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朝前方,没有思考,承受着在心中来回迁徙的印象所产生的震动与回响。
仅仅离开了一个下午,现在坐在家里,面对就在身边来去的她,已经无法用视线去跟随、观察,更不用说常做的那些推测和遐想。对她的情感消失无踪了。自我否决掉了与她有所关联的资格,并且每次尝试思考有没有把它取回来的可能性的时候,信心都会被淹没在羞愧里。仅仅分开了一个下午。
如此轻易就被斩断了。至今为止感受到的那些所谓的不应该,原来都是因为藏在骨髓里的虚假被关在脑袋里的一点良知认了出来——要是真心想以自己所期待的那种方式喜欢她,就应该不顾包括自己的缺陷在内的全部阻拦,守护住最完全的情感,大胆地展现出来;就应该不再去尝试喜欢另外的人,然后在别人的事情里否决掉自己。
真是脆弱。情感,说到底,是否就是如此呢。妄借一个表情、一次接触而炽烈,融进一点异色和差池而备受曲解,直击困难而支离破碎,最后在简短的分别之后,乘风,飘散到世界的边缘外头。说是神圣的高尚的东西,不过都是为了在黑暗里摇摆而共同捏造的理由。
这样的东西……不去追求就好了。有什么好追求的。
观察了一会儿淡淡的阴影里头的光的痕迹,白色的圆桌子腿的色泽,被昏辉涂抹出一块蓝白色的木地板。
「呼——」
闭上眼睛,驱走刚刚注意到的,在脸上出现的不应露给家人,以及任何无辜的人看的表情。仰身,靠上有点凉的椅背。思路的吊桥折断,在峡谷的边缘招摇。
不追求感情的话,那么,追求什么好呢。
还没开始列举排除,答案就从脑中的空白里浮了出来——没有其他可以追求的。回想至今为止的人生,似乎都在为了本不必要的事情努力,似乎都在享受单方面的保护,似乎都在心安理得地,做着属于自己的故事里的主角,只看着她,想着她,只在进行由她的回应所促生的喜怒哀乐,从来没有为谁真正做过什么。
自由自在,不用尽全力就能如愿以偿的梦境是会结束的。这个挤满了人的人间,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属于别人的镜头,而失败的自己,早在更早的时候就失败,并且理所应当地放弃了再次挑战的自己,这样的自己……不用特地努力让谁讨厌,迈着相同的步子走下去,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谁都讨厌的人,然后和所有人分开。
能为她,以及我以外的所有人做的事,只有祈祷她们在往新的幸福启程的路途上,能够一帆风顺了。
平静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黏土,可以在昏暗的视野里看到灰白,可以从灰白里嗅到气味。
接下来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了。
无比沉重的结论,没有一点分量。眼睑之下的眼球轻轻活动,把不小心挤出来的东西吸收回去。
自己还不是一个孤立的人,过于消极的想法会产生更多卷入别人的不幸,所以不可以抱有,那么,该怎么使用接下来的人生呢。
活着不就好了,不去背负梦想,不去向宝物伸手,只做该做的事情、被允许的事情,变成社会的齿轮,变成诚诚恳恳、默默工作的人,单纯地活着。
像所有其他的少年一样,在第一次与现实的本貌发生近距离的接触以后,他的意识正在名为责任的神所制造的迷宫里,向更深、更远的地方下沉。幸运的人,强韧的人,聪明的人,都会破关除难,最终找到出口,接连获得崭新的智慧、躯体和灵魂。而没有能力,没有条件幸存的人,会慢慢陷进粘稠的黑暗,成为迷宫里的机关,成为适者生存的标本。
当然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们才会受到神的摆布,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当然,也正是因为一下子就把事情想得太夸张,少年们才在长大以后有亲身的经验向世上的其他人讲述:生命是珍贵的东西,爱是珍贵的东西,家人朋友也是,钱也是,粮食也是,哦,还有空气,环境,小动物……
少年看起来很累,不想再配合任何人的幽默。意识和肉体越距越远的他,成了只失去水分的蛙,委身于自然本身的力量,一边打开嘴巴,一边变成景色的一部分。
她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扔了一小瓣苹果在他的嘴里。嘴巴受惊而迅速闭合,随即放松,咬开清凉脆甜的果肉,咀嚼,吞咽,然后像是捕虫草那样,重新慢慢打开。
生长出植物的物体都成为了没有善意,没有恶意,也不会揣测的东西。她不过是进行了再平常不过的关心,以后,不会再有多余的意义。孤独终老,静谧而平和的小镇,空荡荡的街道,只种着青草的花园,没有波纹的溪流,飘着白云的,白色的天空。少年放任植物向着脑子长去。
又有一瓣水果放进了嘴里。嘴巴匀速闭合,舌头和呼吸共同环绕住食物,把它牵引向嘴巴深处,没能拖动,咔擦,水果被咬断了。听到了第二种咀嚼的声音。
