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心岚
十月的最后一天，恰巧碰上了学校的万圣节晚会，文声晚本来没有什么兴趣参加，准备下午就开溜，但是被心岚硬是给拉上了。
“多感受一下年轻的好处吧。”
这是心岚的理由，虽然文声晚对所谓的“年轻”并无太大的兴趣，不过他知道，一旦被这种女孩缠上，你不可能跑掉的，也只能顺从她了。
夜幕降临时，天边亮起了漂亮的紫色，将云的一角渲染得像是天使的裙摆，分外好看。
学生会为了万圣节晚会筹备了许久，现在从校门口望去，满眼尽是发着明亮黄光的乖萌可爱的南瓜头，学校的路灯上、银杏树上、屋檐上也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学生们在这一天晚上允许换上自己衣服，于是他们为了体验万圣节风俗就在脸上打着吸血鬼的装扮，身上也穿着各种各样的奇装异服，黑的黄的红的绿的蓝的都有，乍一看简直就是群魔乱舞，就连沈蓉浦都在背上加了一双恶魔的小黑翅膀。而这就显得还穿着朴素校服的文声晚独特得像是只没有毛的鸡一样。
文声晚无奈地低下头，想象自己是一只幽灵，静静地飘过欢天喜地的人群，最后飘到了社团教室里，锁上门，关上灯，最后拉上窗帘，待得视线完全漆黑起来之后，总算喘了口气。
“社长，你在里面吗？”不到三分钟，沈蓉浦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文声晚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做出屋里没人的假象。
“咦，社长不在这里？他去哪里了呢？”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沈蓉浦疑惑地声音。
“他就在这里面，不过在装死呢。”另一个少女的回答道，毋庸置疑是心岚。
“装死？为什么？社长他不想参加万圣节晚会吗？”
“就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哪有什么兴致参加啊？”心岚嗤笑一声，然后粗鲁地拍了拍门，“喂，里面的人听着，要是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要开火了！”
你是特种部队吗？文声晚一不做二不休地蹲在屋角，眼睛死死地等着门把手，将呼吸抑制到了极限。
“哦？你是要跟我死犟吗？”
不敢不敢，犟不赢你犟不赢你……
“这样吧，要不我在这里大吼一声文声晚是我的男朋友怎么样？”
你是魔鬼吗？文声晚气愤地打开门，刚想斥责，脸上就被人泼了一盆冰凉而又粘稠的液体。
“我去……这是颜料吗？”文声晚用手摸了一把脸，又放在眼前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满手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
“我就说吧，你的那个社长绝对什么都没有准备，我们可是要参加晚会啊，再怎么说都得穿上最新奇或者最好看的礼装好在人群里脱颖而出啊。”心岚对着左手拿着水枪右手捂着脸不敢看文声晚的沈蓉浦说道。
“社长……对不起……”沈蓉浦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清了。
“放心啦别用这种杀人的目光看着我，这种颜料拿水一冲就掉了，不会让你明后天都顶着花花绿绿的脸出门。”心岚拍着文声晚的肩膀，恬不知耻地说道。
“哎……”对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偶像大人，文声晚是一点火气都发不出来，也只能叹了口气，从头到脚看了心岚一眼，说道，“你倒是准备得很充分呢。”
确实，不管是黑红相间的高跟鞋，还是黑黄条纹的过膝棉袜，不管是用化纤面料做成的堕天使礼服，还是身后那双宽大的纯黑羽翼与一条尖端是爱心模样的可爱的巧克力色尾巴，就连脸上也浓妆艳抹，蓝色的眼影一直拉伸到了太阳穴处，甚至还扎上了染成蓝色的双马尾。
这个混血偶像的美丽因为这色彩鲜明的服饰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是当然啊，这毕竟是我待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嘛。”心岚笑得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沈蓉浦依依不舍地低下头，右手轻轻地牵住了心岚的左手。
“哎呀真的是，又不是一生都不能见面了，表情这么幽怨干嘛啊？”心岚摸了摸后脑勺，没心没肺地笑道，“虽然前几天那演唱会失败了，但我还是偶像啊，以后你要是想要什么明星的签名，我随随便便地给你寄来万八千张。”
“万八千张……你也不想想那明星的感受，真不怕他的手断掉吗？”文声晚吐槽道。
“这还不算什么，泳装私密照我都可以搞到手哦。”心岚凑到沈蓉浦面前，对着她抬了抬眉毛，露出了与她长相极为不符的猥琐的表情。
“噗嗤。”沈蓉浦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参加晚会的时候可不能露出死气沉沉的脸哦，人们的眼睛都落在光鲜亮丽的人身上去了，谁会在意这种阴沉的脸啊。”心岚颇为明显地看了文声晚一眼。
文声晚苦笑一声，这个偶像大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这么精力旺盛啊，真的很难想象就在几天前她才得知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的死讯。
不过……能做到这一点，才能被称作是偶像不是吗？文声晚转念一想，脸色舒缓了一些。
“哎呀真是的，这人又露出这种全世界都欠他一个亿的表情了。”心岚从沈蓉浦手中抢过了水枪，伴随“吱”的一声，文声晚的脸上大红大紫，颇为喜庆。
“嗯，不错不错，现在不管他露出什么表情，别人也看不出来了。”心岚左右端详着文声晚的脸，最后满足地点了点头。
文声晚无可奈何地抹了把脸，又叹了口气。
