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类人
林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刚才……那是Berserker的梦吗……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他把目光转向跪坐在身旁的金发少女。似乎是察觉到御主的苏醒，Berserker抬起头，用缺乏生机的碧绿色双眸望向林音。
“Berserker，你……”林音刚刚开口，却欲言又止。
很想问问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充分理解自己的从者可以加深双方的羁绊，制订更有效的战术和策略——这是圣杯战争中公认的事实。但了解地过于深入却又是最大的禁忌。从者——说到底也只是这个时代的旅人，即使是再怎么著名，也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就算获得最后的胜利，实现了愿望，其灵魂早晚也会回归英灵座的。如果对从者的感情太过深入，会使魔术师的人格和意志产生扭曲。
但这些也并非林音放弃询问Berserker过去的真正原因。
那些绝对不能称作美好的过去，Berserker一定不想再去回忆。所以她用狂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这恐怕也是她成为Berserker（狂战士）的原因之一。
“？”望着欲言又止的御主，Berserker歪了歪脑袋，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什么，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了，是吧？”林音低声说着，像是说给Berserker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Berserker神色突然一变，碧绿的双眸骤然升起一股警惕。
“唔……”发出警觉的低吼，Berserker猛然站起身，笔直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
“找到你们了，Berserker……还有林音。”
充满磁性的声音过后，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银色的面具。
“你是……Assassin？！”林音愕然地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灰色长袍，银色面具，正是现身于此次圣杯战争的从者——暗杀者Assassin。
“也许你们觉得这种地方很隐秘，但对于暗杀者来说，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才是我们的领域，找到这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Assassin淡淡地说着，突然伸出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紫色的卷发和少女美丽的脸庞，“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敌意。这次来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谈一谈……？”林音一愣。
“没错。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Assassin——紫发的少女刺客平静地点头，修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放心，我是不会对你不利的。也不会耽搁多长时间，仅仅几分钟就够了。”
林音和Berserker对视一眼，后者在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点点头。
……
几分钟后，地铁站的高台。
“既然用不了几分钟，那在地下说不行吗？”林音皱起眉，不满地嘀咕道，“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这里的月色很美，你不觉得吗？”Assassin把双手放在高台的围栏上，仰头望向天空的满月。月光温柔地洒在她莹白色的脸颊上，确实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嗯……很美。”
林音点点头，也望向那高悬于夜空中的满月。不得不承认，今晚的月色真是美到难以置信……是他平时没有观察过的缘故吗？没有想到即使在这拥有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也会有这么美的月色。
“有什么事……直说吧。”
呆愣了一会，林音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来赏月的。虽然不知道Assassin找自己有什么事，但他对Assassin还不能放下戒心。
“你现在也是无家可归的状态吧？那再和我们联手一次，怎么样？”
“原来你是她派来当说客的。”林音冷笑一声，“她想要恢复同盟关系吗？那就回去告诉她:不可能。”
像是预料到林音会这么说，Assassin轻轻叹了口气。
“还没有察觉到吗？你、我、Berserker，还包括沙希……我们都是一类人。”Assassin面色平静地说。
“一类人？”闻言，林音抬高声调，有些生气地说，“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她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术师！”
“你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还是不想承认？我不觉得你是连这点事情都察觉不到的迟钝之人。”
“你说我们是一类人，那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我们是哪类人？”
“可怜人。”Assassin淡淡地回答。
“嗯……？”闻言，林音不禁一愣。
“想听一听我的愿望吗？”无视林音的愕然，Assassin接着说:“听过之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都是可怜人。”
“……”沉默了一会，林音点点头，问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Assassin？”
“你也知道吧？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英灵，只是存在于幻想世界中的杀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Assassin仰头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光，眼角处划过一丝寂寥之色，“但即使是不同的世界，月光却还是一样美丽……”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那张银色的面具。
“吾名为‘银’。在东方暗杀者的传说中，‘银’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怪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长生不死。当一代‘银’的生命到达终结时，将会把历代银的记忆、准则以及关系网传给精心培养的子嗣。这样下一代的‘银’就会诞生，并肩负起将‘银’传承下去的责任。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把我当作下一代的‘银’，进行严格的训练。继承父亲的工作，并培养下一代继承人——我一直认为这就是我注定要走的道路，并从未有过怀疑，直到那一天，我抓住了一抹‘阳光’……”
“于是，‘银’的另一重身份——新锐舞蹈家，月之舞姬诞生了。”
“虽然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这种在舞台上光辉万丈的生活，喜欢上了剧团中同甘共苦的人们，也喜欢上了那个带领我走出黑暗的‘太阳’……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和‘银’的身份一刀两断，只是作为‘月之舞姬’生活下去，对我来说会不会更好呢？”
“你要放弃暗杀者的身份吗？”林音愕然地问。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放弃身为暗杀者“银”的身份和责任，只是作为舞蹈家“月之舞姬”在舞台上尽情地跳舞——这就是Assassin“银”——不，仅仅只是少女·丽霞寄托给圣杯的愿望。
“林音，我问你，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是选择做一个普通人还是做一个魔术师？”
“我嘛……”林音想了想，认真地回答:“确实，普通人的身份更适合我。魔术师那种技术和手段，完全不是我能学的来的。也许这就是父亲对我失望的原因吧……”
“没错。所以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你只想当一个普通人，而我只想当一个舞女，但是命运却让我成为了暗杀者，让你成为了魔术师。”
“可能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就是了。”林音靠在围栏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就不会遇到千陌雪，遇到Berserker她们……那种平淡的生活可能确实是我的向往，但如果是要拿她们作为代价，我觉得不去改变也没关系。”
“……”Assassin仰望着月光，陷入了沉默。
“「那也是你啊……」”片刻后，她笑了起来，半分苦涩，半分甜蜜。
“林音是普通人，也是魔术师；丽霞（我）是‘银’，也是月之舞姬。我们走的路，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决定。”Assassin——丽霞笑着说:“你比我想得要强大得多，也许你真能赢到最后也说不定，既然如此，也可以放心交给你了呢。”
“交给我……什么？”林音一头雾水。
“话说，虽然沙希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但你觉得她是一个坏人吗？”
“我……不知道。”沉默了一会，林音叹了口气。在德古拉事件过后，他一直认为沙希和那些不择手段的魔术师没什么区别，但现在仔细想想，也并不是那么回事。“我对她不太了解，但就算她伤害过我，我也不觉得她和那群魔术师是一类人……”
“为什么？”
“当时我在气极之下打了她，她却一点也没有反抗，真正的魔术师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原来如此，那就足够了。”Assassin点点头，“林音，我并不强求你和我们联盟，只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
“如果你有那种力量，就在未来替我保护好那个孩子吧。”Assassin微微俯首，诚恳地说:“她不是魔术师，只是一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
“……”林音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就算他答应，他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在怪物云集的圣杯战争中，他真的是渺小如蝼蚁。
似乎是觉得没必要非要让林音回答，Assassin转过身，夜晚的风吹起她披风般宽大的灰袍，露出底下那穿着紫色夜行服的娇躯。
“那你的愿望……”林音突然叫住了她，“不打算去实现了吗？”
“不可能的。”丽霞凄然地笑了笑，缓缓地戴上了银色的面具，温柔如水的目光戴上面具后，却显得如毒蛇般阴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愿望。即使是万能的许愿机……”
说完，她翻身跳下围栏，银色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下方的高楼大厦中，如夜空中飞翔的隼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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