他做回原本的自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水果撑起她的一侧脸颊。盛着水果的小碗落在桌面上,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话语没能说出口。虽然不想要,水果、给予,什么都不想要,担忧着她会不会还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可能被习惯了的亲昵在还抱有新期待的视线中将演变成什么样的暧昧;她会不会因此在交往对象的面前,制造出一些绝对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然而,刚才在眼睑之下的浑色之中把她的气息也牵进嘴巴里的时候,那种生命的轮廓向着不远的前方溶解过去的感觉,让心一下子妥协,平静了下来。
实在是被毒蘑菇扭曲了神经才会有的矫揉造作。
借着没有名字的疑惑而观察了她一下,因为像是又得到快乐一般在身体内吹过一阵跳动的轻盈,他认定自己应该压平影印了放到字典里,『轻浮』这个词的下面。
她微微皱着眉凝视,嘴巴的动作不可思议地慢条斯理,多看几秒,就能从晃动的脸颊里得到韵律,构思出食物在她口中的口感。目视回上方,他用友善的眼神和沉默来阻挡进一步的交流。
被打搅了以后,刚才坏心情被塞进了丢失的钱包,想不起该沿着哪条路走回去找了。他也刚意识到就算是摆出不难看的表情,始终是发生了改变的自己的样子会给家人的日常带来多大的杂音,但足以稀释状况的笑容没办法一下子拿出来,想不到有什么轻松的话语。心中那个现在才看见是七彩的世界破开了只有黑白色的缺口,停下了进展。
反正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比努力做一些没用的事情更差。他闭上眼睛,不说话,装作吃完饭,和胃一起怀抱着在几个小时以后就会变成粪便的黄金,感到满足与疲倦。其实,某个人忽然安静下来,迎来一小段不说话的时间,又有谁会在意呢;为什么要擅自认为今天,此刻的自己改变了呢。
她凝视着,咀嚼着。
「不说话可不行」,窜进了脑海中心。这是从原本可以喜欢的人那里,学到的可以用来应对喜欢的人的方式,所以不能采用。
而且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告诉她,永远不可以。就算是她。不论对谁,都有不能说的话。
闭上眼睛一会儿以后,还真的有些困了。想要就这样睡着,然后这么一直沉睡下去。不用再管烦恼的事情,不用再管明天会怎样,不用再害怕会遇到谁、失去谁,不用再……
「啊啊……」
她把冰凉的水果按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吓得发出了难为情的叫声。
睡意全被吸进了果肉里。
「怎么啦。」
想要录下来,多听几次的关切。
「……没什么。」
「今天遇到坏事了吗。」
算得上是没有一点铺垫地,她直接问了。
「没有。」
他忍住没有回答。
「你不是去约会了嘛,发生什么了。」
她把水果放进嘴巴里,轻轻地扔出第二发直球。
「嗯,结束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再次隐瞒。
「什么结束了,你的恋爱运吗。」
他的嘴巴一紧,说不出话。想要作为反击,拥抱她。
「告诉我。」
她询问了他的隐瞒。
「知道了也没有用的事情。」
他透露了一点点不能作为线索的信息。
「被欺负了吗。」
她一下子就推测出了轮廓。他发作似的想起来,一回到家就坐到了这里,忘了检查脸上可能存在的痕迹。说不定早就暴露了,只有自己还在恬不知耻地说谎。
「我能处理。」
既然到了这一歩,这么说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她根本不在意他在这里的觉悟和决心。
「这是我的事情,没有都说出来的必要。」
他陈述理智总结出来的理由。
「你的事情……」
她的双手扶到椅子的两边,有些不知所措。
胸口里出现了真空,像是用刀子划开了她的手心一样。他很过意不去,本来不开心就已经足够多了,不应该再让它们传播增长。但是在这里道歉的话,看到她晃着水光的眼睛,一定又会屈服给她,然后变成更让自己讨厌的人吧。
不想再变坏了,还生活在她的身边,不能再变坏了。
接下来,必须保持住这份清醒。他晃直了腰,若无其事地去拿水果。
「真是过分的家伙,都那样子服务你了,还是不愿意说真心话。」
水果差点没抓稳。
「不要用让人误会的说法啊,这之间哪有因果关系,而且……」
他的声音停下来。
安静成长为尴尬之前,她放松憋住的呼吸,笑起来。好像作为交换,收回了什么东西。
直视着她的笑脸,他也舒了一口气,像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说「安心吧,这里还是原本的样子,没有变过」。
「谢谢。」
「……嗯,没受严重的伤吧。」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
看到他回想了一下,她也就相信了。刚要松开的手又抓紧了椅子的边缘。
「所以,今天的约会没有成功咯?」
「算是吧。我已经输了。接下来只能期待你的表演了。」
接下来只能看着她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想着,看到了一点光芒。
「两边都放弃了呢。」
她轻轻摇晃身体,没有抬起来的面庞,只能看到嘴巴还是漂亮的弧形。
世界里弥漫起现实,种种想说的话一齐涌上来,在嘴巴里集结为拥堵不堪的队伍。
那份光芒,是属于别人的,只能远远地仰望,和自己无关的光芒。
「我一直,这么喜欢你……」
「……」
