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姐姐。近来一切都好，勿念。学校前段时间的……”
艾莉卡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信纸。清晨的微风从窗户吹进来，让纸张沙沙作响。
因为学院那件事情的缘故，已经和西维亚有将近一年多没有见面，对艾莉卡而言，这种断续的书信联系已经是最重要的救赎之一。
“西维亚的态度，总觉得变好了一些。”
她反复地把信纸看了两遍，才收起了信纸。只有在看信的时候，她焦躁的心情才会稍稍变好一点。
——“这种事情，你还是暂时不要知道比较好。”
她想起了第三神使袭击的晚上，艾格莱雅只是冷淡地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就丝毫不停地离开了。就算自己之后再怎么想要堵住她逼她说出真相，她也绝口不提，然后迅速走掉。
“该死，为什么这种时候就逃跑了。”
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一件事情上，她早就知道艾格莱雅一直瞒着自己，但是事到如今，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如果她的推断没有错，那么艾格莱雅恐怕是因为自己血管里流着的血才会收养了自己。可是，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既然有着这样的血缘，那么自己的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
说到底，自己真的是人类么。
艾莉卡觉得全身发凉。她看着自己的左手，明明在十几天前才用力割过的伤口，现在连一丝痕迹也消失不见。明明在二十天前，自己还没有这种恢复能力的。
“大清早就摆出忧郁的样子，就算这样也没有人会可怜的啦。”
听到了别人的呼唤，艾莉卡才抬起头。安德莉亚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她左手握住书，揉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轮不到你说，你这懒惰的骗子。”
艾莉卡没好气地答腔。安德莉亚用根本不会实现的预言欺骗她这件事，她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哈……晚上的时间过得太快了，一不小心就能熬过去真可怕。”
“那只是你没有自制力吧。”
“呼，只是因为晚上没有白痴人类的聒噪而比较适合看书而已。”安德莉亚走到艾莉卡对面，懒散地趴在了沙发上。她把手上厚重的书本丢在身边。艾莉卡突然觉得有些好奇。
“安德莉亚，你平常到底在看些什么书？”
“嗯？这个？这是小说。”
“那么厚的小说？而且你为什么一本书看了那么久？”
毕竟每次见到安德莉亚的时候她都在看，就算看书速度再快也应该看完了才是——何况以艾莉卡的观察，她的阅读速度远远超过一般人。
“因为不是一本，这是系列作。”
她把书摆正，让艾莉卡看着封面，咖色的封皮没有图案，上面写着“白骑士物语”之类的字样，最下面用几乎看不见的烫金小字写了XIV，看来是第十四本。等等，十四本？
“居然有那么多？而且每一本长得都是一个样？”
“不一样啊，你的狗眼睛瞎掉了么？每一本封皮的颜色都有微妙的不同啦，还有独具特色的网底。”安德莉亚很生气似地把书凑近了艾莉卡的面前，不过她还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不过还真是难得啊，在这种时代还能写出这种长篇系列作品……现在想找小说家都很难了。”
艾莉卡有些感叹地说着。她从小就没有看过什么小说，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根本没有选择。小说毕竟是娱乐化的产物，在这种连明天是否存活都未知的社会里，愿意当小说家或者从事出版业的人估计比珍稀动物还宝贵。
“没错没错，小光老师是人类最后的英雄！通过小说来传递希望和勇气简直是太伟大了。”
“哈……”
“对了，艾莉卡你要不要看一看？虽然很不愿意让你的脏手碰到我的书。”
安德莉亚一脸热切地把书递了过来，眼睛闪闪发光。怕弄脏了就不要随便给别人啊。
艾莉卡接过了书，意料之外的厚重感让她小小的吃了一惊。书的内页纸张很华丽，根本不象是一般出版物的风格。不过艾莉卡按照习惯先跳到后记。
——大家好，又见面了！距离第十三本已经半年了，是不是有很多读者都以为我已经死在了什么地方呢？这样一直拖稿还不赶快完结的作者还是快点死在空袭里吧——肯定有不少人这么想没错吧？不过真是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我还活着~（笑）
“喂，这个作者性格是不是有点……太愉快了？”
艾莉卡皱了皱眉头，在这么华丽纸张的小说里看见括号笑还是第一次。
“那只是小光老师特有的玩笑啦，老师的文笔可是又犀利又冷酷，可以煽人泪下呢。”
“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艾莉卡接着读了下去。
——其实这一次的作品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地下完成的哦？防空洞里面又阴暗又潮湿，在蜡烛地下一直写的话眼睛会很难受，总觉得度数上升之后又该去换眼镜了。不过因为连饭也吃不饱，所以只能用旧眼镜撑一下。说起来，大家吃过防空洞里的荧光蘑菇么？虽然编辑大人说那个东西有毒，但是煮一煮其实还蛮不错的哦？在没有蔬菜的日子里还能补充营养，真是太棒了。
这家伙在后记里写这种东西，是抱着幻想让读者给自己寄泡面么。
——关于这一次的故事，大家觉得怎么样呢？奥莱兹和米特尔的冒险渐渐地也走入新阶段了，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批评说这种贵族和仆从之间的故事已经看腻了，不过其实这样不是也不错么？努力奋斗的贵族少年和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的从者，虽然有些老套但是只是想一想就热血沸腾呢。所以在这一卷特别强化了奥莱兹的努力，面对新的超乎想象的敌人还有各种各样的背叛，虽然受了伤但是却在米特尔的支撑下站了起来，总觉得越来越可爱起来了。米特尔也变得更加沉稳有男子气概了，虽然有很多人都在争论哪一个角色更可爱，不过果然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平等地喜欢他们。（笑）
从第一卷就看过来的读者们应该也知道，从一开始写作这部作品的动机就是想要写一个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故事。虽然这个时代很黑暗，但是失去希望是绝对不可以的。虽然我不能像奥莱兹那样有着特别的力量拯救世界，但是我还是希望能靠自己的笔把一个更加精彩的故事带给大家（虽然我还远远不成熟就是了。笑）。无论剧情之后会怎么走向，也许会出现一些悲惨的剧情，但是我想要把爱和希望传递给大家的心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感谢编辑大人和一直支持我的你们，请大家带着这部作品传递的爱和希望，努力地活到下一卷作品出版吧（绝对不是想要拖稿才这么说的哦？笑）。当然，作者也会努力活到那个时候的。光敬上。
这个作者，其实意外地还不错嘛。艾莉卡合起书想着。能够有靠小说传递希望这种心情的人肯定不坏，就算写了那么长还不完结感觉也可以原谅了。
“怎么样？小光老师的后记？当初我就是看了他第一卷的后记后毫不犹豫地把全套作品买下来了哦？”安德莉亚激动地说着。
“还不错嘛……这家伙。一共有多少卷？我觉得看看也不错。”
当作打发时间或者忘记烦恼来说，也许真的不错。自己的状态有点糟糕，也许应该调整一下。
“最近出到十五卷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真多，明明只是个冒险故事……”
