同肌肉燃尽，如同烧热的针一般直直地刺入内脏——长针在体内迅速收缩，内脏全部搅成一团，一股温热直冲鼻梁，却从眼角流出血来，我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却发现声带也早已被这股强烈的痛楚击溃，只能发出干哑的嘶吼。
【圣体植入完成——实验个体血压下降至80，心脏发生室颤！】
【太烈了一点么……植入圣体004号，动作快点。】
【收、收到！004号圣体，突入准备。】
第三发。
这一回，是洪水。
炙热到要将我的心脏撕碎的爆裂感渐渐消散，而取而代之的，是深海的窒息感。血液仿佛在体内凝滞了一半，重重地挤在心脏内部，大脑缺氧带来的眩晕已然让我的视野边缘出现了点点的黑斑。
“咕呜……呜啊！”
再也坚持不住，所有的冰凉，炙热，痛苦，一齐从口中倾泻而出——那是一滩黑色的凝胶状物体，其中依稀能看见几只异虫的幼体在摇摆扭动着肥大的身体。
【排斥现象产生……实验停止！优先保证实验体安全！】
耳边传来的无线电的响声有些模糊了，视野将要消失的前一瞬，看到了玻璃罩子被人打开，绿色的气体倾泻而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那几只被我吐出来的异虫幼体，在空气涌入的一瞬间迅速成长了起来，尖利的呼啸和翅膀拍动的响声，伴随着黑色的影子呼啸而起，占据了我最后的记忆……
*
“在排斥反应出现之前，居然接受了三枚圣体的植入……”
金先生缓缓捋着胡子，侧过眼来，严肃地望着身边这个男人。
“不是说一般人插入一个就会痛不欲生选择放弃甚至死亡么，你到底……造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她的可能性很让我感到惊奇，三枚圣体在出现排斥反应的时候都已经成长为幼虫，真岛有栖，她和异虫的契合度，可能要突破人类的想象。”
男人优雅地笑着，但他的笑容，只让金啐了一口唾沫。
“你还想继续么，这个实验……”
“那不是……当然的么，在她的异能觉醒之前，我不会下令终止实验。”
“她可能会死哦。”
“这是为了人类的自由和尊严，不是么？”
金的表情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背过身去。
“人类的自由和尊严啊……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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