她坐在需要松手、起立、转身才能踏上退路的位置,却突然看到了她离去的背影——又是背影,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你已经找到了,另外的,可以全心喜欢的人了。」
他就像刚学会说话的人那样笨拙。
「你不喜欢我了?」
「……」
扰乱了思考,所以也回答不了的问题。飘入她眼中的笑意究竟是变得轻松,还是轻蔑,还是什么别的意思,他没有信心辨别出来。
「万一我也被欺负,我也失败了呢,你还会再喜欢我吗?」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全力帮助的。」
「你不是连自己都帮不了吗。」
她说得很快,很清楚。
何止如此,没有别人的帮助,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觉得即便有别人的帮助,也应付不了。
急促的混乱在脑海深处涌动。
为什么会突然遇到这么难办的事情,要是世上本来就充满了同样难办的事情——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很快,她也要离开了,她……
呼吸着的嘴巴想要说话,想要回答,想要将想法传达出去。但能拼出千奇百怪的想象的脑袋,却组合不出通顺的语句。
她用手指用力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一直没有发觉的疼痛被加剧到叫不出声的程度,挤在门内的眼泪摔出一两滴。
「笨蛋。变得强壮一点吧。」
指尖追着逃避的脸继续戳他的痛处,他无法制止内心生出羞愤。
「那样一来,就可以赶走所有要抢走我的人,把我锁在家里,当作发泄用的玩具。」
「谁要为了那种目的……!」
一直在防御的他抓住了进攻的手指。
「拿出欺负我的那种气势来。」
她的手指感知着他的手心。
「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她稍微抬眉,他漏气了。
「动起脑袋,找到关键,制定策略,不断尝试,直到打败对手为止,直到胜利为止,不停努力、坚持下去——只会用这种办法欺负女孩子吗。」
她平稳地陈述。
「……」
羞愤悔叹四重交加。
「如果,对方是根本无法打败的人呢。」
飞来的拳头打进墙壁——因为力量上不可能对抗,而无法打败;烛光与晚餐在墙壁的另一侧安静地行进——因为立场上不应该对抗,而无法打败。
「世上没有你打败不了的人。」
「……为什么?」
她的口中,是令人疑惑的坚定。
「咳嗯,因为有美丽的天使在身后护佑你。」
她的视线逃向一侧。
「请严肃。」
这可是搞不好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的时候。
短巧的深呼吸,她直视着他。
「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恶魔的血液。」
重新摆好的表情和眼神,让脑袋想起了油画里的人。
「……」
然而,这是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妈妈比我还有男子气概呢。」
「在这些方面是这样的。」
坐直的她拿了一块水果,有些自豪的样子。
「妈妈被人,欺负过吗。」
他避让向着自己移动过来的水果。
「你呀。没日没夜地欺负我,从出生起到现在。」
她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喂过去。
「我以外。」
幸好她加了后半句,让话语还有机会回到美妙的亲情领域。
「……」
她把自己和水果都收走,不自然地瞄了他一眼。
「没有。」
「我不信。」
「真的没有。」
「告诉我实话。」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果然有。」
「没有啦。」
他还握着她的手指。
「告诉我。」
「这是我的事情,没必要告诉你。」
「唔……」
哼~,她赌气。
「今天遇到个挺厉害的家伙,不太喜欢我,被口头警告了一下,脸上的伤大概是对方无意中留下的。」
整理了记忆说出来以后,发现也不是什么可怕到没有头绪的事情。男孩子是在伤疤制成的茧里变身的。不就是被逼到了墙边而已,人生中不经历个一两次,是不会学会保护自己的办法的。
「这样啊。」
「是的,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换你说了。」
更早的那部分他觉得可以不提了。
「好吧。有个讨厌的家伙,不贴在我旁边就安心不下来,整天对着我胡思乱想,偷偷猥亵我的头发,睡觉的时候还总叫我的名字,明明是世上对我最体贴的人,却总是一副不喜欢我的样子。」
都准备好了抓住细节的发髻推测出相关的情报,却发现说的还是自己。
「没有整天妄想,没有猥亵。」
不悦的冷静抵挡住了像安全气囊一样炸开的紧张。她满脸意味深长。
「所以说干嘛非要被欺负过啦。妈妈很幸运,有了你在身边以后,就再也没有被别人伤害过。」
「真的?」
「嗯。你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
「……没事就不要演那种眼神戏。」
「知道啦。」
她开心的样子再次激起了已经咽下去两次的甜味。
「我只是出于对家人的关心。」
他打消掉不该有的感觉,松开了一直抓着的手指。
「哎呀?还没有结婚呢,就已经把我当家人了。」
这样的说话方式,他似乎有些习惯了。
「别再说俏皮话了。」
