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好久不见。”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岁月的沧桑和特殊的沙哑感。米特.格曼,推着轮椅缓行到了酒吧前台,接过言叶手中的登记表格。“我来之前也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格林菲特的分店。”
“确实好久不见,至少西班牙的时候,你还腿脚健全。”老板娘坐在吧台后面的高凳上,揉着怀里的银灰色小猫。
米特.格曼尴尬一笑,掀起黑色的长裤,露出一片空荡荡,“至少没有多碍事,而且轻飘飘得还挺方便。倒是你的口气,那么多年没变。”
“啊,我本以为是另一位米特.格曼,结果是你。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准备。”老板娘叹了口气,举起桌上的咖啡杯,瞄了眼空空的杯口,啧了一声,又放回桌角。
“所以你要赶我这个米特出去?”米特.格曼整理了一下袖口。
“只要你还是格林菲特的会员,就不可能。”老板娘平静地回道。
米特.格曼嘿嘿一笑,拿起言叶为另一位米特准备的朗姆酒,抿了一口。他坐在轮椅上,旋转着打量旅馆一楼的各种事物,目光先是从立柜上的玲珑满目落到那幅《创造亚当》,稍微看了几眼,他把视线最后投向了江凡。
“真没想到,这家分店会是这种风格……《创造亚当》可真好啊。”米特突然提起兴致,“那边这位是新鲜血液吗?真好啊,年轻的血。”
江凡被这种平和的近乎死水的视线打量得有些毛骨悚然,就像雨天的夜晚,大街上被人撞见的一只猫,想慌不择路的逃窜,却一头撞到路旁的电线杆,动弹不得。
“江凡,我亲自招的新人。也是你这次的专属服务生。”老板娘说着,抱起小猫,准备出去,显然她并不想跟这位米特继续多费口舌。
“江凡,麻烦你帮忙送米特老爷子到二楼的213房间。”
米特连嘬了几下朗姆酒,直到杯中只剩不到一口,有些幽然地回道:“好啊,你不想多说,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不过,我也很有兴趣和这个年轻人聊聊、聊聊这里的事。”米特扭头直勾勾的看向江凡。
“随意吧。”老板娘留下句话,抱着那只小猫走出旅馆。小猫咪在怀里打个转,眯起眼回头看了眼米特和江凡等人,然后又扭头缩回了一团,继续睡去。
江凡接过言叶递来的钥匙卡,抬起米特的轮椅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地走,因为少了半个身子的缘故,并不重。
“嗯哼~”坐在半空轮椅上的米特.格曼倒显得挺悠闲,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稍微晃动着身子,“啊,抱歉,我大概要挪动一下。”
“请便。”江凡稍微抓紧轮椅的两侧。
“那真是多谢。”米特笑道。他的身子猛地一抖,整个轮椅剧烈的晃动。江凡只感觉双手一麻,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走过了楼梯,快到213房间门前。
米特用左手轻轻按住江凡的右手,说道:“就这停下吧。”
他用手撑起身子,整个地抬起到半空中然后慢慢落到橡木地板上。紧接着从轮椅的侧后两边拆下两条黑色的长节状物体,米特稍微观察一番,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长条对准自己空空如也的膝盖。
咔嚓——应声,两个黑色长节已经安装到腿部的位置。然后,米特很熟练地从轮椅上拆下各种小物件,一块一块的拼到自己的下半身上。到最后呈现在江凡面前的是一对完整的金属义足。
黑色金属质感的义足上遍布着各种细小的零碎物件,银白色的弧状纹路从脚底延伸到膝盖。
“很惊奇吗?”米特笑了笑,“毕竟这个东西安装起来很麻烦,我平常还是喜欢坐在轮椅上。”
“那你刚才……”江凡有些惊愕。
“因为义足很显眼啊,别人会对着这个物件问来问去。如果一开始就空荡荡的,也没人会多问。而且,坐在轮椅上很方便啊,尤其是别人帮你推的时候。”米特顿了顿,眯着眼睛打量二楼过道的装饰,浅褐色的花纹壁纸,还有几盏微亮的花鸟纹饰花灯。“而且你推着我走,靠的近一些,更方便我和你讲话。”
“但是为什么?”江凡有些困惑。
“为什么现在要换上吗?还是因为方便我跟你讲话啊。”米特一笑,“你们中国不是讲究一个开诚布公吗?我给你看我的真实一面,你也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一面……”
稍微停顿后,他突然正色,扭头盯着江凡的眼睛说道:“你了解梅希亚多少?”
