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了拍身上的雨水,他走进家门。脱下鞋子,然后脱下了湿掉的袜子。原本想着回到家以后也要洗换衣服,淋湿了就让它们淋湿吧,没必要特地买伞,结果今天的雨不同于往日,得不偿失,鞋子这下子需要休息一两天了。实在是麻烦的事情。
看了一眼房间的里面,没有人,弥漫着有些湿气的寂静。
「——」
想要穿彻整幢房子的重重叹息,他笔直地从走廊两侧的门框前经过,没有再四处检查。打开了冰箱,里头只有食材。合上冰箱,闭了一会儿眼睛。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饿,现在还要先处理淋湿的身体;今天晚上没有别的事情,可以自己做,就当消遣。他打扫着心境。
走上楼,跟随直觉进到卧室里,想起现在这里已经让给她,或者应该说是还给她了;之后该在哪里学习还没有仔细思考过,大客厅里有张更宽敞的桌子,在那就不错;那些书,养在桌角的那盆小花,还有那个专程置办的椅子……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又不是住到外头;以后就生活在客厅里?虽然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说不定那个房间就接待不了客人了;看了几眼能够两个人用的大床,想起原本到达完好、平静的一切都被打破,都要从此变得面目全非,又要重新适应、重新准备、重新找到更好的方式;想到这些对于自己来说都无所谓,他就想大声地,叫出来。
折返出去,关上卧室门,进到没门的新卧室,把书包甩在沙发上,趴到上头,冰凉的衣服全部吸附到皮肤上——有多不小心才会忘了这个,起来,要把沙发弄湿了,晚上还要在上头睡觉呢——弄湿就弄湿了,是你睡又不是别人,会生病的只有你,没人在意。烦躁不已,把挡在脚边的包踢到了地上。
扭捏了一会儿,揪紧喉咙、绷直全身的凉意就渐渐被体温接纳了。
在脑中的漩涡里飘荡了不知多久,门响了。
想要快点起来的欲望产生浮力,彻底不想动的欲望构成重压。
门关上以后就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反正也不会一下子就发现我;也许还以为我没回来呢;搞不好,忙了一天下来,打开房门进去睡着了都不会注意到有人趴在这里。
他明白。因为是亲自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明白得很彻底。她在自己眼里,已经变成普通的母亲了,已经不再喜欢她了,不再想时时刻刻都找机会偷看她一下,不再有接近到她身边的期待,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妄想。所有萦绕着、挣扎着的情感,所有奋力思考、争取来的关联,都简单地在几天的分离之后就习惯了,没有多少痕迹残留。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件事,现在才明白:人会很快习惯所有的事情,那些最珍贵的,也和那些最不具价值的一样,因为有着本质上相同的分类而终究处在相同的地位。
「哦……你已经回来了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身后。像是终于得到放松一般,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嗯。」
有几分受到惊吓的初声没能发出去,气息只点亮了降下去的尾声。他趴着,没有看她。想要张开双手把沙发多染湿一点。
「今天玩得开心吗」,差点就问出了口。一点作用都没有的愚蠢问题,愚蠢,他评价着自己。
「现在妈妈去做饭,吃完了再睡吧。」
没有等来更多的回应,她只好继续接下来的排满在心的日程。
「不用了。」
从未如此强烈地认为,人没有必要一日三餐,都是每天要吃那么多次,人才如此没有效率,生活才如此繁琐。
「哦,你已经,吃过了吗?」
安静的房间里,声音有点空荡荡的。
「嗯,吃过了。」
不悦、难受,又有点兴奋的谎言。
「和同学一起?」
「不是。」
突然的谎言没有和脑袋的其他部分排练好证词。
「你一个人在哪里吃的?」
「……」
「吃的什么?」
「总之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不可以不吃饭,现在不止是训练还要上课呢。」
好像终于完全拆穿了他。轻松的口气在他的耳中是如此轻浮。他突然觉得自己无非是一只宠物,仅仅是因为责任而不得不喂饱它。哪怕被扔掉,他也不想承担这么随意、没价值的角色。
「不用管我的事情了。」
