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黑暗的潭子,我站在石制的台子上环视着身边。
和脚下的潭水一样,目光所能触及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所能看见的,无非是黑色的水或黑色的环境,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太平洋中心的某个岛礁上一样,只不过这整个太平洋的海水都是浓稠的黑色,连带着天空也是一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没什么东西回答我,我只能沉默。
刚刚我还在营地里为了求生而拼命挣扎着,现在为什么突然就来到了这里呢?
是因为我昏过去了么?
我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知道自己可能昏过去了,这一切可能都是自己的梦。
“照这么说,这里即便不是地狱,也是地狱的入口了吧”
这么想着,我躺了下来。
也许这里就是我内心最深处所期待的地方吧,在这里我居然能感受到平静。
我平躺在石台上,看着天空如同壁画一样,慢慢变成不同的形状。
那黑色渐渐变得混沌,并且开始嘶鸣,明明只有黑色一种颜色,却能依靠色泽让人在黑色中看出不同的图形。
我能看出那是两队人,在用牙齿和指甲互相伤害着,纠缠扭打在一起,像是两棵植物的根茎一样盘根错节,即使互相愤恨着,却又无法离开。
就在那些人的厮斗渐渐进入高潮的时候,一声炸响在天空中传开,整个混沌般的黑色随之一颤,缓缓裂了开来。
看来最终审判的时刻到来了...
我的耳边好像响起了男人的咒骂声和枪响,以及一阵阵的呻吟声。
怀着沉重与疲惫,我缓缓睁开眼睛,剧烈的白炽灯正巧在我头顶,散发着象征着生存的光芒与美好。
我张开嘴,感觉嘴里一阵干渴,本想试图说些什么,然而却只发出了几个简单的声音。
“他醒了!医生!”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
“醒了有必要通知我一下么?我正在给人截肢”
一个愤怒的男声从距离我更远的位置传来。
“我应该做点什么呢?”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环境,看到了在我身边的女人。
“水...”
我无暇关心她的样貌或是神态,我只知道自己的喉咙需要大量液态水的灌溉,否则下一秒我都可能再次掉回到那个深渊里。
“医生,他说他要水!”
那个女人转过头去向着那边问。
“那你他妈的就给他水啊!”
更加愤怒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好~”
她和气地站了起来,顺带拿走了一边的杯子。
我动了动身体,感受着身体的僵硬和不适。
“不要乱动,你要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
“好...”
我大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我觉得那很刺眼,尤其是在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之后,刚刚睁开眼的时候。
但正是这份刺眼让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茫然与麻木充斥着我的大脑神经。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的昏迷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在失血之前我检查过伤口,不存在需要截肢的可能,加上外面的枪响和炮弹的轰炸声,我昏迷的时间应该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
那个护士将水端过来了,金属的杯子碰撞在牙齿上,那种清新的液体击打在牙龈上,大脑像是得到什么信号一般,我如新生的婴儿寻求母乳一般挺直了脖子,将整整一杯水灌进肚子里。
“谢谢”
我喝干水,感觉身上多了些力气。
“你也真厉害,失血那么多,居然只躺了五十分钟就醒了”
她收回了杯子。
“只能说我命大”
我活动了下身体,试着坐起来。
“你不要乱动,你需要修养”
她制止了我的动作。
“我的伤势很严重么?”
我问。
“缝了十五针,二十分钟前才刚刚止血,你觉得呢?”
“那我确实需要休息”
我放弃了努力,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一边坐了下来,低下头闭目养神。
我环视四周,想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挺大的军帐,放置了十五六号伤兵,他们有几个打着石膏,有几个挂着点滴,伤势最严重的那一个人身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在用一把锯子狠狠地锯着他的腿,老实说我认识这个地方,在这里服役这么久,我不可能没有来过医务处,但以一个重病号的视角来看这里却是第一次。
这里应该是最靠近我的那个医务处,也是最小的那个,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都是像我一样自愿踏上战场的外国人,平时主要用来处理磕磕碰碰的小伤以及感冒腹泻这样的小毛病。
而现在这种地方都挤进来十几个人,可见战争已经进入了一个何等白热化的境地。
“战况怎么样?”
我再次挺起头,对那个护士说。
“不是很乐观,不知道敌人从哪里的来的消息,居然突然进攻,伤亡挺惨重的,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会放弃这个城市么?”
我闭上眼,吸了口气,又睁开。
“应该不会吧,但减员是一定的,现在的伤亡就已经够大了,但前线还在不断退下来大批伤兵,搞得我也好辛苦”
“看起来你也不确定”
“我确实不确定?我只是个护士啊,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呢”
她白了我一眼,又不再理我。
“不知道那么多为什么要跑来参加这场战争...”
我不想管她,我又躺回床上。
虽然从这个护士嘴里问不出什么,但我能感受到她的言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怕是已经熟悉了战事的老医生了。
虽然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
“你叫什么?那边的医生叫什么?”
“叫我柠柠”
“拧拧?拧什么?”
“柠檬的柠啦,二声!”
她纠正我的错误发音,随后继续介绍。
“那边那个男的叫李高良,是这里的主治医生”
“非常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我抬高声调,想倒尽自己胸中的感激之情。
“你们两个吵吵什么!闭上你们的臭嘴!我他娘的在动手术!!!”
一阵怒吼如同手术刀一样,打断了我的感激之情的自然流露,声音的源头自然是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他...他是一直这样么?”
我记得以前他不这样啊。
“你别说了,你要再说,他还骂”
柠柠赶紧低下了头,把手指伸到嘴边。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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