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前线传来战败的战报，我的噩梦又加剧了。
那双手的主人有了模糊的轮廓。
每次他残暴的伸出可怕的机械手臂时都会似男似女地鬼笑。那声音从未听过，但那笑容确是狰狞无比，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黑暗阴翳表情。
我感觉心脏都快要被扼住了，喉咙干而疼，无法呼吸。醒来后只能深呼吸来平复自己，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快要窒息了......
我不敢告诉老班长我做噩梦的事，要是忽然来一帮人强制把我拽到心理医生那，我可就“光荣”了。
除了失眠的夜晚，并没有对日常的生活产生影响。
过了几天，我和老班长又回到了战场。
所幸的是我们再也没有碰到像那场战役一惨烈的大战，而是又我军轰炸机和机甲部队掩护的反攻行动。慢慢的我对战争这个魔鬼已经熟悉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和老班长还有阿虎在战场上想死都难——就算意识薄弱的情况下，遇到也许本来注定会踩上的步兵地雷时，磨练出的战争本能让我们能鬼使神差的略微挪上一小步，就是这一小步，避免被炸成四分五裂的命运。
之前一拿起枪瞄准敌人手就直抖索，如今我抚摸起这把特制的BarrettM98A冰冷的枪身却能平静下来，胸膛似有火焰燃烧，逼迫我去开火夺去一个有一个的生命。巨大的后坐力让我越加渴望杀戮…….
每当这时，我就反复的对自己道：“于小五，你就是条咸鱼，别装什么冷酷杀手，你就只想打赢这场战争回老家结婚。”
敌军投入使用了一种新型武器，让我军损失惨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真正的战争主力从来都是老兵。虽然我还不算是，但好歹是经历一场残酷的战役的士兵了。
老班长拿起了他心爱的狙击枪感叹道：“果然，士兵的归宿总归是应该在战场上的。”
“哼，人老了就是爱感叹。”我擦拭着巴雷特说道。
那天刚好下了一场大雨，我和老班长在一块泥泞的草丛中选好了狙击地点。这次的任务是掩护“铁虎”部队从右翼发起的进攻。
接连的胜利和死亡气息让战友们都迷了心智了，甚至对方投降后都会拿起机枪疯狂的屠杀俘虏。
老班长并没有阻止，只是背过身深深地叹气。
更令我惊讶的是，我的内心竟毫无波动，只是冷眼旁观杀红眼的怪物们。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比的，或多或少，只是平常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而已。
在激烈战场，人性和生存本能常常在剧烈的矛盾着。
战争没有正义，只有无穷无尽人类的罪恶欲念。
我从战术望远镜里看到了阿虎拼杀的身姿。他仿若一个怪物，每挥舞一下拳头，就有一条生命死去。阿虎疯狂的笑着，尽情解放自己本能对血与暴力的欲望。
“机械改造后的战士就是狠啊。”感叹的同时也有点同情阿虎。
这次的任务完美结束。
然而真正的硬仗在明天。我们将要面对敌军的“钢龙”。
他们同样是机械人改造部队，敌军主力师团中的“王牌”。
大战来临时，阿虎来找我，问我想不想也“加强”一下自己。
“什么意思？”我虽然胆小，但作为狙击手可是数一数二的。我后来苦练狙击技术，只有在远处狙击子弹才能让我勉强忍下杀人后恶心的感觉。当然远距离狙击不算。
“小五，你知道的，经过机械义体强化后的士兵在战场上存活率更高......”
一想到那些机械化的人体器官我便毛骨悚然，喉咙也开始不舒服，浑身僵硬。我想应该是噩梦给我留下的阴影吧。
“我当然知道。但我一直......抗拒它。”
“那些新式的武器呢？带辅助瞄准的狙击步枪，一枪可以轰出个大坑但轻便无比的小型镭射炮......”
“呃，虎哥，真不用，那些玩意用不惯，我现在这样就行了。”
阿虎叹了口气道：“唉，你跟老班长一个德行，不，他比你还倔，都一个胳膊了还坚持用那些老武器......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是场大战，好好干吧，小五。”
说完，带着一顿“咔咔”声就走了——阿虎后来索性把双腿也换成机械型强化义体。
然而，大战那一天，老班长并没有继续和我担任狙击手，而是扛着一把机枪和“铁虎”一起上了主战场。
他说：“小五啊，俺真想试试突突那帮狗娘养的铁疙瘩什么感觉，这回好好干一炮！”
他说：“这次狙击手一个就够，最佳狙击点就一个......人太多俺该暴露了，小五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给我更多的生路。
那场仗真的是场硬仗。空中支援的物资都被双方的单兵高射炮打掉了，补给的食物也让镭射炮轰了。我的狙击步枪很难打透全身是钢铁的敌方王牌“钢龙”。只能瞄上半天，打破颈部衣甲才能一枪毙命。随意的开枪会轻易暴露，暴露的结果也许就是我会被一群杀红了眼的肌肉猛男轮x致死…….
