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的东西只会出现在童话之中,而童话就是谎言,是遮掩残酷现实的粉饰,是给丑陋的人带上的面具——而那面具之后,是一具干瘪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粘连着两颗惨败无声的眼球。他们没有真正感情,只是在应该笑的时候放声大笑,在应该哭的时候放声大哭而已,他们要做的无非只是遵从自己定下的规则,表现出自己【应该】具有的样子。
这恐怕就是现在这些屈居于地下的人们的本性吧,便是在末世之中,也执拗地给自己定下人造的规则,试图在秉持着这些干巴巴的自尊的时候,还能从别人那里得到馈赠。
规则是会折损人心的。可惜到了末世,人心的距离还是如此之远,虚伪与虚伪碰撞最终堕落,在地狱的业火之中,兴许还会有人记得反省。
如此一来,异虫的降临,难道真的只是数千万分之一几率的巧合偶然发生了么……
*
我在十三号高中的医务室内醒来,真雪老师和柚子都在我的身边。
在野外经历的那些事情,我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记得一座摇摇晃晃的糖果屋和一个棕色头发的少女眼中满溢出来的情感。
救救我。
仅仅是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面对那样的怪物,我的心居然没有被巨大的恐惧和不安压倒,我居然,还有那个空闲时间,去【怜悯】她。
太圣母了一点吧。
这种想法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危险的。生物种群之间的关系完全基于自身利益,无论是相互合作,相互争斗,或者是寄生,共生这样的特殊的种群关系,都是出于物种的利益考虑,渐渐演化而来的。异虫和人类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在异虫面前人类就像羔羊一般脆弱,随随便便就可以捉来宰食。我的那种一样的想法,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对屠夫宰割自己时不小心切到了手指而感到可怜一样。
事实上鱼是没有感情的——人类的生物书把它的行动的原因简单地归结为生物的本能冲动,换言之,并不是鱼【想要】在水中摇曳着尾巴,而是包括水压,水流,身体状况等等一系列的因素【迫使】鱼做出了摇曳尾巴的动作。这种说法是很人类的,如果异虫也有能力自己撰写一本生物书,或许人类也会被描述成这个样子吧。
如此,我变成了人类中的例外。我身为人类,却不按照人类的方式思考,而根据杰弗逊老师的说法,结合我的一点猜测……我现在所表现出的这种想法,恐怕不是【鱼】的层面,而是【屠夫】的层面。
我的思绪按照的,是异虫的逻辑。
每每想到这里,背上都会不由自主地发亮,然后鸡皮疙瘩就布满了手臂,每一根毛发都奋力地让自己伸长伸直,试图隔绝外界的冷空气让自己暖和起来,但我心里清楚,诱发寒冷的不是外界的空气,而是我自己。
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你手上的伤口已经帮你处理过了,异虫可能向你身体里注入了什么东西,在弄清楚它的正体之前,我们还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可能要委屈你在这里多躺一会了。”
真雪老师这样说道。
她对我的态度已经缓和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冷若冰霜。她其实内心是个率直可爱的大女孩,只是不擅长体察别人的心理活动,一言一行都有些笨拙,从而导致了她看上去高贵冷艳,不好接近吧。
人类……真是种奇妙的动物呢。
我被安置在了十三号高中的医务室,根据专业医师的说法,这可能要一直持续两三个月,要是届时还是无法查验清楚异虫注入我身体的不明液体的真身,而我又没有产生什么反常的病症,也必须让我出院继续接受训练。
为了,人类的未来。
我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我坚持遵守的目标,这时候,这句慷慨激昂的话却让我觉得有些讽刺。
人类的未来。
击溃异虫,登上地面,重新成为地球的霸主——
这就是人类的未来,或者说,人类所期盼着的未来吧。
我侧过眼来,望了望床头柜上摆着的东西。那都是我的物件,半块还没吃完的牛肉干,以及父亲留给我的枪。那把枪上已经依稀可以看见点点的锈斑了,冰冷的钢铁在医务室的灯光下,静静地反射着苍白的光。
父亲的遗愿……我真的可以好好完成么。
这个已经开始偏离人类本性的我……
陆陆续续地,杰克和柚子,包括比格教官都来看望了我一趟,松松垮垮地扯扯闲话,偶尔再给上两声鼓励,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很感谢他们,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所受到的挫折其实都是我自作自受,包括为杰弗逊老师的举动自作多情地感到不安,贸然加入了搜查队,不会用枪,发现糖果屋,再到后来对柯兰蒂小姐产生怜悯之情,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我在拖后腿,仔细想想,真正能称得上是我【帮上忙】的事情,好像真的没有。
我把这些话都和真雪老师说了。
“别说那些傻话了真岛,没有你我早就死在草丛里,恐怕到现在都找不到尸体呢。”
她像这样回答我。
虽然都是些老套的话语,不过从真雪老师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就很让人安心。
或许人类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坏吧。
我对自己说道。
大概是在住院的第三个星期,杰弗逊老师第一次来到了我的病房。
他这次没有穿着白大褂,而是换了一身正经的竖条纹西装,打着斑点的领结,看上去高挑帅气,白而纤长的手指捧着一束盛开的满天星。
“正好温室花田里的花都开的差不多了,我觉还蛮适合你的,就给你带了一束——怎么样,喜欢么?”