“才不只是冒险故事呢你这白痴，小光老师的剧情很棒的！”安德莉亚反驳着。“从第一卷开始就一直很精彩呢，奥莱兹发现了家族隐藏的秘密而被追杀，只有米特尔一直跟随他。然后和一系列强大的敌人作战呀，米特尔误会了奥莱兹失落地离开最后被奥莱兹追回来呀，和父亲之间凄惨的对抗啊，还有十三卷米特尔和奥莱兹在教堂的钟楼拥吻的情节呀，每一个都很棒！”
“等一下……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两个人都是男的？”
“没错呀，这个不重要吧？”
“才不是呀！原来是这样么！这个叫光的满口爱和希望的家伙写的原来是这种东西嘛！”
艾莉卡无力地把书丢了回去，如果没有弄清就从第一卷看下去的话，精神压力会变得更大的吧。
“算了，果然还是不看了。”
“怎么这样……”安德莉亚失落地说，“明明是好作品呀，你们这些正义感满满的家伙总是在纠结这种小地方。”
“不……毕竟我没看过类似的东西，总觉得会受很大刺激。”
“哼，算了。反正你们这些垃圾根本不会理解小光老师的神作的。”安德莉亚收回书，恨恨地说着。“等到你有一天发现一晚上睡不着只想着要把它读完，却发现没有下一卷想要找我借的时候就晚了。”
“我才不会熬夜看书呢。不睡觉的话就撑不过去。”
“睡觉……睡觉真是浪费时间啊，你看那家伙就不用睡觉。”
安德莉亚用手指了指壁炉前的地毯。白发少女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是用茫然的眼睛盯着炉火。她损坏的部件修好了，看起来又变成了正常的人类。她的身边趴着几只里诺养的小猫，有一些猫还爬到了她的头上，但她仿佛毫无知觉。
“你什么时候见过那家伙闭上眼睛的？”
“没有……难道真的可以不睡觉么？”
“那可说不好……哈，好困好困。”安德莉亚在沙发上舒服地转了个身，让自己陷进了沙发里。艾莉卡看着白发少女像雕塑一样呆滞的背影，心情沉重地又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里诺顶着凌乱的头发走了进来。他和安德莉亚一样两眼通红，打着哈欠。
“早上好，大小姐们。”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倒在了艾莉卡坐的沙发上。艾莉卡皱着眉头侧身躲开了他。
“里诺卿，给我离远一点啦。”
“唉，我快困死了让我躺一下。”
“那也不要往别人的膝盖上躺！”
“艾莉卡小姐，偶尔用你的膝枕来治愈一下眼前这个可怜的大叔不行么？我真的快要累死了哇哇哇。”
里诺恬着脸往这边挪动着身体，不过被安德莉亚拉住头发拖到一边去了。
“里诺卿，你不会是又去陪特劳特大人了吧？”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真是倒霉。”他露出委屈的表情说。“还不是特劳特大人一直说三人麻将快打腻了所以拉我去凑数，我本来就不很会打，那三个人的运气又像怪物一样……”
“简单来说不就是打麻将输了一晚上么？”
“才没有那么简单咧，原本我还想着只要陪他们玩一玩不失分就可以了，结果刚上桌就一直在放铳。偶尔有一手好牌想要进攻结果又被他们轮流自摸，到了南场都已经奄奄一息了。而且特劳特大人简直就象是被牌爱着一样，一到南场就可以胡小四喜这样的牌，打到后面我的意识都模糊了。”
“这还真是惨。”
“呜呜，好想睡觉。”
里诺瘫倒在沙发上，一副没气的样子。一直陪老手打麻将，艾莉卡觉得他也有点可怜。
“干脆下一次让杰罗姆卿代替你去不就好了？”
“不可能，杰罗姆那小家伙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机库里，好像是有什么新发现的样子，就算我们也进不去——不管啦，总觉得最近连睡觉都很难，不像那个家伙都不用睡。”
里诺指着白发少女，说了和安德莉亚一样的话。
“里诺卿，她不睡觉也没关系？”
“是啊，毕竟一开始就没有搭载这种模式啦，不过如果说基本机能损坏得太厉害了，说不准也会睡。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真让人羡慕。而且人偶小姐还很受我家的猫咪欢迎。”
“只是因为她软软的又不会动吧？猫会以为那只是个枕头而已？”
“也对，人类机能大部分都没有用所以就没装，不过呆呆的样子不是挺可爱的？”
“只有你这个变态才这么想！”艾莉卡和安德莉亚难得地意见一致吐着槽。
“不过，连话也不会说有点不方便。”
艾莉卡说道。整天有一个不会说话行动呆板的东西跟在身后总有些毛毛的，如果说能够适当地搭话说不准还能缓解。
“说话？就算她会说话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吧？还要人来教。”里诺回答。
“不过本来就装了人工声带，理应能发出声音嘛。”
“那为什么不教啊？你知不知道她一句话不说出现在背后很恐怖啊！”
“怪我么？算了……人偶小姐？到这边来。”
里诺无可奈何地摊手，向白发少女喊着。她听到声音转过头，迷茫的眼睛向这边看了很久才缓缓地爬了过来。
“里诺，你可以不对它用那么恶心的叫法么？”安德莉亚不满地说着。
“那怎么办？一开始就没有取代号。”
“取个名字不就好了么？我觉得在不知道的地方也会有很多人一直在想着‘这出场角色没名字好难叫’来着？”
“你取一个呀？总之我才不干，给道具取名字的人心理一定不正常。”里诺把白发少女拉了过来，按在沙发上坐好：“你们不是要教她说话么？干脆乘着现在做。”
白发少女用空洞的眼睛对上了艾莉卡和安德莉亚的视线。她们对视了一眼，咽了一口口水，看这个样子，总觉得不是那么容易教会的。而且，说话这种东西到底该怎么教？
“总之是要模仿吧？一遍一遍地说？”
艾莉卡有些犹豫地开口。
“那个……跟着我说。”
她向少女命令着。既然能够听懂基本的语言指令，那么对文字的意义理解应该不存在问题，接下来就是模仿和重复。
“嗯……你好。”
沉默。
“早上好。”
依然是沉默。白发少女一副不理解状况的样子呆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安德莉亚从边上凑了过来。
“这样教太无聊了啦。”她说。“跟着我说，你们这些愚昧的人类都乖乖地趴在地上舔我的鞋子吧！”
“喂，不要把自己想说的台词教给它呀。”
“怎么了？你也可以教啊。”
“安德莉亚是白痴？”
“谁让你教这些了？！那我也来，艾莉卡水螅。”
“不对，艾莉卡加油！”
“安德莉亚万岁！”
白发少女看着正在吵闹的两人，依然一言不发。
“她真的不会说……一个字都没发出来。”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让少女发声，直到有些玩腻了，两个人才回头看向里诺，后者只是耸了耸肩。
“说不准是前几次战斗里把声带损坏了？现在也没办法拆开来检修。这一块都是德拉斯负责所以我不也不懂。要是他还活着也就有办法了。”
“你说到德拉斯的时候一点伤感都没有啊。”不止是里诺，艾莉卡发现所有的首席似乎都对德拉斯的死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明明是同僚，这样做总觉得有一些冷血。
“没什么好伤感的，毕竟首席也是经常换的嘛，死掉了就有新人接替。”里诺一脸轻松地说着。“顺便说一句，平均任期是四年。所以像德拉斯这种差不多够本了的死了也就死了，我们这一届的首席大部分都是换得很勤，我可是看着杰罗姆和安德莉亚提升的——艾格莱雅倒是做得很久了，特劳特大人时间更长吧？我的上一任当上首席的时候听说他就在了，到底活了多久啊那个老妖怪。”
“是么……我还以为你们很看重同僚情谊呢。”
“看重啊，但是死了就没办法了嘛，人必须往前看。安德莉亚卿也是吧？我死掉了你估计也会说一样的话。”
“哼……当然，所以你还是快点死吧。”
安德莉亚偏过头说着，总觉得有点不像真心话。这帮人是认真的么？一个二个不把死放在眼里。
“艾莉卡小姐，不要再想这种沉重的问题啦。难得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取得不小的战果，干脆一起出去玩吧！”
“咦？”