「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影坚实起来了,即便什么都还没开始。」
她用旁白的口吻准确分析出了此刻他自己都还没理解透的心境,他的腰一软。
「就算看穿了我,也不要随便告诉我。」
「不行~我想到的全都会告诉你的。」
「是吗。」
他伸手拿水果。
「说起来,怎么样,做了吗?」
笑着的眼睛开始发光。
「什么怎么样——做什么!」
好像还有一位看不见的在场人物视小碗里放着的水果为御赐级别的珍品,不停控制她产生状况,多一瓣都不愿分给他。
「要是因为厉害的家伙而没有一点进展的话,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吧?」
「实际上……」
灵光一闪。
「当然有进展。」
「我想听改口以前的答案~!」
「不要明知故问了。」
再多的进展都是只能用来阅读的历史了,是自己插手不了的事。
紧闭的门,里头的声音。沉进了海底的担忧又散发出了黑暗。
「放宽心放宽心,恋情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度过余生。而且,说不定对方不是女孩子呢。」
「这是哪门子的说不定。」
「说不定是坏孩子呢。」
「……,这已经是关心了也没有用的部分了。」
「真温柔呢。我也变成坏孩子的话,你会不会突然对我喜欢得不能自拔呢。」
粉色的指尖压着嘴唇。
「思路太飞跃了。」
他渐渐冷静下来。
「其实不能变强壮的话,永远让我照顾也没关系。」
抢夺水果失败的她侵占过来,在他起身前坐到了喜欢的地方,固定住乱动的脑袋,亲吻了受伤的位置。嬉笑着的胡闹,疼痛当然一点也没有飞走。观察着她,因回想和错觉,她的小巧又明显了一些,只要愿意,就能紧紧地拢在手臂之中——身体早在着手为之后的事情做起了准备,接下来,到了让意识和体内的物质也成长起来,去跟上它的脚步的时候了。
「毕竟等到变强壮要花多少时间是未知数呢,年轻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变得和她一样,不,变得比她还要强大。这样,哪怕相隔有距离,也能让温度跨过绝缘的空气,传达过去。
「虽然不管过去多久我都会等你……」
他突然注视着她的瞳心,漆黑的眼中,仿佛终于被来回的语言摩擦点燃了发热的光。她差点发出惊叫。
「我会保护你,保护我喜欢的人的。」
擅自以为说的都是同一个人,擅自以为要被用力地抱住,然后被用力地用亲吻回应了;紧闭双眼,接着发觉自己被放回了椅子上的时候,少年已经抓了两块水果塞在嘴里,咚咚咚,有力地走上楼。
嗯——为什么这种时候要跑掉呢,男孩子真是让人想不通。她扶着脸颊思考了一下,起身迈出一步,立刻没站稳,伸手扶住了家具。忧愁地,她看着自己。
铃铃铃。
电话传来了声响,急切而喧嚣,响彻角角落落。脚步停顿,随即在无人关注的镜头里,重新运行。仿佛不论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已做好了觉悟。
——
走上楼以后,就会抵达楼上。是的,还没有结束。真正的结束不会紧随在开始的背后,漫长的日子总是能持续到夜晚,持续到深夜,甚至持续到人生的终结。
总之,该怎么才能变强呢。趁着夜晚的闲暇,少年闭上眼睛认真思考起没头没脑的事情。
刚刚闭上的双眼立刻扇走了黑暗。世界一直凑在耳边累累细语,贴在面前重重演绎,我却直到此刻才发觉:张开手臂,跳进天空,就能生出羽翼,顿悟飞翔。
现在正好,还差一片翅膀。简短地辨别原本简单的状况,提脚纵经边缘走往跳台,摘下哭泣的面具,深吸气,向端坐在天穹以外、空无之中的诸神展示必然的、全然相反的表情。
「嘿,那个人要干嘛。」「那个位置……」「难道是,之前冲出去的那个疯子。」「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再一次,抵达了所有的智慧所观测的界线之外。
「在想什么!快拦住他!他死了我们就再也没有最后的机会了!」「哦,哦,呜啊——」「不是,早就结束了吗。」「还没有,让开!还没有!」
「骗子!人如其名的家伙!你又找到放弃的借口了吗!」
再一次,被惊愕的绝望扯住双腿的少女愤怒地大喊,止步于跳台末端的身影终于有意对开始骚动的外界予以顾及。
「不,这次……」
似乎要给予解释的语气轻扼住在场的呼吸。
「我会带回胜利。」
面具乘着转身的弧线飞向朝舞台涌来的观众,吻指道别的嘴巴推动身体向后倾倒,跌进无底的深空。
寒流解固流出,加速,拉响相似的音律淹没沸起的尖叫,从头顶冲刷至脚尖。真实的阴云与虚假的黄昏于遥远的地平线重合相撞,跨越无垠的宽阔传来一线耀光。熟悉的世界倒置在可以肆意仰望的上方,生命振动着贴身的翼膜悬浮在即将逆转着纷纷崩毁,从而无比寂静的天地中央。
深爱着的万物是如此迷人,每个时刻,每个角度,都招摇散盛着通往梦境的芳醇,为此,因此,不能被它们夺去眼神。
开口畅饮潮湿的冷气。
现身吧,蠢蠢欲动的神之化身,尽情吸食我的骨髓和灵魂——不是委身信者的祈求,不是屈于凡人的企盼,不是位处平等的交涉,是作为主人的命令……
相对于极限而无穷的速度之中,来自世间等同的一切之间特有的灵感,穿越无数错乱的循环之内连成一线的节点,化作等同的一切之间共通的意识
……来吧,收回不论全与损,我的领界;消灭不论善与恶,我的敌人。
/……el li di ael knto shavel uleo lo kie;retro
ura unti ish diem alet.
