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无情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刺入头皮之中,血水滑下,把她的双眼染红。名为憎恨的妖物在她的胸中孕育生成,将她吞噬殆尽。沙无情痛恨残酷无情的世界,憎恶人死不能复生的天地法则。
说到底,如果不是皇上下达征兵令,沙无心和沙无灵便不会在战场上被杀。不对,如果蛮夷国没有入侵,没有发生「蛮夷之乱」,又怎会有征兵令?不对,虽然被征召入伍已成既定事实,但当时在战场上的其他羽士,却对自己的女儿见死不救,尤其是白阳,只要他出手相救,两女绝不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其实战场上的惨状沙无情再清楚不过。即使是羽士,为了保住性命已是用尽全力,哪里还有余暇去照顾其他士兵?然而人的大脑一旦开始钻牛角尖,便会钻到死胡同去,把自己认为的原因当成事实。
沙无情记起来了,计划,便是从这时开始。
为了报复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沙无情开始了毁灭天朝大陆的计划。计划的大轮廓很快便成形,简言之便是把犼的灵魂制成炼魂尸,她姑且命其名为「炼犼尸」,由「炼犼尸」摧毁世界。
本来炼魂尸已是有极大威能的殭尸,若不是资深的道士或羽士根本无法降伏。如此强大的尸种要是殖入犼神兽的灵魂进行炼化,定能炼出毁天灭地的怪物。本来要毁灭天朝,单是解除犼的封印已足够有余,但犼是穷凶极恶之兽,是以必须殖入尸中,才能把祂完全控制。
要让计划成功,她除了需要强大的咒力和一具殖入犼魂的肉身外,亦要铲除最大的阻力,亦即是天朝第一羽士白阳的存在。只要白阳在世,哪怕她的计划滴水不漏,只差一步便能成功,他都能以半步之遥推翻自己的如意算盘。
白阳,非死不可。
六年前那次炼尸事件,是沙无情尝试把邪术殖入炼魂尸中的实验。她知道白阳绝不会对炼魂尸置之不理,每次发现定必亲身前往事发地点,身体力行逮捕炼尸人和降伏炼魂尸。于是她关掉「探尸鼎」,让白阳侦查到炼尸波动,由他到现场对付炼魂尸。可惜当时的炼魂尸无法伤及白阳分毫,沙无情也就自知邪术的殖入以失败告终。
为了重新编写术式,沙无情看了大量有关在人体殖入符咒的研究古籍,无意间让她发现在古书上写了一则让她甚感兴趣的个案。话说上百年前,殖入式符咒技术仍未完全成熟,大部分的理论仍未得以实证之时,曾有学者把符咒强制殖入自己体内。这个学者体内的符咒某日突然失控,令他在家中发狂,杀死全家上下男女老幼六人,自此后他发现自己体内竟似多了六个咒力泉源,强大的咒力让他得以控制体内的符咒。这学者留下自己的研究笔记后便畏罪自杀而死。
沙无情翻查大量古书,发现共三宗由道士犯下的灭门惨案,凶手皆在案后突然有了庞大咒力。虽然不明原因,但她能推测到杀光自己家人的道士便能顿时拥有大量咒力。
知道这点后,沙无情当即锁定一个人选,便是羽士中的战斗狂玄黠。
五年前,她替玄黠在背上殖入「血炼爪」,并谎报那是增加咒力的术式,只要杀掉家人便能得到与白阳匹敌的咒力。果然如她所料,玄黠当真二话不说杀光家人。对只懂得战斗,一心一意想击败白阳的玄黠而言,哪怕变强的代价是家人的性命,更莫说要由他痛下杀手,他都愿意以亲人换取力量。
就此,她确保了炼犼时需要的强大咒力供应,同时亦因玄黠终身被关入「镇羽天牢」而解除了天朝第二羽士这块绊脚石,可谓一石二鸟。
同年,她再次让白阳探测到炼尸波动,诱导他出动消灭炼魂尸,但是却得不到她预期的结果,她所殖入的邪术仍然没法伤及白阳。她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理论从一开始便错得一榻胡涂。她不应在尸炼成后才殖入邪术,而应该在炼尸阵法的术式和咒字上下功夫。
不是炼成尸后才加入邪术,而是让尸被炼成时便已先天带有邪术。
重编炼尸阵法共花了五年时间,其实她也不知能否成功,但总得一试。为避免被怀疑,她翻开地图,找出天朝大陆中跟镇魃城相距最远之地,是一个位于极东南方,名为五柳村的小村落。说来也倒是机缘巧合,要不是两地实在距离太远,「土遁符」用尽了仍然到不了五柳村,沙无情也绝不会在碧沙镇出现。幸好她这名羽士甚少露面出席隆重场合,没有百姓记得她的外貌。
出乎意料地,在繁荣盛世的天朝大陆中,竟也有一个民不聊生之地。再三打听之下才得知此镇的地方官钱无义强征赋税,生活奢华却不知民间疾苦。虽然在沙无情原定的计划中,她能担当南方的炼尸人,但多一杖棋子使用,毁灭天朝的可能性便多加一分,是以便心生巴结利用的念头。在她打听之下,找到钱府,一探这个被百姓异口同声臭骂狗官贱人的真面目。
沙无情为免身份暴露给太多外人所知,仅向迎接的下人自称是羽士,已吓得那钱无义以为绿青榣到镇上突击检查,让她快快进正室相见。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钱无义,替我完成一项炼尸实验。」
钱无义虽然不是道士,但熟读天朝律例,听得「炼尸」二字已吓得脸色铁青,不住**自己的手背问道︰「炼尸……恕小人无能力做得到……小人只是个文官,不懂什么符咒术法……」
沙无情把赤晓日所写的炼尸书册和一颗表面似有千万冤魂流动的石子放在桌上。钱无义的贼眼看在石子上,以为那些恶灵会飞出来把他吃掉,忙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这本是炼尸术的术式和阵法,这石子则是『炼尸石』。你不是道士无法使用咒力,那么便用这小石中的咒力进行炼尸仪式便可。记着,这次炼尸实验是只有羽士才知道的国家机密,你若敢透露半句给外人知道,应当了解有什么后果。」
钱无义的秃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他用力连咽几口唾沫,答道︰「是是是!小人知道怎么做……可是这本书和『炼尸石』都是极特别的物事,被下人发现的话……」
沙无情知道钱无义深怕他的家宅之中没有一处安全的收藏地,于是让他带自己在钱府中到处游走,直到走进放置钱家祖宗灵位的房间。她看着一排又一排的神主牌,脑中竟是记起小时候赤晓日所说的「藏木于林」之法。
她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便在钱府制成一个小密室,说道︰「以后便把书和石收藏在这个密室之中,保证没有其他下人能发现。」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人定当鞠躬尽瘁,替众羽士完成炼尸实验!」
沙无情把「传讯符」交给钱无义,并叮嘱他必须每日带于身上,哪怕是洗澡都得把此符放在可见范围︰「你准备好炼尸的材料后,把符上的圆点擦去,我便会知道。其后等待我的来讯,当符咒震动闪出光芒,你便开始炼尸。」
「小人遵命!」
沙无情在钱府作客三日,补充体力,命令钱无义带来上好的朱砂和丹砂,以及畜牲毛皮。钱无义哪敢怠慢,早上让下人到大街去搜购,下午便把沙无情要求的物事全部一件不少地买了回来。沙无情花了两日时间在大宅中写出接下来会用到的符咒,一连写了九九八十一道灵符,才动身离开碧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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