“必须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好好享受一下假期才行嘛。逛街，游乐场！安德莉亚卿也是，不要再躲在角落里看书了。”里诺摆出一副阳光的表情大声说着。虽然很突兀但是确实是个好提议，艾莉卡这样想着。安德莉亚一脸不满，但是既然里诺去的话她肯定也会去吧？虽然这么做有点懒散，但是为了维护心理健康，偶尔玩一玩也是必要的。
里诺像小孩一样挥舞着手往外面走，安德莉亚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句“我要换衣服”也跟着走了。艾莉卡回过头，白发少女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仿佛她也很期待似的。
2
“所以说，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艾莉卡站在50区街道正中说着。
里诺穿着他经常穿着的黑色礼服，用大礼帽遮住了眼睛，一如既往地有气质；安德莉亚换了白色的洋装，她把厚重的书顶在头上，仿佛想要用那个遮蔽阳光似的。白发少女穿着连衣裙，跟在艾莉卡的身后。这样的三个人站在大街上，怎么看怎么惹眼。不过并没有什么人来关注他们。
准确的说，街上基本上一个人也看不见。这也是当然的，前一段时间在被摧毁了之后，这里就已经少有人来了。
“所以说，里诺卿你把我们拉出来到底是干嘛的？”
“当然是逛街？”
“可是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吧？哪里有值得逛的地方？”
“这可说不好，风景就是要来发现的嘛，安德莉亚卿？”里诺摆出笑脸看着一身洋装的安德莉亚，不过后者正陷入黑化。
“不要跟我说话，我想杀人。”
“真是不会享受生活，快走快走。”
里诺无视了众人的负面情绪，催促着大家前进着。道路的两边全是废墟，偶尔有一段完整的建筑多半也是大门紧闭。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就算有也是躲在街角的阴影里，面带阴郁地看着艾莉卡一行人。
“哇，这间餐厅居然被炸成这个样子了……亏我以前还蛮喜欢吃这里的东西。”
里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时指着路边的残骸发出惊叹。不过在艾莉卡看来那些废墟大部分都是一个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里诺看错了。
“里诺卿，不要大喊大叫，你不觉得丢脸么？”艾莉卡不满地对他说着，安德莉亚走在她身后，依然在低着头像是诅咒一样小声念叨着什么，黑色的气仿佛都要溢出来了。
“没什么好丢脸的嘛，对了，前面没记错的话是个广场，那里应该还没有被毁掉吧？”
“真是的……平常不象是这么活泼的人吧？”
艾莉卡苦笑着追了上去，她不仅要应付里诺，还得提防着白发少女不要走丢。她跟在里诺身后拐了一个街区，然后走进了一片平坦的空地。这是50区的中心广场，原本城市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不过现在，小广场上只有寥寥的几个人，一点也看不出热闹的景象。广场中央的石雕喷水池里面已经没有水了，残余半边没有头的初代协会首席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奥术根本不存在这个真相，所以当再看这座雕像时艾莉卡总觉得有一些微妙。广场的石板地面也好久没有打理过，石缝中长出了青草。
“咦，这里居然也没有人？”里诺摆出失望的表情。“我小时候这里还是很热闹的呀。最近怎么越来越荒凉了。”
“只是人越来越少了吧，你小时候比特瑞尔的人口估计有现在的两倍呢。”
现在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果说按照正常的速度下去，再过几年就应该差不多了。
“所以你带我们跑来跑去做什么？寻找小时候的美好回忆？”
“差不多吧……安德莉亚卿？你怎么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回去比较好。”安德莉亚从书后面露出了怨念的双眼。
“这样多不好，毕竟是我邀请的……这样吧，如果我请你吃刚才路过的冰激凌店的话就继续呆一会怎么样？”
“咦？不，我才不稀罕什么冰激凌……”
“决定了！艾莉卡小姐，请等一下哦。”
“我说了我不稀罕……”安德莉亚挣扎了一会，但还是被里诺拉着走掉了。艾莉卡在后面叫了两声，不过依然没有阻止他。她回过头，和穿着连衣裙的白发少女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
“难以置信，明明是自己把别人拉出来，结果居然就这么丢在了外面……”
艾莉卡在喷水池边坐了下来，低下头叹了口气。三个人加一个人偶突然少了两个人之后，空气一下子就变得沉闷了起来。她环顾着四周，路过广场的许多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们——摆着一张臭脸的艾莉卡还有机械一样精致的白发少女，这样的组合的确很引人注意。
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直接无视里诺的蠢话不来还比较好。
“喂喂，这家伙肤色好奇怪耶！”
“不要这样！很没礼貌呀哥哥！”
突然，身边传来了稚嫩的声音。艾莉卡抬起头，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正围着白发少女转着。黑发的小男孩扯着白发少女的裙子，十分愉快地笑着，他身后的小女孩有些困扰地拉着他的手，似乎想要阻止他。
“喂喂，你们认识么？这家伙的样子好奇怪呀？一动不动的耶。”
看到艾莉卡抬头，小男孩一脸兴奋地冲她搭话。讨厌的小鬼，艾莉卡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关你什么事，她不想理你呗。”
艾莉卡没好气的回答着。
“那也太厉害了吧？一动也不动呀……哇，好多针孔！这家伙绝对是有什么病啦！”
“都说了你很没礼貌了哥哥！”他身后似乎是他妹妹的女孩子拼命地拉住他，然后冲着艾莉卡不断地鞠躬道歉。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成熟一点。
“呐，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大白天地坐在中央广场一动不动？又不是约会！”
“等人而已，小鬼你管的真多啊。”
艾莉卡咬了咬牙，突然有种想要修理这个小鬼的冲动。
“等人？你们也是来这边玩啊？”
“虽然同行的人是这么说，不过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可以玩的地方吧……”
艾莉卡怨念地回答，不过小男孩却骄傲地挺起了胸。
“那是他根本不熟嘛，我可是知道这边很~多好玩的地方哦！跟我走就行啦！”
“不，为什么我非要和你走不可……喂喂你不要拉着她跑！”
小男孩用想象不到属于这个年纪的力气拉着白发少女，让她跟着走了起来。艾莉卡有些头痛地站起身，快步追了过去。白发少女居然会跟着陌生人移动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黑发的小女孩依然在道着歉。她回过头，隐隐约约看见街角走来了安德莉亚和里诺的身影。安德莉亚捏着双球冰激凌，似乎有些赌气似地大步在前走着，里诺在她身后满面笑容地似乎在安慰她。
既然发展成这样，干脆就让那边自己去约会也不错——她释然地加快了步子。
加油，安德莉亚。
3
“对不起，大姐姐。”
在狭窄的街道上，身边的小女孩向艾莉卡道歉。
“哥哥太没礼貌了，总是会给人添麻烦。”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是出来玩的。”艾莉卡摇了摇头回答道。明明是兄妹，但是妹妹明显要可爱的多。
“那个……那边那个大姐姐那么漂亮，但是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小女孩有些疑惑地指着前方被男孩拉着移动的白发少女身影，小声问道。
“啊……因为她是哑巴啦。”
反正也不完全是谎话，这样说也没问题吧。总比直接老老实实地说那个不是人类要好的多。