「嗯?……你是不是淋湿了?」
也许是他湿的太彻底以至于看不出色彩的差异,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干扰了她的眼睛,她现在才注意到。
「专心去做你的事吧,不用再假装对我问来问去了,已经很烦了对不对?」
「……」
她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不想管。刚说出口的话是何等的畅快。搞不好她还在分心把弄什么别的东西,没抓稳某件不知名的杂物。
「……」
她低声地说了什么。
没有听清很快被关联到对方的不想说明,烦躁再临,他不去理会。
「……做我的事情。」
她哭着,笑着,重复着。
如同立刻有所感知,他扭过头,坐起来。
她好像也在雨中放弃了抵抗。头发已经被雨水粘在了身上,颈部以下的白衣服上散着大大小小的透明,两边的卷起的裤脚延伸到膝盖的部分都被染成了深色,没穿袜子的脚上,脚趾被磨得发红。他猜不到她干什么去了,可能在阴沉的城市里东游西走,可能在大雨里穿行了很久,可能是在找谁,用那副不利索的腿脚,处在一个随时可能摔倒的速度里。落在地上的是一把收好的伞,可能到刚才为止还紧紧抓在手里。他猜不到她干什么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随时要夺门而出的眼泪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得不堪入目,令他怒不可遏。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没有盼到的大吼撑开了她的眼眶。
「我要干什么——我去找你了啊!」
「找我干嘛!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含起颤抖的嘴唇深吸气。
「……好!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你要干什么,变成什么人,和谁在一起,都和我没关系!」
「太好了!这一天盼了很久了吧!早就巴不得我赶快离开了吧,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
生命里第一次,她想把伞狠狠地扔到他的脸上。抬起手才发现伞已经掉在地上了。
他也发现了她想做的事情和没做成的原因。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乖乖喜欢我!」
酸软的羞耻瓦解了她的坚硬。
「我不喜欢你!」
「那天对我做了那些事情,还说不喜欢我!」
「换做是别的漂亮的女人我也会做那种事的!」
她气急败坏地捡起伞。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去喜欢新认识的人!非要和我纠缠不清!」
「——!」
她已经举高了握紧的手。
「我是你的儿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你要做什么!要和我交往吗!要把我变成儿子以外的人吗!」
「……」
「是不是!」
她说不出话。
「你知道,要是不是这幅一直长不大的样子,整天被搂搂抱抱亲亲吻吻,我会多恶心吗!」
「……但我就是这个样子嘛!我有什么办法!」
她的鼻尖和脸颊都泛红了。他顿了一下,突然偏题了。
「我的意思是……」
如此近在嘴边,说上一句狠心话想要表达的论点本来是非常清晰的,现在却解释不出来。
「对不起,刚才我又害羞了。我就是喜欢你,就算你是我的儿子,是个孩子,我也喜欢你……想和你做恋人会做的事。」
「——别再说这些了!别再说这些话了!」
他突然发出了可怕的声音,如同被切开了胸口的怪物才会发出的可怕声音。
「你知道这些话……有多虚假,有多难听吗?」
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语来为她辩护。
「都是真心的,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
拖着脸摇晃的抗拒与否定让他的五官混乱地运行。
「喜欢我,为什么要叫我去找女朋友?为什么又要去喜欢别的人?——从起初到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喜欢我,你的声音里一点勇气都没有——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你也不清楚原因吧!」
虽然急而跳跃,但他也听出来了。
「那,你还喜欢我吗?」
