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埋土阴暗,只与清泥为伴,念虫嘶蝶舞,树葱林郁,谁堪日月升落。
是日该当土破天现,仰观鸟翔,俯闻花香,却是指若撞石,硬硬生痛。反反复复,终如虎困笼中,不见星月。
“噗噗”两声敲击,浑没闻清是焦灼的迫不及待,还是心无杂念的无所无谓,就淹没在淋着雨的灰朦朦的空气的鼓荡里。水珠意犹未尽地从房檐的红瓦的楞沿落下,滴滴答答,似琴键敲出的音符,深情款款,饱含着对大地的依依不舍的流露。“噗噗,噗噗”又是四声,两节一拍,前一拍的二音和后一拍的前音交叠重合,节奏紧凑,强度却有别,约莫不似一物所为——我巡视四周,风景依旧,并没什么发生,只这四声全然洋溢着焦灼的亢奋,兴奋掩盖不了的满心欢呼就像地狱里游荡了好久的孤魂野鬼无意叩开了上帝撒手的大门,欢快地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我觅物遁声,忽见到地面上一条细长、幽暗的细缝,曲折蜿蜒,消失于青藤缠绕,百花堆积的裹着土的乱石里。我狐疑着的眼,猜测声音会不会是从这里面传出,却不料“砰砰”之声果真从里面窜出,响亮激越,穿耳透膜犹若虫豸叮咬,隐隐生疼。我眉头紧蹙,猜测里面究竟会是何物,竟有如此之威力。于是,我小心谨慎地偏着脑袋向缝里凑去,谁知“嘭”的一声巨响,土块纷飞,烟尘弥漫,吓得我双手掩面,跌足退步,惊得我汗毛倒竖,魂不守舍,呆得我双目更是直直的竟是一只体型胖胖的什物模糊身形从里面缓缓移动。待土气散去后,我瞧得清是一只身披黄色金甲的四足两钳,脑门闪烁红光的的“马猴”(也有称之为“爬叉”),好似喝醉了酒似的,颤颤巍巍,摇摇曳曳。我凑近细看,那闪着红光的是一只尖嘴红须的蚂蚁,削肩凸肚,胳膊细小似两截用铆钉连着的树枝,一条搭在那个胖家伙鼓起的鼻梁,余下三条胳膊则随着胖家伙的晃晃悠悠的身体,好似没了骨脊的肉条,左右上下摇摆,似是招摇暄腾、走街串巷的过门新娘子。他椭圆的大肚下两根细长高挺的大长腿,如覆载叶片的潺潺流水,忽上忽下,起伏跌宕,甚是潇洒;眼皮上挂着的长长的睫毛,一张一颌,褐色的眼珠泛着太阳般热烈的光芒。那只胖家伙比他们的先辈们粗夯多了,擎着的两只大钳子宛如两把玄铁巨斧,威武有力,正不紧不慢地在沟壕的墙壁上向上攀爬。我眯着眼向那缝里探视,发现底部还算敞阔,只是两壁下部青苔葱翠,半腰却灰暗泛青,想是久已成形。我惊讶着它存在的隐秘,胡思乱想着它不为人知的过去,复又斜眼看两个小家伙,他俩已悬在沟壕的墙壁的半空。那个胖家伙前足一勾,后足一蹬,微显吃力,俄而又壁上土屑扑簌,我不觉皱眉蹙额,手心紧攥,生怕他稍不留神便跌落沟底,又恨不得牵他快些上面,却又忍于他神态的坚毅,不敢稍加阻拦。
少间,那个胖家伙携着那个小的爬离了那条沟壕,映衬着倾泄如注的光线,他身体的轮廓更加的清晰明朗,我欢呼得手舞足蹈,悬着的心跟着也渐渐的舒展开来,看着他复又回头向下张望,想他心中定也百般欢欣鼓舞。这一刻,他埋着的头也抬了起来,只见他的肚皮如裹着一层白霜,一褶一褶的粉嫩如桃瓣,细长的四肢和他的**的身躯略有些不相称;尖细且长的嘴巴像一支吸管,而高高隆起的鼻梁却如吸管端头的皮管,加上高挺的脸颊,我瞧得忍不住遮面掩笑,心中傻乐,突地手指挨着了自己的鼻翼,黏湿湿的,又转头见他鼻骨两侧夹着的肿眼泡,并支架般的两条细而长的腿,暗道:原是一件天凿地砌的工艺品在眼前起舞翩跹。突然,我意识到他俩在细语吟唱,忙敛容俯首,侧耳凝神,沉思着他俩何处来,何处去,为什么便要从这里面出来。