“身上也有很多伤，总觉得有点可怕……”
其实有很多伤就是因为我，艾莉卡心想。不过在表面上她只是用平常的语气回答。
“不要看她很呆的样子，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啦。”
“是么……”
女孩子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白发少女。好在小孩子都比较单纯，所以只要伪装的好的话，应该不会把那家伙非人类的事实抖出来。
“喂！到了哦！就是这里！”
小男孩在街角回头向艾莉卡招手，看来他所说的“好玩的地方”已经到了。艾莉卡跟了上去，目光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转过去。那里是路边的小摊，摊位里面的墙板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玩具，边上摆着几支气枪，还挂着“一次100”的标牌。看上去象是老板的大叔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打着吨。
“什么好玩的地方……这不就是个射击摊么！”
好歹也应该是更加有意思的地方吧？艾莉卡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大叔！我又来了！这次我可是带了五百哦。”
男孩子大声喊着走到了摊位面前，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这一次绝对要成功给你看！”
“什么呀，又是你这小鬼么。”老板睁开朦胧的双眼，仿佛很无趣地回答着。
“来过那么多次了居然还不死心啊。”
“那当然，这次一定要打中那个玩意。”
他把硬币拍在了桌面上，然后拿起了一支气枪。艾莉卡低下头问道：“那玩意是指啥？”
“是那边的白色玩偶。”妹妹指着摊位里的圆盘，在最边缘的地方挂着白色的布偶，布偶是毛茸茸的圆球形，还有一双不成比例的可爱大眼睛。如果艾莉卡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应该是仿照圣光天使的样子做的。
“因为上一次我说了很喜欢，所以哥哥一直想帮我把它拿到……”小女孩有些害羞地说着。等等，居然有人喜欢那种上层界生物的布偶？那不是人类的敌人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些东西做成布偶的样子？
“不过，那个布偶不是挺大的？应该还算好打吧。”艾莉卡忍住了一连串的吐槽，看着摊位里的布置。所有的奖品都挂在一个大圆纸盘上，越往外的奖品看起来就越大越高级，圆盘中间则是一些小玩具。怎么看也是外圈比较好打。
“准备好了？那我开机了。”老板冲着男孩子狡诈地笑着，然后按了桌下的按钮。摊位后面传来了机械的轰鸣，整个挂着奖品的圆盘飞快的转了起来。
“喂喂！这是犯规了吧！”
艾莉卡的声音被巨大的噪音给淹没了。黑发的男孩举起了气枪，瞄准了圆盘的外圈开始射击。不过外面的奖品已经变成了残影，根本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打中。他开了七枪，子弹都被纸板面弹了出来。
“可恶，再来！”他砸了砸嘴，拿起第二支气枪，不过同样打空了。
第三支的第四发，子弹擦到了布偶，它猛地弹跳了一下，就连艾莉卡也看得出来。男孩子发出欢呼，不过老板只是怜悯地摇了摇头。
“这次不算。”
“等一下！我明明打中了？”
“哎呀，没有看清说明么？要打下来才可以哦。”老板对着不满的男孩指了指身后贴的说明条。
“喂喂，这个根本不可能把……”艾莉卡忍不住插话道。“你挂的那么紧，气枪根本打不下来好不好。”
“那就不要玩嘛，这是规矩。”老板摆出嘲笑的脸，这让艾莉卡生气了起来。她回过头，小女孩一脸失落地站在那里，白发少女盯着转动的圆盘，眼睛一眨也不眨。
“喂，小鬼，下一支枪给我来打。”艾莉卡说着，走到了白发少女的身边。小声地说着：“白色的那个，你能打下来么？”
白发少女静静地抬起左手，衣袖下面发出淡淡地光来，艾莉卡慌张地压住她的手。
“停！我没让你用炮击模式呀！你想把城里毁掉么！”她拿过一支气枪，塞到白发少女的手里。白发少女歪着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上的物体。
中央广场。
里诺和安德莉亚正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们不会事先回去了吧？”
“哼，还不是怪你记错了冰激凌店的位置，转了很久才找到么！”
“你不是最后也吃得很开心么？现在全都怪在我头上？”里诺不满地回了一句，四处张望了起来。
“说起来，艾莉卡她们到底去哪里了？”
“她们也许真的回去了，不要找了。”
“那可不行，那就没有意义了啊。”里诺无视这边安德莉亚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依然在周边寻找着。
“怎么了？没有了艾莉卡就这么让你不愉快？难道和我一起逛街就不行？”
“要说的话当然还是艾莉卡小姐好一些……安德莉亚卿，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被漂亮的学年偶像抢走了一直在一起的青梅竹马的女人一样哦。”
“好详细的比喻！”
这个男人到底说是敏锐好呢，还是迟钝好呢。
“不过里诺卿，你从一开始就特别中意艾莉卡不是么？”
“那是当然的啊，那家伙明明没什么自我意识偏偏做着自我牺牲的事情，而且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居然性格还保持得那么好，真是让人敬佩。在艾格莱雅卿那么恐怖的性格影响下居然还没有坏掉，这样的孩子不是很可爱么。”里诺摆出一副恍惚的表情。
“完全不懂你的审美，不过我大概也明白你只是个变态。”
“这是污蔑安德莉亚卿。我只是喜欢阳光向上的女孩子呀。”
“哼，一直那么阴沉还真对不起了。”
“就是，必须更加阳光一点！”里诺走到了安德莉亚身边，从她手里把书抢了下来。“总而言之一定要有健康向上的样子！抬头挺胸！左手叉腰右手搭着凉棚向天空看上去的动作是最有美感的！”
“这……这样？”安德莉亚被里诺摆弄着做出各种各样的造型，总觉得很羞耻，而且艾莉卡也根本就没有像这么阳光过吧。她抬起头，眯着眼睛向蓝天看过去，阳光显得格外的耀眼。
“没错，就是这样！”
里诺看着完成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安德莉亚卿，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有一种身心愉快的解放感么？”
“里诺卿……”
“嗯？”
“虽然可能是眼花了也说不定，不过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哇！好强！”
从刚才开始，男孩就一脸兴奋地大喊着。他的妹妹抱着白色的玩偶（虽然可爱但是很恐怖）走在后面，也用充满敬意的目光盯着某个人。
被追捧的物件是白发少女，当然她本人依然一副呆呆的样子。
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艾莉卡一开始也忍不住地惊讶了。虽然一开始觉得如果以这家伙的动态视力也许可以做成。
“在旋转中连续六枪都打中了挂钩！真是帅呆了！”
小男孩已经彻底陷入了狂热的崇拜之中。他围着白发少女大声地欢呼，就连少女呆滞的表情在他眼里说不定也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枪手特征。
“小孩子真单纯。”艾莉卡看着前面授粉昆虫一样转着圈的男孩说着。如果说让他知道了帮助自己打下玩偶的家伙实际上是个全身钢铁，不会睡觉也不会吃饭，能够一击打破城墙的怪物的话，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她不无恶意地这样想象着。
“大姐姐，谢谢你们。”
