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今日绽放的昔日之花
天气还算明朗，阳光从白云的缝隙中穿过，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一般亲吻着世间的一切，为万物都描画上了一层轻浅的金边，仅仅是不经意地瞥一眼，都能从那金边中感到一丝温和的暖意。
卫闻谦将粉笔捏在手中，微笑着对着学生们问道：“请问大家谁知道墨兰花吗？”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偶尔会传来一阵迟疑的窃窃私语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我知道。”女孩轻脆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向房屋角落看去，那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可爱的女孩。
“冬玲？”卫闻谦尴尬地摸了摸脸，“你确定你知道吗？”
“我确定。”卫冬玲撅起嘴，似乎有一点不满于卫闻谦不太信任的语气。
卫闻谦有些后悔在幼儿园休息日的这一天把冬玲带到学校来了，这不是在破坏自己的课堂纪律吗？这丫头在来之前不是已经保证了绝对不会在课堂上打扰自己的吗？
不过看冬玲的胸有成竹的眼神好像她是真的知道一样。
“爸爸！我知道！”卫冬玲重复着说道。
卫闻谦还在犹豫。
“卫老师，你就让冬玲说一下吧。”一帮学生们替卫冬玲说话。
“行。”卫闻谦耸了耸肩，“那么，请冬玲同学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卫冬玲从比班上同学小一号的椅子上站起来，乖巧地露出笑容，说道：“墨兰花是一种深紫色的兰花，唇瓣颜色很浅，非常好看，不仅如此它还有着浓却不腻的香味。它的花期一般来说开在十月份到第二年三月份期间，是一种在冬天也能欣赏到的坚韧而又清丽的花朵。”
“全对。”卫闻谦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是谁教给你的？”
“妈妈。”卫冬玲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兰子吗？”卫闻谦一愣，抿了抿嘴，目光微微迷离起来。
“咦？我记得妈妈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卫冬玲咬着手指皱着眉头思考起来，样子颇为可爱。
“她……还说了其它的东西？”
“对了，她说……爸爸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墨兰花到底是什么，她要我不告诉爸爸……唔，糟了。”卫冬玲捂住嘴，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还有吗？”卫闻谦的声音在颤抖。
“还有就是……改天一家人一起去看墨兰花吧，到时候爸爸的表情一定很好玩的。”卫冬玲眨了眨眼。
原来你是要捉弄我呢，兰子。卫闻谦勉强地笑了笑，想要避开话题继续上课。
“妈妈果然最喜欢爸爸了。”卫冬玲坐下来，若有所思地嘟囔道，但这个声音却让全班都听得一清二楚，当然包括那个颓然的老师。
卫闻谦眼前一花，那个昔日的少女再一次在他面前亭亭玉立。
兰子。卫闻谦在心里喃喃着。
刹那间，那个女孩的声音仿佛又在耳旁响了起来，难以想象的温暖，再一次冲击着卫闻谦贫瘠荒凉的心灵。
“闻谦，这么晚了，还在批改卷子吗？该睡了，真是的，要好好注意身体啊。”这是半躺在床上埋怨的兰子。
“闻谦，想再看一次我的剑道吗？当年你可一直撑着脑袋看着我，怎么看也不会腻哦。”这是拿起竹刀轻笑的兰子。
“闻谦，从今天开始不能再吃肉了，你都胖几斤了。我决定了！这一周我们都要吃素！”这是拿起饭勺干劲十足的兰子。
“闻谦，生日蛋糕可别买太贵了，也就我们两个人过，真的，别浪费钱。”这是看着钱包烦恼的兰子。
“闻谦，这被子好厚啊，下一次换一个薄点的怎么样呢？”这是缩在床角羞涩的兰子。
“闻谦，你说……我们这样的状态可以保持多久啊？会不会在几十年后，我们还是如此幸福呢？”这是依偎在肩旁的柔软的兰子。
“闻谦，你觉得冬玲这个名字怎么样呢？在雪天里玲珑起舞的女孩，是不是很有意境呢？”这是抱起孩子开心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这是幸福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这是犯困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这是认真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夜空下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春风里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天台上的兰子。
“闻谦我爱你。”怀中的兰子。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闻谦。”
我也爱你啊。兰子。
“咔哒。”手中的粉笔传来一声轻响，卫闻谦向下看去，粉笔已被自己捏成两半了，白色的灰尘覆盖了半只手，甚至连戒指上也沾染了一些。
“呵呵。”卫闻谦静静地笑了起来。
“改天，一起去墨兰花吧，和妈妈一起。”卫闻谦对着卫冬玲说道。
“好的！”卫冬玲开心地举起了手，“妈妈终于要回来了吗？”
“是啊……她要回来了。”卫闻谦点了点头，然后换成平常的语调，“来，我们继续上课。”
“这可真是一块高级狗粮啊。”卫闻谦听到一些女生们在下面叽叽喳喳地羡慕地讨论着什么，而他也终究不过是苦笑了起来。
今天他特意为冬玲梳上了和兰子一样的马尾辫，在从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中，冬玲那认真而又端正的面孔真的像极了当年在废弃教室里练习剑道的兰子。
真的像极了。
冬玲，对不起，我骗了你，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也回不来了。卫闻谦为了课堂效果而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卫冬玲激动的眼神，但是他的心里，却在不停地失神地说着。
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所以我还得多瞒你一段时间呢。