我见那个胖家伙眼神满含脉脉情意,瞪视着两只板斧般的大钳子许久,突地脸色露出不屑之色,道:“是啊!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它虽强健结实,威武有力,然对头顶的这层坚若钢铁的泥石丝毫无有丁点效应,本以为这一辈子它也只能憋屈在那下面,以挖土探信显现它的用武之地,嘿嘿——岂料它竟轻轻巧巧的开了。”胖家伙长嘘一口气,又幽幽道:“总算是皇天不负,借着这条沟壕,由着它微弱的光亮,我俩得以冲破这层泥石,见到这个日夜苦索、梦寐以求的光鲜世界。”他依稀记得微启元临死前愤闷悲泣的眼神和苦口婆心的嘱托,心中掀起阵阵波澜,呼道:“大哥,你可以安息了,不负你的所愿,我爬出来了。”小家伙只顾四处张望,没听清他说什么,道:“你自言自语地咕哝什么呢?好些时候都没见你这么欢喜了。”胖家伙淡淡地反问道:“欢喜什么?咱俩在那下面苦苦寻着——觅的——求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头顶赤日,身伴翠草,耳闻莺啼绕枝丫,目染寻欢山坳下的情趣,咱们日想夜盼的不是如此简单而已?”那小家伙小手依然搭在他的鼻梁,不过此刻挪至胖家伙眼角的凹陷处,耷拉着两根细长腿,前后摇曳,好不自在。我看着他眼光流转,左顾右盼,心中定是不安,只见他仰着头道:“是呀!自从你无意闯入那个扬尘播土的丈许高的枯穴中,救我出去,我俩已经在那下面不知走过了多少个凌风寒霜的昼夜。”小家伙但觉额前花枝招摇,藤条乱颤,疾掠而过,须臾便弄得他眼饧目涩,却听得那个胖家伙讲得兴致昂然,步缓行弛,低下头问:“咱们这是要往哪个方向去?”那个胖家伙突地站住了脚,眼神凄迷,凝视着自己拳着的大钳爪,想:时常的漫不经心的举起它,左敲右击,今个只是两下,眼前登时就无限明媚。他很是嘘一口气,道:“天不弃才空嗟怨,陡现天光心亦茫。瞧我只顾沿着这条沟壕没头没脑地瞎走,竟忘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小家伙道:“是期待的太久,迷失了心中的那一丁点的乞怜?还是它来的有些突忽,欣喜的忘乎所以?”胖家伙笑道:“或许——是,它昔日在那里只是敲敲打打,摸不着边际,几时不曾想哪日会有这么一天!”小家伙趣道:“你无时无刻不都期盼这个嘛?这突然来了又不适应了。”胖家伙讪笑道:“有点出乎所料,你也晓得这次声音不比先前。”原是他每日敲打,久时不曾有个结果,便渐成习惯,无所无谓,今日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敲打,却忽地头顶鼓响土颤,心是一亮,遂提起大钳爪又是两下,听得声音在狭长的壕沟,循环往复;脑袋上卧着的小蚂蚁自是禁不住,呼哧得站起来也是两下。他听得余音在沟壕中越来越细,如嘴里的气息绕过葫芦丝的小肚子,悠悠而出,不疾不徐,两眼登觉眼前无限明亮,挺起他曾引以为豪的大钳爪,顺势猛击,只听似爆竹腾空一声,眼前登为一亮。那一刻,他的心反倒平静若湖,不似初时遇事就欢呼雀跃,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心里盘算着自己多少个日日夜夜,日夜牵挂着的,此刻就在眼前。若非小家伙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只在他的头顶骚动打转,那个胖家伙竟不知何时才回过神。