小女孩抱着玩偶，开心地向艾莉卡搭着话。看着她的样子，艾莉卡突然想起了夏洛蒂来。听艾格莱雅说她已经回到了老家，不过在协会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估计她一辈子也没法露出像现在这种无忧无虑的笑了。
“没关系，我们也玩的很开心。”她摆出亲切的笑容说着。
“大姐姐们也住在这附近么？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也一起来玩吧。”
“啊？嗯……也好。”
艾莉卡敷衍地回答着。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地跑到街上，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了。何况，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次袭击也并不清楚。
“那么说好了哦，那个大姐姐也要一起来。”
“嗯，好吧好吧。喂，她说下次也要一起来。”明知道不会得到回答，艾莉卡还是装作向白发少女确定的样子。她抬起头，发现白发少女的样子有点奇怪，少女站住不动，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艾莉卡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骗人。”
她抬起头，澄澈的天空中，几点白色的闪光正在下降。那是几片巨大的羽翼，纯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初雪一般反射着光彩。
“主天使……”
艾莉卡喃喃道。这是上层界生物中最为普遍的一种，有着上层界生物中超过平均值的力量和美丽。虽然距离神使的阶级很远，但是依然能够造成巨大的破坏。好在他们没有双脚不能停留在地面，所以在短暂的袭击之后就会很快离开。
“你们两个！快躲起来！”她对陷入恐慌的兄妹喊道，然后向白发少女跑过去。毕竟对方不是高阶的敌人，虽然在这里战斗也是一种选择，但在这样的街道里解放最终兵器的力量，造成的伤害可能比敌人造成的还多。
她拉起了白发少女，向一条小巷跑去。男孩子抓住了妹妹的手，也开始跑着。主天使们悬浮在了街区的上方，他们轻轻拍动着羽翼，在低空高速地来回飞行。他们类似人的躯干并没有下肢，但双臂却超乎想象地发达。他们在飞行中伸出手掌，摧枯拉朽般破坏着房屋。
“喂！这附近的防空洞在哪里？”艾莉卡冲着男孩大喊，他回过头，用手指了指前方然后带头跑了起来。破碎的砖瓦雨点般落下，在四周溅起扬尘。远处传来了防空警报的响声，估计再过一会，协会的部队就会赶到了。
艾莉卡咬着牙，用手护住头部向前走着。他们穿过了小巷，走到了一条宽阔的街道。少量的行人在街道上胡乱地窜逃，似乎想要远离四周掉落砖石的建筑。不过站在街道的中央，本身就是最好的靶子。主天使开始向下俯冲，用尖锐的钢爪抓起了路中间的人。他们大声惨叫，大部分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锋锐的爪子捏成了两半，主天使向上拉升，然后把猎物随便地丢了下来。断成两截的人类躯干摔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地面上随处散落着人类的内脏，一个女性的头颅落到了艾莉卡他们的面前，如同西红柿一样摔碎了。
“呀！”两个孩子一齐发出了尖叫。
“安静！”
艾莉卡恼怒地按住他们，从巷口探出头。敌人依然在街道肆虐，不时一拥而上将房屋的屋顶掀翻，然后从里面拉出躲藏的人。她回过头，盯着男孩问道。
“防空洞还有多远？”
“就……就在前面那个口子，只要拐进去就到了。”
男孩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街道对面的巷口。虽然距离很近，但是却要冲过这条宽阔的大街。艾莉卡盯着街道上空的敌人，他们像肉食的鸟类一般俯冲，相互抢夺着猎物。突然，巨大的爆鸣声从不远处响起，一只主天使的翅膀爆开了血花，那应该是被协会的炮弹击中了。它尖叫着掉下来，羽毛像雪一般簌簌飘落。其他的主天使愤怒地鸣叫着，猛地向上爬升想要找到攻击者。更多的炮声传来，让它们不得不高速四散回避。
“就是现在！”
艾莉卡低声说着。两个孩子站起身，拼命地向街道对面奔跑。艾莉卡又一次看了一眼天上，然后抓住了白发少女追了上去。空气中弥散着硝烟和血的气味，但是只要跑到对面就安全了。
她加快了脚步。一只主天使被流弹击中了头部，坠落在了对面的房顶上。那是一家工艺品店，撞击打碎了它漂亮的橱窗。三层楼高处伸出来的金属招牌摇晃了一下，从根部折断了。它晃动了一下，向下坠落。那对兄妹正在奔跑，根本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危险。
“快给我躲开！”
艾莉卡用力地跑了起来。世界仿佛变成了慢动作，四周飞散的建筑碎屑，小女孩惊恐的表情，不断下坠的金属招牌都仿佛静止了一样。这是高激素水平导致的意识灵敏，或者是危机时刻爆发了潜力，艾莉卡已经来不及去想了。
她用手把兄妹推了出去，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下。招牌落了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成功了。
她抬起头，睁开朦胧的双眼向前看去。那对兄妹摔倒在地上，但是身上只有轻微的擦伤。他们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自己。
想不到自己也会干出救人这种事情。她自嘲地笑着，想要爬起身。但是剧烈的疼痛让她重新趴在了地下。背上有沉重的力道，压着自己没法起身。
咦？为什么……爬不起来？
她低下头，把手从身下抽了出来。手掌浸满了鲜血，染成了红色，衣服湿湿的，似乎也被血液浸透了。
自己的血，原来有那么多么？
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背后，入手是钝重的冰凉感。那个东西并不是自己带着的，却仿佛和背上的肌肤融为一体般存在在那。
“哈哈，哈哈哈……”艾莉卡笑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被小鬼用那种眼神看着，为什么爬不起来的理由。
金属的招牌挂杆垂直地落下来，把她钉在了地面上。
“真……糟糕。”
她晃动着身体，用右手想要把那个尖锐的东西**。不过因为她柔韧度很差，根本就没办法使出力气。
你们这帮家伙，为什么都看着我不帮忙啊。她看着呆滞的那对兄妹和一动不动的白发少女，从心里说。金属杆漂亮地穿透了她的身体，扎进了地下，如果只靠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从背后**。
既然这样的话，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嘿咻。”
艾莉卡用双手扶住了地面，摆出俯卧撑的姿势，然后用力。粗糙的金属杆在身体里穿行，也许是内脏并没有感觉神经所以没什么感觉，但背后伤口处剧烈的疼痛依然让她几乎晕了过去。
“呕……”
她张开嘴，想要发出惨叫，但胸腔里积压的鲜血却从食道里涌了出来，让她连喊都喊不出来。她用力地撑起身体，然后把双手伸进身下，终于牢牢地抓住了那根金属杆。她用力地把它拔起来，杆上自己的鲜血让她的手直打滑。
“啊啊啊啊！！”终于，那根碍事的东西被从地面拔了出来。她浑身都在颤抖，仿佛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她跪在地面，用手把这个捅了自己对穿的东西慢慢地向后压，从身后取了出来。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她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腰，软软地趴在了地上。地面上全是自己的鲜血，喉咙里也向外涌着大量的血块，浓重的铁锈味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哈……哈……”