这场仗直打到双方都弹尽粮绝。
这种情况双方都明白，所剩的只有自己的躯体。
一时间，战场上喊声不断。放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机械兵团大规模白刃战，机械义体与刀刃碰撞后火星四射！
我忍住呕吐感打掉一个发现我并冲过来相对来说机械化程度小一点的敌人后，满身是血的老班长赶来叫我撤退。
“诶呦俺的娘咧，对方都不是人啊，一个个都跟钢铁侠似的，咱们实在是打不过了......先撤退吧。”
“这时候撤退......算是逃兵啊。”
“狗屁！这仗根本没法打！”
“可是......”
“阿虎那小子都让人打死了！你看！”
原本光鲜亮丽，一身战功的阿虎苟延残喘的躺在壕沟里。他大张着嘴，拼命呼吸着空气......可是脖子以及胸膛早就让人打穿了，血淋淋的伤口明显是受到钝击......这应该是让“钢龙”硬生生锤成这样的。
都是畜生啊！？
可是，我不能做逃兵！
“老子让你走你就走！费什么话！”老班长让我走，为他们报仇，全连就我年龄最小。
“我不走！”那么多兄弟都战死了，我怎么能走？！
“这不叫逃跑，这叫……这叫他妈的以退为进，你跑远点再射击不就完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自己什么球样你自己不知道，你能跟俺们一样拼刀子么？”
“那我就拉手雷，我怎么能一个人苟活？更何况…….我还是个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军令！”
“于小五！我以第六军一零四师二团七连二排三班班长的名义命令你！！！！撤退！！”
“班长！”
“撤——退！！”血顺着老班长脸上的皱纹流下，他的怒吼让已经全身是伤的他浑身颤抖，就连那空空的袖管都摇曳起来。
但最后，我还是撤退了，不，那不叫撤退。那是逃避。胆小又无能的我的逃避。
从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我从此以后都是逃兵了。
什么留得青山在，什么战略性撤退......都是狗屁！
一名士兵的最终归宿应该是在战场啊！
我永远记得，老班长拉开挂在胸膛的手雷冲向敌军最后两个“钢龙”的场景。
血肉横飞，硝烟弥漫。
乌云中有一束云隐光透出来，照在面目全非的战场上，远处有三只秃鹰在低鸣盘旋。
老班长曾说：“人活着，总得争口气。小五，你虽然胆小，身体素质比别人要低，但你总有股狠劲，枪法也是咱班最准，你以后错不了！”
“老班长！！”
浑身浴血的老班长出拉开了手雷怒吼一声向敌军最后俩人冲去......
后来，我被一颗流弹击中左腿，失血过多看着曾是老班长和敌军的烂肉血泥昏了过去。
恍惚间，看到了一只我军小部队赶过来。
我们辛辛苦苦等待的支援部队终于来了。
我也被救了。
我被定义为这场战役我军唯一存活的”英雄“。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我不配这个称号。
我是逃兵啊！
该千刀万剐，一枪爆头的逃兵啊！
后来，无论多少杀戮都无法弥补我内心空缺的那一块。
梦魔不在折磨我了。
但我已经失眠好久了。偶尔因训练劳累过度的梦境里全是昔日和战友们朝夕相处的场景以及他们临死前的模样…….
二狗，阿明，大柱，小李最后是老班长…尤其是老班长临死前欣慰的笑让我浑身战栗，难以呼吸，喉咙干疼，惊醒后浑身冷汗，一种足以将我淹没的愧疚和悔恨曼延上来。更多的是对自己弱小无能的愤怒。
我于小五何德何能让你们这么照顾我？！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和你们做兄弟。
如果可以，我希望本该射向他们的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我啊！
后来，我接受了机械化改造，成为新“铁虎”连连长。
余生只为国家和忠诚。
后来，我无数次在失眠夜里想起老班长那一笑全是皱纹的脸。记忆的琐碎的片段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说：“小五，开饭了，别练枪了。炊事班的红烧肉可香了。”
他说：“小五，你他娘的又偷喝酒！快快，给俺也来一口......”
他说：“小五，这是俺闺女，你看看长的俊不？”
最后，在梦境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庄严入伍又阳光明媚的一天，在脸红到耳朵的我的面前他说：“于小五是吧？以后俺就是你的班长了！放心，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你半口！”
......
多年以后人们在网络上看到新闻。
【大事件！新“铁虎”连连长于小五全歼新“钢龙”！全战场只余二人引爆手雷壮烈牺牲。】
【我国历时五年的战争获得胜利！向保家卫国的英烈致敬！】
老班长......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逃兵呢......
老班长......如果有来生，咱们还当兄弟好么？
兄弟们……..下辈子，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别让我一个人苟活。
兄弟们......我于小五终于能和你们团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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