胖家伙念叨着:“忙忙碌碌的就为着它,终此时日,老天厚爱,得以天开云现。”及至上岸,见满地或黑或白或青的藤蔓,周身包裹着些细枝烂叶,不过是躺在地上,都沾满了水渍泥点,那个胖家伙遂向前又走几步,抬头顺着林林密密的青藤茎的夹缝,见前方是一处高高隆起的山丘,低头看着脚下的纵横阡陌的泥水沟,道:“咱们上那山丘上面看了,好裁决往哪个方向吧!”约有盏茶时间,那个胖家伙便至山丘顶,但觉鼻尖清清爽爽,好不畅快。他回首见小坡上荆棘满布,爪痕隐约可见,胸口略有宽慰,舒了口长气,道:“终于走脱——出来了啦!当初的一时激愤,以致时常地望着眼前黑乎一片,漫漫无期,心中竟致胆怯得茫然,忘了进退。不过庆幸的是遇到了你,整日价的咱俩做一处,虽不能如夫妻般恩恩**,却也你敬我恭,如沐春风,终不似我你未遇之时,孤苦无依,各个承受着四壁的孤凄冷清。”小家伙道:“若不是你,我恐早就是地府的孤魂野鬼。”只听那个胖家伙也连声叹息,道:“在没遇到你之前,我的内心总是不自觉地反复出现一种错觉——大哥决绝的果断,无言的气愤才致他与众兄弟格格不入,以至众叛亲离,最后凄凉地走离了那个不毛之地。”我纳闷的反问自己:这个不是他这短暂的一生之幸事——几番波折,终是为了这里的一片苍翠葱郁。小家伙道:“你自己不忍心他那样凄惨地孤身而去,却也不顾李颖的死活了。可是没了你大哥,你却也后悔当初的冲动无知,但也毅然行进于黑黑乎乎的未知。”胖家伙道:“虽说对她不住,但大哥他虚弱已极,我总不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气愤而去。况且大哥他眼睛里那种坚毅的目光,我始终无法忘怀,他曾言道世间万物各有自己的归属,而我则属于苍翠的林波,而非似这里昏暗茫苍,不着边际的莽原,若要门洞,只有靠自己。既然旧路已被堵死,我则更应该心无旁骛,一如既往地向前。”小家伙道:“独缺了大哥,若是他在天有灵,总该为你而拍手道贺。”胖家伙道:“虽有好景,却不能和最亲的人在一处,未免有些可惜。”小家伙道:“是啊!是有点可惜!”他突地眉头紧皱,惊道:“怎么连个树影儿都没有?”胖家伙环视了四周,也是连连吃惊,叨道:“就是,大哥说的流莺处处俏枝头,粉蝶时时绕袖畔,难不成是为了哄我逗乐,引开我的注意?”他抓耳挠腮,反问道:“大哥干嘛要诳我呢?”小家伙沉思了片刻,道:“不,你的大哥说的没错,只是世事变化的出乎他的意料。”胖家伙道:“出乎意料?”小家伙并不作回答,任山风呼呼,肆无忌惮地鞭打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胖家伙鼻孔里的每一根毫毛跟着风的回旋打转,搔首弄姿,欢呼跳跃,他止不住仰头看天,见雨后的天澄澈若波,云层片片,柔软轻盈,突地一个喷嚏,眼前闪过一树灰影,却是一抹突兀的绿色儿,高大挺拔,直插青霄,不是别的,正是一株古树的冠盖,他登时欢呼雀跃道:“原来大哥说的是没错,他没诳人。瞧那,啊!多想快快地过去,畅快地拥抱它一下!”呐喊的兴奋在我的耳畔循环往复,像石子在水里激起的涟漪。胖家伙忽地双掌互击,道:“对了!怎么这些会儿连只鸟儿的影儿都没有看着呢?”他的心登时变得低沉,亦且迷糊,望着天的清清爽爽,内心难免有些失落沉重,扭头对那只小蚂蚁道:“咱们赶得是不是也太不巧了?”小家伙道:“也不是那么回事!”回望着那株葱翠的古树,又听他喉头咕咕噜噜,喜道:“还等着什么,去尝尝清凉可口的汁液也不罔你长途跋涉的劳顿!”