艾莉卡低着头，把嘴里的血吐了出来。头发和衣服都被染红了，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她吐出一口气，终于有了一点说话的力气。
“你们这些小鬼，不要只是看着啊。”
她抱怨地说着，然后抬头看去。男孩和女孩对上她的目光，如同触电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喂，你们这些家伙……”
“怪……”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他躲到了白发少女的身后，眼神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怪物！你这个……”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向后退了过去。眼泪混着鼻涕从他的脸上淌了下来，他也似乎没有知觉。
“怪物！！！”他以白发少女为屏障，向后倒退着。他被地上的碎石绊了一跤，甩掉了鞋子。他猛地回过头，拉着同样恐慌的妹妹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怪……物？”
艾莉卡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白发少女依然站在原地，白色的连衣裙上溅了她的血。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哈……原来……是这样。”
她低下头，吃吃地笑着，喉咙里的血块呛得她咳嗽起来，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大笑。
“啊，找到了找到了。”
里诺指着一片混乱的街道说着。少女坐在街道上，淡金色的发丝和衣服沾满了鲜血。
“喂，你们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跑掉了。真是害得我们找了好久。”
里诺用责备的口吻说着。艾莉卡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的样子让里诺觉得有些奇怪。
“喂，艾莉卡小姐？你没事吧？”
“嗯？没事哦。一点事情也没有。”少女语气飘忽地回答着。“只不过是被捅了对穿而已，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喂，艾莉卡？”
“哈哈，怪物。”
艾莉卡抬起了头，让里诺看到了她的表情。她嘴边沾着没干的血痕，露出了有些扭曲的微笑。
“那帮小鬼居然叫我怪物……明明是我救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怕成那个样子还要躲在那家伙背后？”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用怨恨的表情看着一旁的白发少女。
“明明那家伙才是怪物！明明是这样才对……为什么？那家伙不会睡觉吃饭，随时随地都能从身体里长出奇怪的玩意，明明只是个机器怎么用都没问题！因为她不是人类！啊啊可恶可恶可恶，那些该死的小鬼，难道是我错了？说到底只有我自己才是最可笑的小丑。”
“喂，艾莉卡，你在说什么？”
“咕咕，原来是这样……我才是个怪物。”
少女低下头，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她浑身颤抖，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第三神使那家伙果然说的没错……我果然应该去那一边的。哈哈，该死的东西！这不是很简单么？明明我自己都不是个人类。”
“艾莉卡，到底发生什么了？”
“里诺卿，离我远一点比较好哦？我是个怪物，连人类都算不上。”艾莉卡张开右手，那里握着闪着银光的手术刀。
“因为，我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到。”
她抬起右手，向撑在地面的左手刺去。她没有保留地释放力量，让刀身穿透了手背。她毫不停留地扎了第二刀，第三刀。皮肤翻了出来，鲜血和碎肉飞溅着。但是下一刻，涌出的血液开始回流，伤口处的血肉开始翻滚。就仿佛第六神使一样，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住手。”
里诺大声地说着，一边回头示意安德莉亚去叫救援。他想要夺下艾莉卡的刀子，但少女只是固执地把修复中的伤口一次次加深。
“为什么会治好？为什么死不了？明明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这样根本就不是人类！”她尖叫着再一次划下刀子。里诺伸出手，抓住艾莉卡的手腕狠狠地向外扭，把她的双手压在了地下。艾莉卡拼命地开始挣扎，迫使里诺只能用全身压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不就真的像怪物一样么。”
艾莉卡仰躺在地面上，露出空虚的笑容。里诺伸出手，抓住了她又一次开始复原的左手。
他把那只手拉到身前，用力抓紧。
“喂，你觉得痛么？”
里诺盯着艾莉卡的眼睛，又一次加大了力道。他毫不留情地**没有恢复的伤口，让艾莉卡的表情因为痛苦扭曲。
“啊啊，好痛。”
“是么。”
看着艾莉卡眼角泛出的泪花，里诺有些安心地松开了手。
“那就放心吧，艾莉卡。你依然算是人类。”
3
“灵场强度127，能够观察到灵场共振现象出现！最大值还在增大！预计到达时间还有十分钟！”
“准备防空警报！”
“协会全区域展开护法装甲！”
奥术协会塔楼五十层的控制室里，紧张的呼喊此起彼伏。无数的人奔跑着，在死神到来之前抓紧最后一丝时间。
“艾格莱雅卿，这一次的预报终于准了呢。”
戴着礼帽的男人从监视窗望了望窗外，仿佛开玩笑似地说着。
“只不过这一次对面闹得动静太大了而已。”全身血红的女人撇了撇嘴。“一次性派来两个神使，哼，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毕竟之前的战斗他们吃了不少亏，选择加派人手不也很符合逻辑么？”
“我可不想他们变得聪明……里诺卿，那个玩意的出击准备做好了么？”
“人偶小姐？随时都可以。”
里诺的表情露出了一丝担忧。他回过头，有些严肃地看向艾格莱雅。
“问题是，艾莉卡大小姐那边的问题吧。”
“什么呀？那家伙从上次逛街回来还没有清醒过来？”
“嗯。看起来受了很大打击，所以一直躲在房间里。”里诺摇了摇头，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只吃最低限度的东西也就罢了，如果一不小心还会自残，派去看守的人都快受够了。”
“哼，真没用。”
艾格莱雅不屑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可能是因为总是和神使的身体共鸣，自己的血也启动了吧……不过，只是知道了自己身体里的血能加快伤口愈合就变成这样，接受能力也太差了。要是我知道自己受了致命伤五分钟后就能活蹦乱跳，开心还来不及。”
“那是因为您自己这样想的缘故，艾格莱雅卿。这种事情看起来确实很好，但是如果说开开心心地一下子接受了的人，心理一定早就扭曲了吧。自己数十年积累的‘身为人类’的意识，如果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肉体传递了自己并非人类的信息，这种矛盾感可是会把人逼疯的。在我看来，大小姐的反应反而还比较正常。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小姐潜意识里对于最终兵器一直有一种使用者的优越感，现在被降级成同类，恐怕打击也是相当大。”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绝对不敢。”
里诺低下头，向艾格莱雅行了一个礼。
“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恐怕要让大小姐认真战斗也是不可能的。”
“哼，我只要她能站在战场上就行。她意识清醒也好歇斯底里也好都无所谓。正好，既然受了伤也能很快复原，我也不用担心她的死活。”