/……来れ,全と壊に目せず,我が領界を取り戻し,善と悪を問わず,我が敵を滅べ。
/……Eow for the palaces and ruins let them be for those divine
and evil shall burn all.
「傲慢无礼的家伙。」
没有片刻的等待,近前的虚空内,仿佛从始至终在凝神聆听的声音做出了回应。无色烈风的隙间之后,漆黑的混沌受指引涌现。珠子们碰响清脆的访音,洁白的戒律伸手而出,揪住只能下落的人类,将他扯进正体不明的深渊。
突发奇想,随之满怀期冀扑向死亡的人,自然不会畏惧心存好奇的混沌,更不用说去抗拒已知其名,并且可能倾心已久的神。
捆起命运,睁大双眼,直见。
「果然,是你。」
拥有质与量,混着晦与烁的流体扑面而来。
「一副明了的口气。」
「我早就,猜到,是你。」
无法辨别的感觉遍布全身,不可名状的触摸在寻求灵魂的伤口。
「从多早的时候起呢。」
「大概,在刚开始不久。」
他抓住了戒律的双臂。
「是吗,了不起了不起。」
两侧异色的欢颜,融合为同一个终点,隐进深暗的帷幕。历过对于遥望来说无比短暂的笔迹,漆色的水滴盛放在城市的上空。虚无低声地破裂,撕开无边的缺迹,邪恶的力量从中喷跃四溢,爆发为漫天黑雨,沿着大地的脉线,切碎所谓的时间,瞄准了或许陶醉在得意里,随之不及逃避的面门,奔腾着、嘶吼着蔓延而去……
不不不,首先应该是锻炼身体吧。少年冷颤一下,否定掉脑袋所指着的,造作得有些壮观的小说情节。那本书已经被下了禁令。
该做什么锻炼,该去哪锻炼,在家里锻炼没问题吗。
写下第一批问题。
城市里的慢跑者走在前头,背景里是各色的室内肢体和躯干运动,如此的画面呈现。这些显然是不够产生足够的改变的。要有特别的目的,要方便一周两休的作息,嗯……还要不产生额外的开支——选择只有学校了吧。但要是加入运动类社团,一天的安排就成了最大的顾虑,假如之后我的作息恢复到了奇怪的状态……
恢复。少年扶着额头,看着台灯的光发了会儿呆。
另外,学校的社团,能达到变强的目的吗?虽然以体术,冷兵器为主题的社团不少见,但主要做的都是学生级别的竞技,其中的成员真的可以在遇到恶人的时候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吗。
无法解答的问题。少年手中的笔写下『运动社团的调查』,以及『竞技与实战』。把笔放下,叹息。
实在是没办法组装起思路。
变强……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恶魔的血液。看了看手腕,捏了捏就处在薄薄皮肤下的骨头,然后搜寻,触摸脉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唰,他向着桌上的小盆栽发射空气。盆栽安安静静。
盆栽的上方是三层置物格,最下面的一层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变强了,要用来做什么呢?他没有忘记自己如立誓般说下的话,只是越想把思维里的东西拉进现实,就越是在意其中可以操作的部分。保护她,自己的妈妈,以及喜欢的人——警察?保镖?「我不去工作整天躺在家,就是为了防止别人闯进来伤害她们,别看我这样,很辛苦的知不知道」,说着,拿起薯片,把漫画翻到下一页的家伙?