算了，今天就随这个偶像折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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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晚会上，这个让人头疼的偶像大人完全地放飞自我了。广场里到处都飘荡着她兴奋地娇笑声，那条可爱的爱心尾巴摇摇晃晃的，似乎把人们的烦恼全部都摇走了。就连那个一向被称为轻度面瘫的卫老师嘴角都擒着微笑，牵着他五岁的女儿兜着圈，手中拿着学生自制的粉色棉花糖，时不时地喂给小女孩吃。
看着跳脱了的偶像大人，文声晚站在角落里，微微笑了起来。
他心中罕见地感到心里有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温柔的力量。
“这是什么呢？”文声晚捂住自己跳动速度比平时快一些的心脏，向安静地靠着他肩膀的闭上眼睛的依依问道，“依依？”
“满足啊。”依依睁开琉璃般绚烂的眸子，用手指戳了戳文声晚涂上颜料却仍旧冷硬的侧脸。
“满足？你是指……我从偶像大人身上感受到了同感吗？”
“声晚，你老是想把一切情感都用让人没劲的修辞说出来，搞得好像你自己并没有感情一样。”依依皱起眉，举起拳头，敲了敲文声晚的脑袋。
“是吗？”看着天上的那轮被青蓝色的云温柔包裹住的黄亮的月亮，文声晚疲惫地耸了耸肩，“好像真是这样呢。”
“声晚啦，你其实，只是感到了开心而已。”依依轻柔如云般抱住了文声晚，用冰凉却和婉的手抚摸着他的嘴唇，“就像有两个小人站在你的脸颊上拉着绳子向上牵你的嘴角，就像有一只小鹿用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小角轻轻蹭你的胸口，就像在幽暗的海底深处突然看见自上而下射来的圣洁的光，就像听见洁白的羽毛落在你的心间的细微的声音。”
文声晚沉默地看着路灯下自己漆黑的影子，抬起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手机，点开了照片界面。
“这是？”依依凑上前来问道。
“心岚外爷的日记，我想再看一遍。”文声晚说道。
……
“2008年四月五日晴，Sophia都有一米四高了，她昨天还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像我一样高的时候呢。”
“2008年九月二十四日，我和老伴从美国和瑞士回来了，她说，自己再也受不了旅行了。对啊，我们俩都老了。”
“2009年十二月九日小雨，我在Sophia的肩膀上看到了鞭痕，应该是亲家打的。哎，这帮家伙什么时候才知道如何正确地教育自己的孙女啊。”
“2010年七月十八日多云，Sophia想吃冰淇淋，我瞒着老伴给她买了一个，这丫头吃得满嘴都是，笑得开心极了，结果晚上就拉肚子了，差点被送去医院。老伴气得骂了我一整晚，我真是好久都没看到她那么生气的样子了。”
“2011年二月七日大雪，Sophia说自己想去外面看雪，老伴足足给她加了三层棉袄，生怕让她着一点点凉。雪天中的Sophia的头发是金色的，我开始还以为是我眼睛花了呢。仔细一看竟然还真是这样，就像还没有长成熟的青涩的小花一样。老伴说，她从丫头身上感觉到了年轻的滋味，我又何尝不是啊。”
“2011年三月十七日早上还是多云，晚上突然下了暴雨，老伴在病床上去世了。其实按医生的话来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看来是Sophia的功劳吧。我们的计划就此搁浅了，但我还不能就这么随老伴走，不然的话她可能会气得把我直接从天堂上踹下来吧。嗯，没错，我还不能死，必须想办法把局面圆回来。”
“2011年七月十一日晴，我这挣了一生的钱原来这么经不住花啊，不过能看到Sophia脸上的笑容，也值了。”
“2012年九月二十四日大雨，真的感谢上帝能把我从墨西哥送回来，我有好几次都感觉呼吸困难喘不过气了。我现在还不能死。还不能死。”
“2013年七月十一日大风，我在化装舞会上临时改变主意先把怀表、暗号和歌告诉Sophia了，可能是我已经感觉到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吧。不顾顺带一提，她今天穿上我买的礼服真好看，就像天使一样呢。”
“2013年八月一日小雨，我今天就要去鳄山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平安的回来，老伴，两年多了，保佑我吧。对了，以防万一，还是在这里最后唠叨一下。Sophia，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本的话，那就代表我已经去世了吧。不要伤心，死亡永远是人的终点，淡然处之就好。你要记住，在没有外爷外婆陪伴的日子，你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如果遇到苦难的话，逃避永远是最失败的选择。有些事情，只要熬过去了，一切都会豁然开朗的。就算碰到真的毫无办法解决的难题，你就看看怀表，唱唱歌，我和你外婆的灵魂都会来看你的。还有，不要再和你的爷爷奶奶怄气了，他们啊只是有点固执而已，真要说的话，是不可能不疼你的，毕竟都是家人嘛。最后，Sophia，外公这就走了，这是我能干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母亲，你的外婆，还有我，都是那么那么不可遏制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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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岚的故事到此结束。因为与一个读者的约定，下一章是追加的胡音帘的番外。之后又是这一卷的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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