“……嗯,谢谢。”
我含糊地应答着,任由他把花插到了我身旁的长颈花瓶里,粉红色的花朵蓬蓬地垂下来,看上去像毛茸茸的一团,很可爱。
杰弗逊……
没有来由地,他对待我的态度很亲近,但我却本能地试图疏远他,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就像是猎狗和兔子,他可能只是想凑近来用鼻子蹭蹭我的脖颈,我却以为他马上就要张开大口,用满嘴的虎牙穿透我的喉咙。
一切都是毫无来由的,凭空而生的,所谓的直觉,就像我在糖果小屋中感受到的那种冰冷的气息一样,有时候很准,有时候却又近乎于胡搅蛮缠的偏见。
满天星的花语是:纯洁。
多么可爱的词语啊……但现在,我却在为自己的所谓纯洁而感到恐惧。
纯洁……在人类世界,仿佛就成了虚伪的代名词。
我怕我不再是人类了。
“真岛同学?”
杰弗逊老师的呼唤把我从思绪的漩涡中轻柔地带回现实。
眼前是洁白的房间,人造阳光和随着热量不均匀而涌动起来的空气从靠大厅一侧的窗户里偷偷地钻了进来,纯白的纱帘轻飘飘地舞动着。
身上穿着轻而薄的病服,简约的蓝白竖条纹,宽松而柔软,穿在身上很舒服,我背倚靠着铁制的栏杆状床头,抬头用白纸一般迷茫的眼神与他对视。我不在乎这身衣服会不会有什么所谓的春光乍泄,八岁小孩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更何况对面的这个男人,比起我的身体,恐怕更在乎的是我的脑子吧。
“……对不起。”
我为我的失神道歉,语气中没有了慌乱,只有单纯的乏力。
杰弗逊轻轻地笑了笑。
“出去了一趟,你变得不一样了呢。”
“……”
“是异虫在你体内注入的东西让你有些不一样了么?还是说——”
他在这里顿了顿,捂嘴用力清了清嗓子,摘下眼镜,掏出手帕随手擦拭着。我第一次见他摘下眼镜的样子,看上去眼睛比戴着眼镜时小了些,但五官还是一样匀称,对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来说,他长得有些嫩气,透露出一股斯文内敛的书生气质。
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真岛有栖,而是别的什么小说或是小游戏的女主角,只怕又要面红心跳,小鹿乱撞一把了吧……
“抱歉,我可能说了些你不大想听的话。”
“没事。”
回复很简单,没有拖泥带水。我知道我的表现只标明我很想甩开他,让他离我远点,这是很不礼貌的,但我此刻混乱的心境完全无法让我遵守最起码的道德素养。
杰弗逊老师的笑容有些僵硬,继而又变得严肃,左右环顾了一下房间,然后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轻轻说道。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
“你一开始瞎想,眼睛就会往右上角偏。“
我立刻把视线移了回来,却正好与他对视,顿时一股尴尬和不安的血浆充斥了上来,脸立马就涨红了。杰弗逊老师看着我的反应,不禁笑出了声,伸手在我额头上给了个脑瓜蹦。
“还在怕我啊?“
“……对不起。“
“我算是知道真雪和我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索性这不是我这次来找你的真正目的,既然在外界和异虫的战斗你也经历过了,我想是时候给你看看这个了。“
杰弗逊老师耸了耸肩,咳嗽了两声,从挎包里抽出了两份文件,文件上用黑体加粗大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字:关于异虫的变异和进化的研究报告,下面是一大串我不怎么看得透的文字,好像是论文,翻过来,背面印着我的照片和个人信息,用庇护所上层专门的印章印着【绝密】两个大字。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疑惑地望向杰弗逊老师。
“抱歉,真岛,这件事情一直对你瞒着……原因……有点难以启齿。“
“……嗯?“
我歪了歪头,而杰弗逊老师则做了一次深呼吸,张开双眼,眸中浸透着关切和信任——不安的冰凉又一次踊跃了起来,在杰弗逊老师说完那句话以后,头部微微感到了窒息的眩晕。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现实,不过从发现了异虫的特征变异以后我不得不把这种可能性考虑在内——真岛有栖,你……可能是个隐藏的异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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