少年愁眉,扔掉了脑袋给出的资料。得到的结论是,「我会变强」可以作为反论的虚言,可以作为事后的总结,可以拿来当耍帅用的宣告,但却引领不了今后的人生主题。
不是期望着变强,不是从几次身体的冲突中胜利,不是打败一个强大的人,就能完成保护别人这个任务的。保护一个人,要面对的不止是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朝着变强努力,终究只是单方面的强身健体。
少年不该遇见的想法从天而降,停在了少年的面前。
一个在阴影里戴着连衣防风帽,双手**口袋,在狭窄的小巷里仰望黑色城市的形象被脑袋勾勒出来——一个只能为了自己而战斗的人。昏黑的灯光里,讨论的会议桌上,回过神来发现,只坐着自己。灯光里只有自己。
怎么办呢。这样子,之前说的话岂不是要全都扔掉了。
「唔——」
真像学习的那些日子,明明还在假期里。他用笔敲着脸颊,稍微回想。
为了很可能一生一度的战斗进行准备,在身体的水平上确保能解决会找上来的麻烦,完成最基本的『不会再被欺负』的保证,不也是有意义的吗?才开始就想着什么都能做到也太贪心了。不管她将会被交给谁来保护,不管自己之后又会忘了今天的决心喜欢上谁——锻炼身体,变强了,总会有用的;不努力,就会永远停在原地。
嗯。借助回到原点,并很可能是进入到错误的原点的思考,少年为自己制造出重整旗鼓的动力。内心还存有几分退缩,但至少可以继续之后的事情。
「呜——」
她伸着懒腰走进房间。他手忙脚乱地把本子翻过一页,画着梦境里的侧脸,又迅速翻过一页,是两条优美的轮廓线,!!,继续翻,终于不再是能随便解读出意义的笔迹;收起了动作,他端坐在椅子上。
「在做什么呢,亲爱的。」
振奋与不安所携带的色彩一时合作一束。
「你的亲爱的在电话的那头。」
「吃醋啦?」
她的话里交织着两种口味。
「别那样叫我。」
「好的,在做什么呢,darling。」
「没做什么。」
多说无益。少年尝试看着本子上那团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才能画出来的污渍,在她的干扰下,接着思考目前的要事。
「难道说,在想变强壮的办法?」
她的双手越过他的肩膀,像没系上的领结那样搭到胸前,放松的脸颊靠在他的耳边。脸颊暖暖的。
「不是。」
是在想变强的方法,强和强壮,是两个具有上下之分的概念。少年在心里强调。
「那样的话,来~一~起~运~动~吧。」
作为被抽出了心声的回礼,每一个字都试图钻进耳朵里。嘴唇已经探进了耳朵里,并且发出了亲吻的声响。
「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他平稳地呼吸着,赶走想去翻页的手,支撑着拉长了挂在肩膀上的猫直起腰来。
「好积极~」
「说的是你。」
「你不睡吗?」
她稍微蠕动一下。
「我不困。女士优先。」
「别这么说嘛,来嘛,一起嘛~」
本来就是一起。少年不知道想反驳什么,在扭捏的摇晃里稳住身子。
「安分一点。」
原本的语句是「不要动来动去」,今时今日,这样的话在少年眼里显得不富男子气。
她的双手温柔地挽到了一起。
「今天,一定很累了吧。」
撒娇的声音收回去了。
「是的,所以不要让我更累了。」
明明应该是一如既往的意思而不是那个意思,说完的瞬间却想到了那个意思并发现空气里全是那个意思。
没有配合他脑子里绕成线球的思绪,刚刚展示了亲密的手松开了,借他的肩膀支撑一下,她干脆地离开了。闪过一瞬带有惧意的惭愧,他接连着想到了她脸上所浮现的,厌恶到产生了质感的表情。
「……」
说什么都不好但又想要用尽辞藻解释的感觉化作瘙痒渗入牙齿里。
然而,她没有安静地一个人爬上床盖好被子,然后重新搭起两个人之间只能拦住他的分界墙。离开他的后背是为了能绕到他的面前来,托起他的手掌。像是突然被香甜的清风抚过了脸颊,她无比温和地融在笑意里。卧室的白光总能为皮肤打上石膏般没有棱角的光泽,不论她做了什么,那副终究还是具有出众的美丽的面容,仿佛化作了千丝万缕的细线,飘过体表,透进骨骼,一圈一圈地缠绕住神经;她所散发着的珍贵的气息,始终让人想要为之失神,想要亲手占据。
无言中萌生的默契下,相勾的手指旋转为相扣,相离的双手流随着相接,她贴近了腰腹,压紧了指缝,在他的轻托下俯首,俯身,缓缓沉向他所构成的斜面,放下发丝的帘遮,缩短连在一起的视线……然后双手突然超过负荷失衡乱抖,重心跌落,两个人撞得头破血流。
怎么突然开始这种剧情了。少年避开她的表情,揉揉眉心。到刚才为止的接触都只是停留在心头一紧的程度,却因为幻想而呼吸加速了。
「刚才在幻想的世界亲吻了我对不对。」
她的台词从整套剧本里孤立出来。
「这样读心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不要在脸上挂着其他国家的笑。」
他展开手指按摩额头的两侧。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太过羞耻,心里只有小小的吃惊和不满。
「竟然真的在想。」
「乱猜的吗。」
「……」
也可能确实是累了吧。今天又是这样的事情又是那样的事情,哪有不累的道理。
「呐。」
「嗯?」
「一起睡吧。」
她站在椅子和床边的中间,双手拉着他的左手,像个拉着父亲的小女儿,期待着枕头边的童话故事。他想了想,终究放下表情喘出鼻息。
「快~快~」
她又拉拉他,他跟着起身。
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完全就像情侣同居一样!他心中的年轻人忍不住抱怨。早就是情侣同居了!他心中的长者震怒。