“您真是我见过的最烂的母亲。啊，这是褒美的意义上。”
“是么？我可不止烂到这个地步。”艾格莱雅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回头命令指挥台。
“快点广播，让艾莉卡到外面去。”
她高声地叫着。控制台上的灵波指示器已经飙升到了139的恐怖数字，剧烈的灵压让指针猛烈地颤抖。整个协会回荡起了巨大的警报声。机械的轰鸣此起彼伏，建筑裸露的外墙上伸展开巨大的装甲板，在护甲的缝隙处，黑色的炮管指向天空。
“开战了。”
“十号你看你看，这里就是协会哦！”
被强烈圣光染成纯白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她们有着完全一样的美丽容貌，身材娇小，将她们称为少女显得太过年幼，叫做孩子却又又过于成熟。纯金色的美丽长发束成了马尾，白皙稚嫩的裸露身躯在光芒中若隐若现。在和人类毫无二致的身体背后，长达数十米的巨大单翼迎风伸展。
“姐姐，请不要这么兴奋，这里已经是战区了。”
长有左侧单翼的人影有些无奈地说着。
“可是这里可以看到造物主大人了呀！她在哪里呢？好期待。”
“按大姐姐的说法，那位大人可是会攻击我们哦。”
“那也没关系，好久没有好好地玩了呢，普通的人类总觉得提不起兴趣呀。”
“姐姐，请小心一点。”
被称作十号的少女突然飘到了下方，盯着远处的地面。协会的护法榴弹炮一齐发出轰响，数百枚炮弹向着天空飞来。
“好像烟火一样！他们在欢迎我们么？”右单翼的少女开心地摇着手喊道。
“姐姐……这是攻击啦。”
左单翼的少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背后的翼突然生长弯折，纯白的羽毛包裹了两人的身躯。炮弹撞上了她的羽翼，如同撞在墙壁上一般爆炸了。数百枚榴弹和火箭弹的爆鸣持续了半分钟，威力足够推平一座村庄。
但是烟雾散去之后，白色的羽翼毫发无伤。
“姐姐，该你出场了哦。”
少女缓缓地飞到了旁边，让开了位置。“姐姐”站在她的背后，右手的手心闪烁着微小的火花。
“十号，打哪里比较好呢？”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地歪过头问道。
“随便啦，不过大姐姐说过，不可以攻击塔楼，而且也不能杀太多人哦。”
“什么呀，真无聊！”她看着身边高耸入云的巨大高塔，不满地说道。
“我还想第一发就把它轰塌呢，真是无聊死了！”
“姐姐。”
“好啦好啦，既然这样的话，只有冲着打过来的地方打回去咯？”
她用手指向地面上的一处炮管，开心地大喊了起来。
“发射！”
手心的火花，一瞬间变成了光的洪流。
艾莉卡茫然地站在广场上。
从刚才开始，地面和空中的炮击战就陷入了白热。无数的火箭弹飞向天空，引发一轮剧烈的爆炸，而下一刻，从天而降的光束则将一个防空炮基座轰成碎片。
还没有结束么？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那里是展开的巨大白色羽翼，把所有的炮弹挡在了外面，羽翼自身却毫发无伤。
她环顾四周，白发少女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左手展开了黑色的炮管。在房间里，协会的成员从她身上抽了血灌进了白发少女的体内。黑色的炮身开始旋转，爆发出蒸汽和轰鸣，与对面并无二致的粗大光束猛地刺向天空，撞上了巨大的羽翼。圣光的相互交融爆发出恒星般的强烈闪光，一瞬间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应该赢了。
就在艾莉卡如此想的时候，身边的地面爆开了大洞，剧烈的气浪把她吹飞了出去。同样的光束开始了回击。
“这下子，有点棘手了。”
艾格莱雅紧绷着脸看着窗外，有些焦虑地说着。
“第九和第十——神之左翼与神之右翼。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这样的组合也太犯规了吧。”
“造物主的外部构建，最强的枪与盾么？”
里诺小声地回应着。“这样下去，炮击战对我们只是压倒性的不利啊。城市里迟早会被轰平的。”
“哼，艾莉卡那家伙也一直在发呆，一点提升模块功率的打算都没有……”
艾格莱雅砸了砸嘴，回过头坚定地说：“里诺卿，那家伙可以空战吧？这样下去，只有近身战才有胜算了。”
“咦？可是那家伙不会飞……”
“哈？你不是装了翅膀么？现在才告诉我它不会飞？！”
艾格莱雅不可置信地看着里诺有些尴尬的脸，随即愤怒地冲了上去，掐住了里诺的脖子。
“不能飞也得给我飞！你们这些该死的设计师总是为了自己的恶趣味加装无用的部件！快点！现在就给我让她飞！否则你就给我飞上去把他们打下来！”
“不要掐呀艾格莱雅卿……救命……等、等一下！”
里诺挣扎着脱离了艾格莱雅的双手，拼命咳嗽着整了整衣服的前襟：“不、不能直接起飞，但是如果说滑行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加装一个稳定装置……”
“那就快把她们给我叫回来！大楼的装甲板已经熔毁得差不多了！”
艾格莱雅猛地把里诺推了出去。然后回身继续盯着荧幕。
“可是……就算滑翔的话，在哪里起飞……”
“闭嘴！快给我去把人弄回来！”
“是！”
“你这没用的东西！”
走进电梯大门的瞬间，艾莉卡的鼻子就挨了重重的一击。
因为力气实在太大，她只觉得眼前漆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鼻梁险些被打断，流下了血。
不过这样的伤口只用了不到十秒就愈合了。
她抬起头，有些怨恨地看着艾格莱雅。
“好久不见，就是这样打招呼么？艾格莱雅卿。”
“哼，如果你能再争气一点，我可能就选择踹你的肚子了。”
“哪一边不都差不多么。”
艾莉卡慢慢地翻过身，靠在电梯墙上坐了起来。这是高塔的中央电梯，从地下十五层一直通向千米以上的塔顶。电梯间里有四个人，里诺正在白发少女的背后拆装着零件，艾格莱雅靠在另一边，冷冷地盯着她。
“所以说，为什么叫我回来？”艾莉卡看着电梯门的缝隙问道。电梯正在上升，金属焊接缝里发出吱吱作响。
“第十神使的防御太强，继续炮击战也是无济于事。干脆进行近身战一口气解决她们。”
“……”
“虽然被里诺那家伙狠狠地坑了一回，不过好在这玩意可以滑行一段时间。”
艾格莱雅抱住双臂说道。
“我要你们从塔顶起飞。好在那两个家伙的射程大概只有五百米，还在我们脚下。从背后靠近，一击把她们打下来。”
“从塔顶跳下去？为什么我也要……”
“一旦离开你的身边，神之血的力量就要减弱。我可不想这家伙跳下去变成好用的移动靶。我要你在接触的前一刻启动，然后你自己想怎么样都行。”
“哈，我有恐高症……”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对了，一旦接触之后你到底会怎么样我可不能保证。姑且给你准备了降落伞，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用。说起来，你这家伙好像命还蛮硬的。”
“……”
艾莉卡闭上嘴，一言不发。电梯发出剧烈的抖动，终于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打开，刺骨的冷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吹起了艾格莱雅红色的风衣。
“啊。”
这是艾莉卡第一次来到塔的顶端。
双环形的城市在脚下已经变得不值一提的微小，街道和房屋已经模糊得无法分清。白色的云层在脚下漂浮着，极目远观可以看到广阔的大地。那是曾经人类染指的地方，但是如今已经看不见任何的集落了。碧绿的地面带有韵律般向地平线起伏，远处可以看见蔚蓝无垠的大海。
“世界……是圆的……”
“你自以为说了什么很有开创性的话？省省吧。”艾格莱雅拉过她的身体，粗暴地往她身上挂上绳子。她把艾莉卡和白发少女面对面捆在一起，然后给她背上了降落伞包。
“接触之前再启动。降落伞的按钮在右肩上，这个忘记了也无所谓。”艾格莱雅往艾莉卡的手中塞了一把小刀，然后把她们推到了塔顶的边缘。艾莉卡一言不发，任由艾格莱雅摆布着。强烈的气流让她有点站不稳，只好拼命压低身躯。很奇妙的是，在这样的高度她并没有害怕——过于辽阔的视界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仿佛脚下的大地属于另一个世界一样。