于是,胖家伙斜身依依呀呀的就行,但只踏出几步,头顶便莫名的一股劲风袭来,直吹得他头晕目眩,东西南北也然分不清,辨不明,他要扭头回身,瞧是怎么回事,却很是费劲,更兼身子顺着风势,几个回旋,差点没一脚撂倒,慌得他忙把那小家伙向怀中相拦,并勾首放低身躯,岂料又一阵劲急凌烈的大风袭来,原本并未立稳的他便朝背后倒踏几步,但仍是没有立住,一交坐倒于地。小家伙身轻体弱,脱身飞离胖家伙的手心,落入一泥水里,眼前登时一片漆黑,道:“发生什么事?染兄弟。”胖家伙只觉方才脚下被什物绊了下,身子就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嘀咕道:“什么情况?”却不想背后竟争吵喧嚷来,又是责骂,又是抱怨,他见两支大钳子上满是黄泥浆液,也不去擦洗,坐在那就左右寻觅日日陪伴他的小兄弟来,可那里还有小家伙的影儿,心里忽地便有些紧张不宁,转身呼喊道:“赤柏兄弟,你在哪呢?赤柏,你听到了吗?”小家伙听得胖家伙呼喊,欲要撑地而起,但泥浆黏身,竟使他动弹不得,几经努力,才挑出一只胳膊。胖家伙见他挣扎不得,三步并成两步,上前把他拎起,内心忐忑不安,连连歉意道:“你没伤着吧?都怪我粗心大意了!”忙捡了些粘有雨水的叶子,轻轻抖动着把水引到小家伙的身上,但只听得背后争吵喧嚷之声甚大,心中烦躁,回头看时,竟吓得目瞪口呆,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支支吾吾道:“这是什么怪物?”小家伙扒开贴在眼前的绿叶,见是他们,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咒骂道:“活该!”那个胖家伙的大钳子在脑袋上划来划去,望着这一团凌乱不堪的黑色羽毛,眼光里尽是迷离困惑。突然,争吵声又从里面传来,慌得他忙捧着小家伙连退了两步,却再回头看,他的嘴巴翘的是比圆突突的眼球还要高上半截,似个冲天扬声的唢呐,却是不过两只焦黄明亮的大喙,头顶一撮白毛,如羊毫大笔奋力于上面一抹一挥,他战战兢兢道:“你是什么怪物,怎么还有两颗脑袋?”
“你怎么搞得,走路不长眼睛啊!”一只喙叫依旧叫嚷着。
“明明是你撞得我,还叽叽喳喳的!”另一只喙反驳道,双翅用力地扑棱,似是在避开对面的那一只喙,但反贴得更紧了近了。
这只喙吓得忙咋咋唬唬道:“别弹腾了,那样只会越缠越紧!”
“那你有办法啊?”
“我没有,但你想多活几个时辰,就老实地呆着别动。”另一只喙心中虽也焦躁,却也知他说的不假,似这种细若金线的鱼网沾上身,便形如鬼魂附体,纠缠不清。胖家伙又道:“你们再不说话,我俩就要走了。”这只喙突地听到有人喊话,晃了下神,心中欢悦,以为救星就在眼前,忙转头寻去,左右扫了一圈,才见地上立着的是只马猴,心中不觉的咒骂道:“为了你这个小东西,差点要了老子的命。不过看他傻头傻脑的,尚不知方才的事!”便歪着脑袋拨弄了下喙角上的鱼网线,谄笑道:“小兄弟,你是哪里来的?””胖家伙有些得意,语声中略带傲气,道:“我才从地下走出来,正要往那里去!”说着便指向那株大树。另一只喙弓着背,奋力向上拱了拱脑袋,顺着鱼网线的缝隙望去,禁不住地笑了,胖家伙纳闷道:“你笑什么?”喙也突觉自己有些冒失,歉意道:“没什么!该怎么称呼呢?”胖家伙道:“蒋染!这个是我的小兄弟——赤柏。“额!原来他俩都有自己的名字!”我低声念叨,竟一时疏忽,暗自替他们忧心来。岂料在我醒转神来,蒋染已托着赤柏,低头迎风四处寻觅什么,但见他跨着水沟,跳过山涧,渐行渐远,看似很是认真的样子。赤柏心中老大不愿,脸色如霜打的茄子,皱皱巴巴,显然是看不过去,气乎乎地嘟哝道:“这天寻哪门子刀剪?怕是有也被雨水冲刷,没在泥汤里。”蒋染道:“若是有父母兄弟在,却不知他们被困这里,岂不要着急死了?