低下头,用憋起一口气喝下奇苦无比的药的态度,走向原本最喜爱的床。
「啊,不对。」
他摘掉她的手。
「什么不对。」
她立刻又牵起来。
「不……」
「不许『不』。」
「我要从那边走。」
「……哦。」
她松开。
暂且抛下其他的事情,单从理性以及效率的角度来看,她加入到这个房间,度过了最为混乱惊险的磨合期之后,对于书桌的常用者的他来说,搬到靠近书桌的一侧睡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他的枕头还是放在他一开始所习惯的位置,没有被任何人强行占有。她不打破这一丝仅有的平衡,或许就是承载着两个世界的天平得以稳定的原因吧。
不过事到如今,这种卖不出一分钱的原则——天塌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目视前方,把共用的大被子拉到胸前。
啊,变强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少年又睁开刚闭上的眼睛。脑袋好乱,算了,今天先……
「嗯~好温暖……」
「……!」
虽然每天都是如此,他依旧能受惊不止。
夜晚的气温还很低,要是谁把被子卷走了,剩下的人容易着凉,所以还是挤在一起,远离低温的边缘,封闭所有凉风能进入的缝隙为好。非常科学合理。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就像是抱不够一样。本来当妈妈的喜欢整天抱着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这个年龄还这样,这个场合还……心中的长者看似随时可能抽刀要人命。
都一起睡了多久了,呵,少年用一根手指挡住仓库里似乎发生了一点倾斜而即将失稳的记忆,拉上思想的铁门。出于礼仪、理智和习惯,试着抽走手臂,然后发现她一只手绕过了手肘,另一只手与手心相合;手背已经陷进被掀开些许的睡衣下头,柔软的腹部,目前,只有舍弃这条手臂才能完成彼此的分离。于是他把身子往外挪了一点。感觉到空隙的她挤过来。疲惫的双眼俯视看起来还没有睡意的双眼。他稍微抬起后脑,用自由的手把又叠在一起的枕头拖开,没有视力的加盟督促,松散的身体拖动的距离超过了预期,靠下去的脑袋翻滚向了她的方向,眼缝里看到她抿嘴一笑,他奋力想要伸长脖子爬到枕头的中心位置,多次尝试未果,搭在枕头边缘,身心俱疲。
就这样吧。这么久了也没发生什么,加上今天,依旧是这么久,不会突然有什么颠离。保持像是激流里被树枝勾住肩膀的浮尸的姿势,他稍微嗅一下空气里的香气,屈服给和舒适感一同漫过喉咙的困意。
「说起来。」
他不得不再次愁苦地睁开眼睛。
「之前有人打电话来了。」
她也把脑袋稍微向枕头边移动一点,一边安稳地说着,一边分出左手摸摸他的锁骨。很痒,困意减少了50%。
「嗯。」
他把她的手推开,想要逃避回困倦的臂膀里。感知到她的呼吸落在了颈侧,困意增加30%。
「不在意吗?」
「……嗯。」
一次吸气的契机间,很多略带攻击性的否定语被带过。
「那就不告诉你了。」
他又尝试抽走手臂,她好像也准备结束话题睡觉了,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
「是找你的。」
「嗯……」
「是一个姓,柳生,的孩子。」
说着,她化作树洞里沐浴着橙色光火的小熊,蹭蹭他的手臂,随着摇晃中逐渐收缩的光圈缓缓蜷缩。
然后从她那边取走的火光源头直接被扔进了他的精神所在的暗室,轰地一下引燃了所有的东西,躺着的精神吓得跳到了墙边。
「嘿。」
他打开眼皮盯着面前的光景,台灯还没有关,阳光一样的头发还洒在床上,手臂还没有归还回来,青春期的躁动。他有大把阻止她睡着并且不再让她睡觉的理由。
「这种事情为什么可以不告诉我。」
「哎呀,今天的约会对象?」
她坏笑着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
「……」
刚要否认。
「说要跟你道歉呢。」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女人的嫉妒。」
她想都没想。
「怎么之前没叫我接电话。」
「因为女人的嫉妒。」
她干脆利落。
「你嫉妒什么啊!」
他的模样就像是擦拭地板的最后碰到了一双漂亮的小皮鞋,正当开口致歉之际,可爱的小女孩弯腰屈膝吐出了巨量的玉米浓汤。
「……笨蛋。」
「她还说了什么?」
他不去理她。
「哪个她?」
「不要装傻。」
「哼,那孩子还说希望可以补偿你。」
「怎么会说这种话……」
「……你什么意思咯。」
她皱起刚刚抬高的眉头。
「啊不,还有别的什么吗?」
「只有我才会用身体向你道歉吗。」
她鼓起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
「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的家伙。没有了,就这些。」
无数的反驳在他的心里沸腾。
「真的吗?」
他只是被她的隐瞒勾起了好奇。她赌气几秒。谁也不知道。
「是的,没有了。」
「……好吧。」
有这些也足够了。她又闭上眼睛专心拥抱他的手臂。
「其实,只要是你喜欢的孩子,我应该也会喜欢的。」
「是吗。」
突然一阵挠过头额的夜风,他感受到了外头清澈的夜空。
「三个人一起生活也没问题的,一起服侍你。」
「从今往后的人类都不可以三个人一起生活。」
「那么肯定吗。」
「我不想提起重担去思考那种可能性。」
辨明是错觉以后,他又开始困了。
「但是,总感觉现在没办法喜欢那个孩子。」
「为什么。」
他看了看目视前方的眼睛。