“你是指得老板娘吗?”江凡略微思考,他和米特的交集也只有她。
江凡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知道老板娘的名字。无论是言叶还是老板娘本人都从头到尾只字没有提起,没想到会是这么西式,而且听起来又太过俊气,不太符合老板娘那和整个人合二为一的慵懒气质。
“大概吧。不过我认识的是十年前的她,十年前那个叫梅希亚的女人。”米特接过房卡,推门进去,“大概她已经把这个名字扔了吧。”
米特把各种零零碎碎的物件随手扔到了房间里,整个人扑到床上。
房间不大,入眼是一张檀木制的高低床,浅褐色的毛毯齐整地铺设在床沿。床的左侧是一盏嵌在墙上的立式壁灯,内层是透明色玻璃,而外侧则包绕着黑色金属栅格。床的右侧是高悬的黑色裘绒窗帘。
至于其他的电视、电脑,装修精美的浴室和寻常酒店无异,要说稍微的差别,可能是浴室里特意挂着一幅裱进防水画框的西式油画。画偏抽象写意,上下一片浅灰色的白,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分割线,沿着线向上黄褐色蔓延出一块块的小山似的突起,向下浅蓝色渐深出海沟似的凹陷,画的一角,标有世界的字样。
米特舒适地长呼一口气,躺在床上也不老实,左右地调整位置,像一条末尾带着黑点的青虫,反复扭动着。最后大概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不再动弹,侧卧着看向江凡。
“你叫江凡,是吗?只有这一个名字?”米特稍微一顿,说道。
“嗯。”江凡点了两次头。
“名字这种东西其实挺无趣的,时间久了就没人记得。就算你记得,名字的主人也有可能忘记了。”米特一脸正经地讲道。“所以,我就叫你黑毛……吧。”
江凡整个人一怔,这是什么惊为天人的逻辑思路。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个旅店里的各类发色屈指可数,言叶姐的淡金色,老板娘的银白色,眼前这位米特则是明亮的金色,好像黑毛确实恰到好处地区分出了自己的存在。
“开玩笑,开玩笑。”米特咧嘴一笑,眼中透出光,“活跃气氛而已。我们先聊聊老板娘?”
“真美啊,时间这种玩意根本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他凑近江凡的耳旁,轻声说道:“刚才,就刚才楼下,你有感觉到梅希亚的那种眼神,不屑、无趣中却透出一种异样的美。要不是那杯朗姆酒,整个人都要瘫倒成一块软泥了!”
说出这话,米特好像打开了某根弦,狂浪地笑出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整个人也跟着疯狂抖动。
江凡下意识的往后退,撞到后面的墙壁。
“你别那么害怕,搞得我像是个gay。”米特伸手招呼江凡过来,声音一变突然咳了出来。“咳、咳……”
“楼下的那个调酒师也不错嘛,虽然比不上梅希亚的身段。但是酒调得着实不错,从实用上考虑都是加分项。啊,黄金比列……真是太棒了。”米特继续分析道。
江凡现在大概明白老板娘急着离开的缘由,眼前的这个稍些俊气的金发年轻人,根本就是个变态,不过年轻二字可能有些不妥。毕竟他口口声声讲,十年前就和老板娘认识。
“您还有什么想要和我谈的吗?”江凡不自觉地加上敬语,鬼知道哪句随便话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是您的著作,我也稍有拜读过……”
“什么著作?”米特抬起头,露出困惑的神情。
“是关于心理学的著作。”江凡小心地解释。
“啊……那是什么东西。”米特仰脸长叹一声,“你看不出,我是一个追求美学之人吗?我是位设计师、设计师、设计师。真美……”
他一只手轻轻握住自己的黑色金属足腕,把玩起来。
“不过心理学呀,我也懂。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米特坐起身来,摆出任请咨询的姿态。
不是你有话想和我谈的吗?江凡突然很想吐槽。在这个旅馆里工作的这几日,这几日来遇到的各种古怪事情,两日挣扎的夜总会之旅,老板娘的奇妙小故事,还有眼前这位奇葩客人,已经到不吐不行的地步了。
“你想问我什么?让我猜猜。我都懂哦,无论是无头骑士,还是对女性的厌恶感,我都懂。”米特咯咯地笑出声。
江凡稍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到些许苦味和咸涩,他注视着米特的眼睛,好像又有冰冷的风吹过,但是并没有。
“我会读心术啦。”米特嬉皮笑脸地说道,“不过如果梦见无头骑士,那可意味着死亡即将到来……真过分呢,这种预言。”
我何止梦见,我好像亲眼撞见一只。江凡暗道。
江凡有千百的话想讲,但此时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介入点,一次又一次开口,却只是干张着嘴。
米特看着江凡,江凡看着他,两人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寂静无声,直到米特先开了口。
“江凡,我来这是找你的。”米特平复了一下气息,正色道。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小罐,仔细地确认一下上面的标签,然后朝着江凡抛去。
“江白夜托我带这个给你。“
“你说谁?”江凡接住金属小罐,感到入手的冰凉。
“你父亲……江白夜。”米特看了眼江凡的神情,平静地继续说道,“给你送的药。一日两次,睡前,睡后,温水服用。附带的还有这封信。”
一个被折了八次的小方块递到了江凡手中。
他低头看向那个金属小罐,上面最显眼的是凸出的英文金属字样——Pacify。
—————————————————第一条分割线——————————————
一个小教堂。
老板娘,坐在教堂穹顶正下位置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花。身旁坐着一位着樱色和服的女人,捧着把红蔷薇。
“你每年都会来这吗?”
“你不也一样?”
“也许吧。”女人捧起手中的花,数着花瓣。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梦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一切都结束后也就无所谓梦了。”
“……”
“你找到了。”
“也许吧。”这句话是老板娘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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