想想你当初落在深坑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奈情状!”赤柏虽是挂念着自己的亲人,却也不是冷面无情的小人,想着自已这么久都挺过来了,终究也不差这一半会儿,更兼亲人离散、音讯全无,未必便能立马见着,道:“既是如此,那也该等水褪去了好寻!崖土经水浸泡最易裂缝松散,若是不留神跌下去就不好了。"蒋染只頋埋头寻觅,并未细心他的言语,忽见前方有亮光闪烁,心中一喜,欲就踏步向前看个明白。此时,那两只喙突地叫嚷,挣扎着朝这边跳来,但也不过是原地折腾而已。蒋染道:“两位还有什么要说吗?”一只喙脸现苦笑,道:“不是我俩多心,只是见你俩越行越远,怕••••••你俩一去不回头,撇了我俩受山头的冷风!"”赤柏本就一肚子怨言,听他们此时以小人的心思揣度自己,胸中起一团火,讥讽道:“愿来是怕我们一走了之!”另一只喙忙补救道:“你瞧我们如此五花八绑的动弾不得,身体早就是麻木地没了疼痛。若蒙兄弟大发善心,行菩萨心肠,与我们方便活命,情愿做牛做马,永生不敢忘!"蒋染虽离他已有丈许远,但抬头仍可感到他们身髙若山,巍峨威猛,不免起了敬畏之心,道:“什么牛马?我才不管。”这只喙心中惶恐,惴惴不安,颤声道:“莫非你是想让给你多少现成?我们就是有,这个时候也拿不出来!"赤柏胸中气血翻涌,骂道:“亏我家兄弟性温情和,不与你俩这般小人见识,怎么老是拿这些东西侮辱人!”蒋染暗思:你怎么想我不在乎,只求快些寻到你说的东西,我们也好上路!道:“我们本已寻到你要的东西,正欲去拿来你看。”这两只喙闻听蒋染说已看到待寻之物,兴奋地对望了一眼,仰着头,念道:“老天有眼,这下可算拣了条命,虽然是要挨主人的骂了。”愧疚道:“还望兄弟宽怀些,是我们的不是。”蒋染立在那,眼看着四只扭作一团的大爪,包裹着无数的细线,似麻花焦黄油光,依稀是旧日相互协持,共攀隆岩壁的亲家兄弟,叹了口气,道:“你俩再坚持一会儿!”转身朝这边走来。蒋染想着自己虽有赤柏在旁作伴,寒暄问暖,互勉互助,可他心中记挂着自己的亲人朋友,怕是早晚要去的,胸口掖着的半升凄凉簇拥着跑满眼眶,脚下物事顿时变得灰暗模糊。此刻,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亲人夹被里衣、挑担背筐的背影,邻人张皇无助、愤怒愁怨的哀叹,或是墙角落下的婴孩的求生啼哭,宛如夜未醒大伙却变成了个拾荒者,蒋染忽地发出一阵冷笑,或许嘲笑更为合适。赤柏听他有些莫名其妙,抬头向上望去,惊道:“你怎么了?”又向前看了一眼,便有些慌了,道:“淡淡的绿色儿——它就躺在那!停••••••停••••••”可蒋染此刻脑海里住着一只忘我的魂灵,哪里听得见,但见他一脚踩了个空儿,身体猛地向前一颠,就滚滚若失了缰绳的的野马,向坡底狂驰。赤柏吾自焦急,只恨不得跳下去,因见坡上散落着发着点点寒光,不知是为何物,才在蒋染掌沿处徘徊,迟迟不决。此刻,他两眼的天地疾如星斗,辗转不定,没多久便头晕目眩,不知东西,脑海里也多是蒋染惊恐尖叫声。蒋染早已脸若白蜡,脑子乱若团麻,只觉得急速向下翻滚的身体带动石砺木屑,呼呼啦啦,心里愈加惶恐不安。突然,他觉得身体如被藤条拿住,忐忑的心略有宽慰,反又一个劲力把他推上天空,飘然轻盈,竟自忘了丝丝幽香划过,好不沉醉。当他轻轻地睁开两只圆眼,俯望脚下,见到是一铺宽阔的绿毯,零星地点缀着的黄的紫的各色小花,飞舞着远离身后。他心中畅快,想:果然是登高望远。