被听出来了。她的体内震颤着,她像受伤的动物那样清楚地叫唤着,想要依靠。
「请不要再问这个没用的问题了,我喜欢你,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要再用这个问题蒙混了。」
说出口的话语的透彻让他自己都有点吃惊。
「回答我的问题。」
「——不喜欢!」
他瞪着她。毁了,都毁了,反悔不了了,都是因为自己的幼稚。要是一开始不说那种幼稚的话,要是自己能再成熟一点地应对之前的境况,就不会又进展到这种需要把未来都打碎的地步。
「但是,我喜欢你啊……」
她稍稍靠近,挤出笑颜。
「那么就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只是嘴上说说!在这里做给我看!」
他缓而深地呼吸着。
「……明白了。」
她立刻就决定了。放下伞,然后抓住领口,解开白色的纽扣。
「明白什么明白!」
他全力跑过去阻止她。才抢过她的双手,她就呜哇地哭起来。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说这种话,居然要我做这种事……」
「没有要你做这种事!我是胡说的!对不起!」
咬牙,他阻止自己对发抖的她做出任何亲近之举。
「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告诉我,实话……」
「知道了有什么用。」
「再不告诉我,你就要失去我了。」
她抓住他的胸口。
「……」
他扩开了瞳孔,因为眼中呈现的,忽然不再是见惯的至亲,耳中回响的,不再是听惯的声音,面前奋力着的,是一个因为湿漉漉而洒满了闪光,柔软的,还不熟悉的,一直挂念遐想的人。
「那个人,和你很像。」
一股强烈的力量从脚底澎湃到头顶,一股想要迫使他哭着,然后以声发笑的力量。
「那么就去吧,多好的运气。」
也许是因为力量都投身去产生那些无聊的东西,没有一点被分配到声音里。
「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你总是随便就放弃我,你想过之后的事情吗……!」
「我不懂这么复杂的事情。」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
没有动摇的视线看着她。他不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回答我,你还喜不喜欢我。」
重新被大雨淋湿的她暂停了呼吸。不可以再让她等待。
「我已经给了另一个人承诺,不能反悔。」
他只是用刚才就有的平静叙述完,她的哭声突然就决堤了,忽略了所有的前言,好像从未如此地伤心过,哭得一塌糊涂,在他的面前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难看地扭着身体,好像第一次这么痛苦。
——
「啊,晚……」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没来得及说完,她便进到卧室关上门了。他很愧疚。因为说了让她伤心的话,因为看到她那副伤心的样子,而自己,却一直是金属的轮廓,形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万幸的是,她虽然哭了,虽然从做饭开始到晚餐结束都一直在哭,还是在他的面前哭,但现在看起来似乎终于因为开始生气而恢复了活力。热水果然能治愈人心呢。
摸了摸沙发,有些冰凉的触感辨别不出湿与干。没什么事做的他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沙发发呆。看不到她的样子,听不到她的声音,能像这样处在她所处的空间之前,整个被夜空笼罩的世界里也不会响起难受的杂音。而且现在,卧室以外的地方都可以让我探索,接下来的夜晚都是我的自由。她再怎么说也该开始讨厌我了,不会再理我也不会再管我了。是不是可以去别的地方躺着呢,我记得楼下的房间有块非常柔软的地毯;说起来,那里还放着很多好玩的东西,那台很厉害的设备也在那里,啊对了,那个!
似乎要从此走上不务正业之路的少年挑起无力的身子,她的房间门打开了,裹着的浴巾换成了白色的睡衣,上下配套的样式,抱着叠好的厚毛巾,她有些气势汹汹地走来。
他凝固在刚刚离地的状态。
她走到旁边,在沙发上坐下。
他有点害怕。
「作业做完了吗。」
「嗯……」
今天没有作业。
「接下来有空吗。」
干嘛,要好好谈之前的事情吗。虽然于情于理都是可以意料的进展,但他莫名地有些心虚,好像害怕着会被教训一顿,被始终在体内保有母亲的威严的她。
「嗯,嗯。」
「那要一起玩游戏吗?」
「玩,游戏?」
他战战兢兢地打量了下她,手脚腰都开始酸了。