就算是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也会死——艾莉卡有了确信。如果在这种高度全速坠落，根本不用说恢复，整个身体都会变成浆状把地面铺平吧。
要不要试一试？她想着。艾格莱雅扭住了她的肩膀，强硬地把她扳了过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用压低的声音说着。
“虽然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是最好还是乖乖听话。”
“……”
“对了，你不是一直追着我，想要知道你父母的事情么？”红色的女人把嘴唇凑到了艾莉卡的耳边，发出恶魔般的低语。
“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全部告诉你。”
“这算是……新的威胁？”
“当然不是，这是请求。”
“……”
“里诺！准备好了么？”
艾格莱雅向后退，里诺摆出一切正常的手势。
“祝你好运，艾莉卡。”她说着，把绑在一起的两人推下了塔顶。
4
视界在旋转。
这是艾莉卡最直观的感受。远处的地平线在眼前不断地转圈，蓝与绿的两端不停地交互着，刺激着她的视觉神经强迫她闭上眼睛。
白发少女张开了背后的双翼，那不是上层界生物所有的美丽羽毛，而是粗糙的金属构造物。折叠式的翼片缓缓展开扩大，带来了升力。她拉平了身体，开始绕着塔盘旋。冷风如同利刃一样，切割着艾莉卡裸露在外的肌肤。
自己在飞。这份不安定和解放感让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她在绳结的拘束下努力地移动着身躯，想要获得更好的视野。地平线在缓缓地上升，在身下超过五百米的地方，纯白色的两个身影漂浮在空中，不时向地面倾注猛烈的炮火。她飞的比那些家伙还要高，作为第一个与上层界生物共享天空的人类。
白发少女压低了双翼，向下方俯冲。还有三百米，对方终于察觉了自己的存在。空气中弥散的圣光渐渐地收缩，在其中一个身影处凝聚了起来。
“躲开！”
艾莉卡用尽全力喊着，仿佛再小的声音就会被风吞没。白发少女向右翻转，直径超过一米的光束炮将将擦过她的身躯。
艾莉卡从右手伸出了手术刀，刺进了左手。鲜血飞散了出来，高速行进的强风和气压让血液如同串珠般飞散了出去。她试图将手伸向白发少女，但是伤处的皮肤翻卷，已经止住了血流。
“怎么可能……”
她咬着牙，抬头看去。还有两百米，第九神使正在准备着下一次炮击。
伤口的恢复速度，比起上一次更快了。
她更加强硬地拿刀锋按在手心，划出了更大的伤口，锐利的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子。血液飞散着，但是伤口只用了一秒不到就回复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白发少女又一次在空中翻转，第二次炮击从头顶擦过。两百米的距离转瞬消失，她们和敌人擦肩而过。白发少女提起机翼，借助俯冲的动力将两人重新提升了上去。
“可恶，为什么伤口好得快也会变成坏事……”
艾莉卡愤怒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她们拉升了三百米，重新开始盘旋。她没有多少机会——每一次俯冲和规避消耗的动能都没法补充，如果说她们掉到了敌人下方，那么就真的会变成靶子。
但是，就算打开伤口，飞散的血液也没办法聚拢进白发少女的身体里白白流掉，小刀造成的伤口只要一秒就会复原，这样下去根本没法战斗。
如果当初准备一个针筒的话……艾莉卡懊悔地想着。她的耳边发出爆响，下一发光束炮击中了滑翔翼的尖端，白发少女失去了平衡，猛地向下滑落，用尽全力才重新保持住飞行姿态。但是在那一瞬间，艾莉卡的小刀脱手了。
“啊。”
她用力去够飞出去的小刀，但是只在指尖留下一串血花。银色的刀刃向下飞落，闪了一闪就看不见了。白发少女调整了姿势，再一次向着敌人冲过去。对她而言，并不能理解刀刃损失的意义。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是在平地或者封闭的空间里，也许可以把自己的血给她，但是现在身处在空中，小刀也丢失了。
还有两百米。
艾莉卡绝望地计算着距离，近得仿佛能看见敌人的脸。如果这一次再次擦身而过，等待她们的只有坠落。她看着白发少女的脸，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恐惧或者热情这样的东西似乎完全不会在她的嘴角表现出来。
她的……
还有一百米。
艾莉卡奋力地挣扎着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双手环住了少女的脖子——然后发出命令，虽然她认为对方并不可能听懂。
“吻我。”
她堵住了白发少女的嘴唇。
和想象中一样冰凉。她努力地让两个人的嘴唇合拢，一丝缝隙也不留。唾液在口腔里混合着，即使不是刻意去做舌头也自然而然地缠在一起。
艾莉卡用力咬破了舌尖。
白发少女的身体发出了光，全身的齿轮和气动机关发出轰响——这样就完成了。敌人近在眼前，艾莉卡离开了白发少女的嘴唇，拉开腰上的开关，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绳索。她放松身体，随着重力下落。她看着白发少女的全身发出光，双手变成了锐利的剑。她的嘴里还残留有铁锈的味道。
初吻的味道。
糟了，这样子好像还蛮浪漫的，艾莉卡想。
5
艾莉卡解开了降落伞绳。
因为没有小刀，她花了很多时间才从缠绕在一团的伞绳里解放出来。
空中已经没有神使发出的白色圣光了。白色的残破羽毛混合着银色的雨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虽然第十神使有着最强的炮击防御能力，但是如果近身攻击的话，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她弯着腰咳嗽了一阵，慢慢然后向四周看去。
打开降落伞的时间有点晚，所以这里离协会也并不是很远。她慢慢向前方走去，白发少女倒在一片草地上，意外地离自己很近。她的滑翔翼已经撞碎了，面孔被头发盖住，双手不自然地扭曲，双腿两侧伸出了几根为了在空战中微调姿势的喷射管，但是都因为过热烧毁了。
“喂，成功了哦。”
艾莉卡走近了她，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
“这样下去，搞不好真的可以胜利哦？哈哈，艾格莱雅那家伙总算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艾莉卡一字一句地说着，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喂，你这家伙……啊，说起来你根本不会说话嘛。”
艾莉卡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以为你可以答应我，真是蠢爆了。”
她伸出手，把一动不动的白发少女翻了过来，然后用手拨开她脸上的头发。
白发少女闭着眼睛，仿佛十分安详地睡着了。
如果说基本机能损坏得太厉害了，说不准也会睡。艾莉卡想起了里诺说过的话。
“你这家伙，不是不用睡觉的么……”
艾莉卡无力地垂下头，看着少女的睡脸。她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平时那种呆滞的印象了。艾莉卡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曾经在一瞬间为这个人偶心动过。她安详地躺着，纯洁无暇，虽然全身都是人造物的痕迹，却仿佛能够远离世界一切的阴暗与谎言一样。
她跪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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