「总感觉,那个孩子现在不喜欢你。」
「怎么,感觉到的?」
纯粹地,对她的信任。
「作为你的前女友的直觉。」
「原来如此。」
他在心中回味起这份幽默。
「呜~外面的世界果然太危险了,就和我留在家里吧。」
她一副又在焦急又在撒娇的样子。
「就不怕我变得呼吸不了外面的空气吗?」
他重新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仅仅是回想了一下,已经不具有深层内容的、单纯的事情。
「……把我当作维持你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氧气瓶就好了。」
看着微笑的他,她又发呆了一会儿。
「我会保护你的~」
「以后是我保护你。」
再怎么说也应该是这样,一把年纪还接受着腿脚不利索的母亲保护不如被孤独地淹没在火海里。他暂时使用了普通的前提。
「嚯,嚯,真能说大话呢。」
「哪里是大话,用余生来保护你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斗嘴的话刚说完,借来的前提到期,他才发现自己说了多肉麻的话。
「啊对了,还有这个。」
也有些脸红的她从被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你从哪拿出来的!」
他的模样就像是穿过了如镜面一般投影着绘满了花纹的穹顶的走廊,在公主的卧室里,布置好的床旁边,靠近雕刻纹饰都精美无比的梳妆台,拉开稍有分量的抽屉,里面装满了蟑螂。
「想知道?」
「不想!」
「这个年龄了还不想知道,妈妈有些不安呢。」
「现在才拿出母亲的装扮太晚了,我恐怕已经知道的够多了。」
「讨厌的家伙。这是一个慌慌张张跑掉的孩子扔进信箱里的。」
「哦?」
「搞不好是炸弹呢。」
「唔……」
要是换做原本的少年,肯定会对她摆出嫌弃的眼神,现在,他能够接受这种怀疑中的情理。
「殉情吧。」
她的脸颊藏到信封的后面。
「别说傻话。」
「哼。拿去。」
他接过信封,看了她一眼,她又哼一声,扭过脑袋去。他没办法,只好用一只手把没有好好封口的信封捻开,拿出信纸。
『想要成为厉害的人的话,就到这里来。』
简单的介绍下方是一串具体的地址。
「嗯……」
似曾相识的风格,简洁,而又具有纪念意义。
「是什么是什么?」
她闭着眼睛问。
「没什么。」
他折起信纸,放回信封里,捏着淡蓝色的信件,保持没怎么变过的表情。
「告诉我嘛。」
「反正你也没拆开。」
他突然有点感动。不过这不是做人的基本吗。他反驳自己。
「想要你念给我听。」
「那是什么诡异的事情。」
「念嘛念嘛!」
「别耍赖。」
「哼——又对我保密。」
心愿落空,她不满地看着他。
「有秘密才有惊喜。」
他本来想用信封拍一下她的脑门,转念觉得应该摔跤手的脑门拍一下自己;起身,被镣铐拖着摔回床上,伸手,距离不够,他看着台灯的光圈下明亮的平台,等待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把信封投放到了台灯的旁边。
「你是说,这个秘密以后会做成惊喜送给我咯?」
「不一定呢。」
他靠回枕头的中央,目视着思维自然流动时眼睛打发光阴的位置。
「那,可以用惊喜交换秘密吗?」
「啊……?」
虽然很唐突,但其实,不得不承认的是,两个人抵达了这样的距离,一方刚开始年轻,一方还停留在年轻里,又经历了一整夜的亲密;这样的两人之间,突然开展一点将会越界十几二十厘米的活动,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嘿咻……」
她探下肩膀,从被子里拿出了新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拿出来的!不,你给我穿回去!」
「有你的体温变得很暖和,不用再穿着这个了。本来还想用来取悦你呢。」
「取悦什么取悦!」
「要吗?」
「我要来干嘛!」
「用来做什么都可以。」
「那是你的东西!」
「这可是你挑的哟,说这一条看起来甜甜的。」
「不要篡改历史!」
「关于你的事情,我可是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的语气一直平平稳稳,好像和情绪无关。
「那些没有第二次的事情,总是会忘掉的。」
他也只好展开庄严地陈述。
「嘿咻。」
她把印着草莓的白色长袜卷好了放在枕边,把另一只也脱下来。他趁机把手收走,侧卧,把后背朝向她。
「快松手。」
细细的手臂绕过了胸口。紧张的他作命令状。
「你做的好事,你做的坏事,我都记得。所以,现在,又有些生气哟。」
他感觉到后背晕开一阵滚烫,然后成为了冰凉。
「我又做错什么了。」
「不愿告诉我的事情,只好从你的身体里榨取出来了。」
即便如此,也依然平平稳稳。
「……」
「害怕了吗?」
「嗯……」
「哼哼,每个人都有可怕的一面~」
好像在话语的最后亲吻了他的脊梁,他还没来得及感知清楚,她的温度便离开了。啪嗒,房间的亮度降低一半。
嗯?
「嗯?」
「之前,打来电话的不止一个人。」
「是吗?」
「嗯。」
「……还有谁?」
曾经因为猜到了答案而不愿追究的悬念,成为了单纯想要得到解答的问题。
「不告诉你。」
她翻身,面向自己那一侧的阴影。
想要对我做同样的事情?这是什么幼稚的闹脾气。他看着她的背影。我才不会在意呢。他看着自己的前方。啪嗒,房间陷入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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