不过，在一切悲伤还没有到来之前，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隐隐间，戒指上闪烁着晶莹的光。
“姑姑，我们班这次修学旅行的地点选择你们是不是做了些手脚？”晚饭途中，文声晚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姑姑。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很难从姑姑嘴巴里套出什么秘密，所以只能干脆用开诚布公的态度询问姑姑。
“为什么这么说？”姑姑淡然地喝了一口清茶。
“修学旅行的选项有很多，可卫老师偏偏抽到了花宛县，这是否有些太巧了？而且，我记得卫老师并没有查看过装满写着各种目的地的纸条的盒子，他说这个盒子对于任课老师都完全保密。”文声晚盯着姑姑的眼睛，“那盒子里，应该只有写着花宛县的纸条吧。”
“是的。”姑姑承认了，却没有露出被戳穿的窘迫的表情，反而一脸笃定。
“为什么？”
“你认为青川私立中学是为了什么招聘卫老师的？我又为什么选择让卫老师成为你的班主任的？”
“你的意思是？”
“青川私立中学，从来只会招收有些问题的孩子，但是对于这些孩子，一般老师确实难以管住，但是卫老师就不一样了。”姑姑笑了笑，“只有真正经历过痛苦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地帮助同样处于痛苦中的人。这一点，你和卫老师挺像的。”
“嗯？”文声晚拳头微微紧了紧，佯装傻笑地说道，“我哪里和卫老师像啊？他经历过的痛苦我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呢？”
姑姑用手擦着光滑的桌面，视线游离，似乎是无意地说道：“谁知道呢？”
文声晚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别说这些了，吃饭吧。”姑姑仰起头，还是平常那般和煦的笑容。
“嗯。”文声晚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姑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文声晚早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过去正在被人调查，而姑姑，肯定是调查者之一。可寄人篱下的自己又能怎么办？难道当面质问姑姑吗？至少姑姑也帮了很多忙，文声晚并不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
“对了，你的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房间重新装修好了。”姑姑突然说道。
“噗。”
文声晚夹着片茄子的筷子一抖，茄子落在桌板上，油水四溅，发出细微的一声。
“我的房间？”文声晚深吸一口气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嘴里嘶哑地问道。
“是的。她说你的房子太暗了，拉上窗帘之后什么也看不见，在这种环境下住着的人绝对不好受。所以她把你的家具重新换了一套，然后也把以前的窗帘改成半透明色的，这样你的房间里就永远也却少不了阳光了。”姑姑拿出手机，给文声晚看他母亲发过来的照片。
正如姑姑所说，照片中文声晚的房间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看上去格外通透光明，与以前的漆黑泾渭分明。
“阳光？！开什么玩笑？！”文声晚咬着牙冷笑一声，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的失控，于是低下头，小声地如同诅咒一般说道，“他们是在糟蹋我的家。”
“还有一件事情。”姑姑像是没有发现文声晚的愤怒，继续漠然地说道。
“还有什么？”文声晚阴沉的声音从牙齿缝隙中漏了出来。
“你的父母昨天和朋友们一起散步，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你看看这张照片，风景挺好的不是吗？”姑姑用手指滑动屏幕，切换到了下一张照片。
那是一条森林之中的简陋的木质小路，小路两旁是那枝繁叶茂的树木，迷幻的光影定格在了地上，一颗粗壮的榆树突兀长在路中间，而榆树下是一个五彩色的瓶子，看上去漂亮极了。
“轰！”
这宛若惊雷的一声是椅子轰然倒地的声音，此时站起身的文声晚脑子里一片血红，表情狰狞，疯子般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文声晚，你发什么神经？”文陌鸢从沙发上跳起来，刚想上前一步，但是猛然站住了。
一向冷静的她在看到此时的文声晚的身影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了丝恐惧，就好像看到向四周蔓延的绝望的扭曲的阴影一般。
这个人，是文声晚吗？文陌鸢在心里不安地喃喃道。
同一张脸，同一双黑色的眼眸，但是，那个叫做文声晚的逆来顺受的阴沉的少年绝对不会露出如此透露着死亡气息的表情，如同被驱赶至绝境而露出最后的獠牙的野兽。
姑姑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又喝了一口茶水，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下一刻，文声晚骤然安静了下来，转身默默地抬起椅子，再一次坐了上去，安安静静地继续吃饭，同样什么话也没有说，刚才那副景象就跟不存在一样。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文声晚咀嚼饭菜的声音。
三十秒后，文声晚叹了口气。
“姑姑。”文声晚无力地苦笑起来。
“嗯，我在。”
“求你不要逼我了。”文声晚规整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喃喃道，似乎是哀求，又似乎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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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为止，第二卷的所有正文内容全部结束，明后两天会是番外。
大家对着第二卷作何看法呢？或许确实没有第一卷的胡音帘更有爆发力，不过也正如我开篇所说，这是两篇“小故事”。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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