「嗯。」
「什么,游戏?」
「下头的房间里放着的那些,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有趣的。」
「哦。」
「走吧。」
「哦……」
把浴巾摆在沙发上,声音不知不觉中放松为空灵之音的她起身带路,沿着客厅里的楼梯一步步走下去。
——
「想玩什么?」
她跪在放着一堆盒子的柜子前问。
「你选吧。」
不知道被谁遗留在那里的装饰品,从来没有碰过,对于他来说都很新奇。
「那就玩这个吧。」
她拿出了装满了木条的盒子。
「嗯。」
一边用脚底感知着白色地毯的长茸毛,一边等她回到地毯的另一侧,然后一起坐下来。她把木条倒到一边,然后把木盒翻过来盖在两人的中间,造出一个安稳的平台。
「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挂上轻盈的表情问他。
「知道的。」
没有玩过但是见过的游戏,用木条搭起一座塔,然后从中抽走木条,比赛谁能在木塔倒塌之前坚持更久。
「那就不介绍了。」
收起表情的她率先用三根木条并列排成方形,把第一层放在木盒的地基上,然后再拿三根,拼成方形,与第一个方形垂直交叉,叠起第二层,接着稍微拍拍捏捏,修整修整形状。他观察了片刻从浴室里出来不久的,白**粉的手指,然后回过神,帮忙搭建。
她的方法是一层一层地拼好了再堆上去,他则一根一根地直接堆到塔的顶端,然后再修整好。塔不高,他的动作也比她快很多,不一会儿木条就全部用光了,一座工整的木塔呈现在两人之间。他记得的时间只有碰到她的手指的那几秒。
抬起眼睛看她,她也正笑着,像是在欣赏一般地注视着这边——没有,只是他抬起眼睛途中的幻想。她分开膝盖跪坐,双手轻轻揉着地毯的绒毛,看着塔的方向,含住了嘴唇。
松开晶莹的唇瓣,静谧而美丽眼睛在嫩软质地的眼眶中转动,抬起来,他的脑中一直在回放这样的景象。
一定是太安静了,她成了精神专注去观察的对象,才会不停产生幻觉。他作着没有理由的推断。
「开始了吗……咳嗯。」
他用咳嗽掩盖一开始温柔得像在读故事的声音。
「嗯,结束时手里木条少的一方,或者中途弄塌的一方失败。」
「哦,哦。」
有点不一样的玩法,但是无关紧要。
「如果我输了,我们就回到第一次用亲吻叫醒你之前,从此不会再管你。」
「嗯……什么?」
「如果你输了,就吻我一下作为认错,然后从今以后都听我的话。」
之前的都不是凭空的想象,她真的像脑中所见的那样,借用一次缓慢的眨眼改变了视线的方向。
「没有异议就开始吧。」
「等等……」
他才重新运转起来。
一只手继续留在地毯上作为支撑,她俯身向前,细长的手指推下第一根木条,接进手里,退回原位,把木条摆在两个膝盖之间的白色草原上。
「这么关键的事情要用这个来决定吗?」
「不好吗?」
柔和声音里传来的景象迫使他制止脑袋去匹配真相。
「三局两胜?」
他只能看着她膝盖边的木条。
「笨蛋。重要的机会向来只有一次。到你了。」
他服从命令伸手出去。
「我们换一个方式吧。」
「要弃权吗?算你输哦。」
「……」
看了一眼无色里轻轻翘着嘴角的表情,他调整呼吸的同时也稳固思绪。
指尖踌躇着。先从底端进攻,减少基础的支撑,那么很快就能推倒木塔,结束游戏。她不一定会跟着我的步调。集中去破坏底部的平衡的话,虽然越来越不稳定的沉重上端会让我的每一步的危险度直线上升,但同样的危险也会过渡到她的一方,让上端布满一碰就倒的陷阱,到那个时候,她说不定就会陷入混乱而失手。从上到下慢慢拆的话,就算有所失误,也为因为坍塌部分的重量比较小,不至于造成全毁,但这么一点点排除所有可以拆掉的部分,最后必然会有一个人要成为运气差的家伙,抽走只会带来倒塌的那一根。
她比我冷静,也比我运气好,该怎么办才好呢,嗯——他推动了最中间的。
小心翼翼的动作增加了手上的汗和紧张,缓缓前行的木条一下子翻转出去,擦碰到下头的塔身,落在地毯上。他继续呼吸。
把木条拿起来放在他的手心里,没有对他的长久思考发出抱怨,她又优雅地爬过来,推下一根。
回到了他的回合。气势上完全占了下风。不然,尝试一下故意破坏结构,为她制造出危险的一步如何?但是该从哪里下手呢,破坏掉边缘的部分也是无济于事,但破坏核心部分,要是没处理好,结束的就是自己了。他取走边缘的一根。
她继续保持原本的速率。印着小狗图案的上衣每次在她俯身过来的时候,都会把她的腰露出来,光滑得像是陶瓷。
又到了他的回合。试探了几次,他从比较完好的地方拿走了一根。
寒冷的夜晚,房间的门和窗户都紧闭着,空气完全凝聚在房间里,她的靠近总会引来一股温暖而芬芳的气流,她来去时的呼吸声,也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情绪的视线再次向他发出提醒。避开渐渐开始懒洋洋的眼睛,他注意到端正的下巴以下,宽松的领口内,被两侧伸直的手臂挤在一起的柔质。