蒋染虽有两对翅膀,但如此恬淡地玩赏着脚下的花草还是头一回。只见他左边看上一眼,又忙转至右边,大有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似的。这时,他忽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上撞了一下,虽不怎么疼痛,但还是忍不住右手臂拐过扫上一把。当他把手臂移向脸前,惊道:“你是?我的小兄弟呢?”说着便回头望去,陡坡上仅有丈许高的蒿草随风摇曳,并不见赤柏的身影,呼道:“赤柏兄弟,你在哪里?”赤柏早就移到了他的脊背上,也是不住地四处观看,但见眼前一网无际的满是瓦砾碎石,惊讶地竟忘了前后,此刻听得蒋染的呼喊,道:“我在这里呢!”又见他手里握着的是一只浑身靛青,和自己模样相似的蚂蚁,兴奋道:“既然见到他们,想是我家兄弟也在附近。”赤柏笑道:“你的手掌真够历害,刚撬开了石门,就挥手请来了咱们的爹妈!”蒋染道:“说什么,咱俩才从下面出来,还未与谁有过相面,怎么就攀起亲戚了?”赤柏道:“不是攀亲戚,是要认亲戚了。你难道不记得我先前跟你讲的族人激战了三天三夜?”蒋染眨了眨眼,点点头,道:“呀–--呀---呀!”
却是他撞在了地上,滚了三滚。那只黑蚂蚁眼光凌利,紧皱眉头,斥道:“你们是哪个族里的孩子?这个时候还在乱跑,快快回去吧!”蒋染指了指地,望了望赤柏,道:“我们没有乱跑,是才从寻着的洞门出来的!”那只黑蚂蚁扭着脖子,诧异道:“是真的?”赤柏点点头,反问道:“你又是哪来的?该怎么称呼?”那只黑蚂蚁指着自己,笑道:“我吗?我是这里的巡视员,姓墨名菲。”赤柏道:“我——赤柏,这是我的兄弟蒋染。”蒋染见他手舞足蹈,颐指气使的神气样儿,仿佛如旧友袁丗宏,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这就去了。”墨菲怨道:“就这样去了?”蒋染双掌抱肩,歉然道:“我俩还要去救急的!”墨菲疑道:“救急?”赤柏丧着脸,嘟着嘴,道:“若不是因为两只大鸟,我俩也不会从上面跌下来。”墨菲听他满肚怨气,反问道:“是两只金爪明眸、炫彩靓服的大鸟?”蒋染道:“你们认识,那就好办了。我正为着一种清亮透明,能割断细丝的利器,不知该往哪找,刚恰有一闪光的东西,但却不留神滑下坡来了。”墨菲淡淡道:“这个好说!”蒋染急了,捧起墨菲,哀求道:“怕是晚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墨菲瞪睁两眼,向着他冰冷道:“他们需要施救?他们在天上耀武扬威,目空一切,早以为没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了。”蒋染见他神色冷峻,两眼闪烁灼灼之光,愣在那竟自回思那两只大鸟始末的神情,虽瞧他们翅羽凌乱,互相递送神色、嬉皮笑脸,或忽觉是自己一个趔趄,扑倒时带出了埋在地下的捕兽网。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喃喃自语道:“哪就不救了?”赤柏满脸疑惑,“啊”地一声叫出声,忙欢呼称好。墨菲道:“既是这样,何不到我家里坐坐?”赤柏正盼望着同去,也好打听自己亲朋旧友,窜掇道:“去啊!”蒋染点点头。
路上,蒋染面无表情,并不言语,虽看着显得平静,但谁又知他的心不是疾风暴雨里凝结的闪电,只是见赤柏手持枯枝,拨草丛、掀落叶,惊挠的草丛中蛐蛐仓慌四处逃窜,瓜皮虫张皇蜷缩成小球,止不住咧嘴嬉笑,稍稍缓解焦虑纠结的心。墨菲道:“蒋兄弟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想是不愿去我家里坐坐?”蒋染神色惊慌,忙摆手道:“兄弟盛情相邀,我高兴还来不及,怎还好意思推脱,更何况我俩才从下面出来,正不知怎么何处去。”墨菲顿时眉飞色舞,喜不自胜,移步挨近蒋染点,道:“若是别处什么情况,还真是难说一二。可你想知道这里的,只向我问来就成,比如方才你要救的那两只大鸟,他们已经叼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了。你呀!傻头傻脑,只就他俩的片言支语,便闷头施救,也不想想有哪只大鸟会向咱们这样的求救!”蒋染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向前的趔趄,带出了掩在泥汤里的捕兽网,禁不住地后背发冷,战战兢兢道:“你说的是真的?”墨菲道:“我们那里的兄弟好几个目睹了这一切的。”赤柏嗔道:“都是你多事。若是被他们拿去,现还不知在那里吃苦。”墨菲笑道:“苦倒也没有,就是被拿去了也有一日三餐管带着,绝不至于挨饿。”赤柏疑惑道:“这却是为什么?”墨菲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人说的。”蒋染见墨菲净往低凹之处,又见两壁上布满青藤乱枝,遮天盖日,心中便有些害怕,颤栗道:“这是要往哪里去?尽往这深沟险岭走。”墨菲脸色慌张,忙用手抵住嘴巴,嘘道:“小声点,那些大鸟机警敏捷,能感知方圆百里的温湿变化,被他们听到这里是我家房门的出入口,那我族人再也不能安生了。”赤柏笑道:“有这么恐怖?”墨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俯身转入一个黑洞。蒋染望着洞前黑乎一片,深不见底,心中打个唐突,道:“不是我多心,那两只大鸟真如他说的那样可恶,不知他自己是好是坏?”赤柏道:“他言语洒脱,举止雅致,不像个背后使阴的小人。这时,洞门内传来墨菲呼喊道:“跟上来,这里有多个岔口,慢了你俩就要迷路。”赤柏道:“现在离去却不显得咱们不厚道,我也未向他打听我家人的住处!”说着一脚迈入那个洞门,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蒋染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向着澄澈透明的天空发呆,一时也是心里摸不着头脑,念道:这个小家伙净带着俩人穿梭于破铜烂瓦、藤绕绳缠的土丘,还专拣偏僻幽暗的小径,莫不是心中有鬼?还是有什么警觉、害怕?俩个小家伙也够大胆,好不容易才从地底出来,却又轻听他人的言语,随随便便就跟着外人走。突然里面传来“啊”的一声尖叫,似乎是赤柏的,接着是“赤柏兄弟,你怎么啦?没事吧!”的柔声轻唤,我听得明白,那是墨菲的声音。原本我就立在那暗暗替他们担心,如此以来,焦躁不安的心愈加紧张,手心攥得紧紧的有恨不得身旁竖着把钉耙,好除祛上面的杂物,探究里面发生什么意外。“哎呀!”又是一声尖叫,尖细刺耳,是墨菲的声音。我眉头紧皱,踩着脚步开始原地打转,蒋染似乎明白清楚了什么,疾跨步朝里奔去,我便俯身探脑朝里瞅看,只觉冷风飕飕,清爽宜人。或许是担心那只“爬叉儿”会遭遇不测,我竟没余暇细思,伸手进去乱摸一通,只觉凉凉的,硬硬的,是段皮管子,禁不住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静思片刻,勾勒出了今日野外采光的主题——≪祸起山门》,稍稍平息了沸腾的心。哪知眼前突然一阵颠簸,眼前浮现了夕阳里天晕云染的壮阔,便想驻足观揽片刻,可眼前却陡起一团黑,但听“咔咔”的拉连声,我就被甩进了包裹里,跟着脑袋一路颠簸着,一上一下,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眩晕的我被猛的一颤惊醒,并嗅到了大米阵阵的清香,但困乏劳累一天的眼皮使我不自觉得渐渐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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