他咽下胃里的一阵酸胀。
要是在这里输了,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好好地亲吻她一下,然后看着重新她开心的样子,听从她那些一定会很可爱,让人心跳不已的要求。
后背发热起来。
她对于你,仅供欣赏。喜欢她这个类型的,就去自己寻找这样的女孩。
「……」
他抛下鼻息。和她一样的人?这个星球上找得到第二个吗。
不停轻敲试探的手指发现了惊人的规律。能够抽走的木条和真正承担了重量的木条有很大区别,关键的木条都被紧紧地压着,而没用的木条们本身就躺在了为它们预留好的空隙里,能被敲动的,都是安全的。
思虑可以到此为止,他的动作快起来,不再去看她的脸和其他的地方,专心关注着两边收获的木条状况。
实在是可靠的技巧。随着木塔渐渐变成骨架,她的速度也慢下来了,她的脑袋比不上他这样的男孩子,没办法在玩的途中发现这样的规律。她只是在使用所有人都会的,普通的方法。
这次到了她的回合,稍微想了想,她推了一根被他之前测试过的木条,木塔的上层整个地跟着发生了转动,手指收了回去,她有些失落地,犹豫起来。
他突然觉得用这种办法实在是太欺负她了,她再怎么努力都只会输掉。他决定接下来不再使用,从下一根开始,和她面对相同的迷茫。
她又试了试,塔又跟着变形了。最底部的还没动过,那几根里头应该还有安全的。他在心里为她紧张着。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在观察着那些显而易见的危险部位。
她为什么会想不到呢。
告诉她就好了,提示一下她。
但是这么做的话……没理由地,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一句帮助,会让她一下子获得满心的感激和希望而抬起头,会一下子让游戏与胜负的判定停止。他不可以允许那样的事发生。不能帮助她。
鼓起勇气,指头从还有三根木条的部分拿走了外侧的一根,哗啦,木塔倒了。
她终究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她一个人,没有办法。
「我输了呢。」
「嗯……」
他没有想到。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的时候,她就已经放弃了,完完整整地。
「你赢了。」
她弓着腰,抚摸着地毯的绒毛。
「嗯……」
抬起了头。
「以后不会再说一起睡的事情,也没有亲吻了。空还是回去用原来的房间,妈妈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嗯。」
他看到一团黑暗的水花在走廊的深处绽开,招摇臂爪,等待自投而来的生命——令人讨厌的、不明由来的错觉。这幅奇怪的身体,患上怪病的,引来这些坏事的终究是你,所以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安静一点。
「不过,迫不得已的时候……」
他竖耳倾听有关应急状况的提议,期待最后的一丝关系。
「嗯嗯——」
她摇摇头,以只有她自己才感觉得到的幅度。
「就这样吧,可以了吗?」
声音温柔得就像是在跟随微风歌唱。
「……嗯。」
放下的心,一路沉到了深处。
「好了,去把东西都拿回房间,然后睡吧。」
她转过头去看柜子。
「嗯。」
他用手遮护着把木塔的废墟放倒在地毯上,翻过木盒子,捧起废墟放到盒子里,然后是自己这边的木条,接着爬过去拿她那边堆放着的。
她还在看着身后的柜子。他拢起其中一根尚有余温的木条,把自己拉回来。
清脆的哗啦啦啦,按照一开始的杂乱把木条们堆回去,稍微压一压边幅,整理完毕。他看着她的身侧、后背,倾听房间里的寂静,捕捉其中细小的声音。
站起身,把盒子放到了柜子里,沿着走来的路径,他没有看她,走了回去。
「晚安。」
在他告别以前,她先开口了。
「妈妈就用现在的房间也没事。」
「客厅里很冷的。」
他反驳不了。没有门的客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任何时候,都能直接到跑来他身边,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又给了她同情,又作出了妥协。
闭紧了嘴巴。要彻底离开,就必须抹掉所有为了找到道路而留下的标记。他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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