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鳄山（三）
心岚愣住了，太阳最后一丝燃烧的余晖与她的瞳仁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似乎在刹那间绽放出了色彩斑斓的光辉，这些光芒耀眼到文声晚几乎不敢与她直视。
但空气又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沉默。
“啪！”下一秒，文声晚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偏过头，清脆的响声也随之响起。
“社长！”沈蓉浦惊叫起来。
文声晚耳朵嗡嗡响，并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很疼，看起来心岚是用了全力的。
心岚低着头，还保持着挥出巴掌的动作，身体随着微弱喘息起伏。
“我可不会无视刚才那句话的。”心岚狠厉的眼神直直地射进了文声晚的眼睛里，她用隐忍着暴怒的语气说道。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稀奇古怪的超自然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声晚也用平淡的眼神予以还击。
“你不相信魔法这个解释吗？”
“你认为呢？”文声晚反问道。
“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心岚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并抬手摘掉了遮阳帽，“你应该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情一直陪我走到这里的吧。”
“第一点是真的，但第二点不正确。”文声晚摇头。
“无所谓了。”心岚耸耸肩，转头看向了瓦房破旧的屋檐，“你们回去吧，我继续找。反正我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这么找下去的。”
“你是找不到的。”文声晚撇了撇嘴，“至少你现在这种状态是不可能的。”
“你又懂什么？文声晚？”心岚冷笑一声，“我真不知道一个人还能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别……别吵架啊……吵架是不好的！”沈蓉浦跑到了两人中间，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把两人拉开，但是奈何力气实在太小，对于事态的发展没有任何的阻力。
“切。”心岚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却又讥讽地笑了出来，这种负面的神色出现在她漂亮的脸颊上不知为何效果更甚，沈蓉浦胸口发堵地颤抖起来。
心岚拿出怀表，挑衅似地在文声晚眼前晃了晃，然后猛地推开沈蓉浦，向与文声晚相反的方向走去。
文声晚连忙扶住差点倒地的沈蓉浦，对着心岚喊道：“喂，生气就生气，别把愤怒强加在别人身上啊！”
心岚没有理会文声晚，反而加快了脚步，蓝色运动百褶裙的裙角在泥泞的小路上违和地飘扬起来。
“社长，你不去追上心岚吗？”沈蓉浦抓着文声晚的胸襟，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心岚她刚才虽然很冲动，但是真的……露出了很悲伤的表情啊……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被人欺负了还为别人着想，这种程度的老好人，可是真的很容易受伤啊。”文声晚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沈蓉浦的脑袋，低声说道，“你就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就这么让心岚离开的。”
“魏思媛！”心岚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呼喊声，但她却无动于衷，走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如果你到现在都还在骗自己的话，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外爷了！”
你到底懂什么？啊？文声晚？你到底懂什么？心岚拳头握紧起来，狰狞地咬牙切齿。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吧……那第二种可能……”因为距离逐渐被拉远，少年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心岚仍然没有停止步伐，可心脏跳动速度却在飞快地飙升。
“你的外爷……是不是有可能……在六年前就去世了……”
心岚的指尖狠狠地插入了掌心里，传来了冰凉的痛感。
“一切都是假的对吧……所有关于魔法的事情……只是你不愿相信外爷的死的借口罢了对吧……”
“一切的不可能都会因为魔法而变得可能起来……所以你认为你的外爷只是运用了魔法掩藏自己的踪迹……而并不是死了……你一直在骗自己啊……”
就当少年的声音快要在心岚的耳朵里彻底消失时，她骤然停了下来，而呼喊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两人就这么突兀地在田野小路的两端无言着。
夜幕降临，漆黑的云乌压压的一片，仿佛天要坠落下来一样。城市中难以寻觅的星辰在山间的天空静悄悄地闪烁着，一个不知在何处的老农唱起了一首暗哑悠长的歌，从两人之间低空掠过。
“文声晚！你又知道什么？凭什么没见过魔法就说它是我编造出来的？！凭什么没见过外爷就说是我幻想出来的？！凭什么对我一无所知还一再地否定我？！”心岚倏地转身，披散下来却犹如趾高气扬的波斯猫的披肩发被风吹乱，露出一双涌上怒意的凤眸，她大吼道。
“好啊！那你就把隐瞒的一切都告诉我！说服我！让我相信啊！”文声晚脸都憋红了，亦是嘶声大喊。
心岚脸色一变，发丝凌乱地垂在身前，还可以从嗡动的嘴唇看出她心中的挣扎。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心岚。”文声晚趁着这个时候走到了心岚面前，轻声说道，“坚持了那么多年，对你来说足够了。”
心岚身体一颤，抬起头，双眼中闪过文声晚从未见过的脆弱。
“所以说你到底懂什么啊。”心岚烦闷地用手抓住头发，神色憔悴地说。
文声晚轻点脑袋，示意让心岚说下去。
“混账东西，音帘就是这么被你逼出秘密的吗？”心岚幽幽地叹气，不堪重负似的蹲了下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没错，我是骗了你，但并没有很多。”
“比如？”文声晚也蹲下身，正视心岚，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比如精灵和马车什么的，那些都是我为了证明外爷真的会魔法而添油加醋夸张的情节，但也仅此而已了。”
“添油加醋？你的意思是……”文声晚皱起了眉，“其他都是真的？突然出现的外爷、魔法、还有宴会？”
“没错。”
“那你……有没有遗漏掉什么细节？”文声晚紧接着问道，“人的记忆很奇怪，当某一个片段在脑海里出现缺失的时候，总会和其它同样残缺的片段结合在一起。或许你还没有把事情的本来面目回忆起来？”
“本来面目吗？”心岚苦恼地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冷静。”文声晚伸手扶住了心岚的肩膀，小声说道，“慢慢来，慢慢想。六年前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忘了……”心岚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仿佛在与什么东西抗争。
“是忘了，还是因为超出心理预期而不想记起？”文声晚尽量控制语气，引导着心岚的回忆
“我……”心岚呼吸急促起来，她现在的脑袋里恐怕真的是兵荒马乱吧，毕竟正在尝试踏入被自己亲自封存的记忆。
“当初你们是如何从鳄山镇到达林中小屋的？是徒步，还是汽车，是自行车，还是马车？”
“不行……”心岚额头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双手冰冷，“我忘了……”
文声晚脑袋转得飞快，试图寻找出撬开女孩记忆之锁的钥匙，但是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就算自己再着急也没用，因为那个回忆本身，只属于女孩一个人。
“求你了，说出来吧，心岚。”沈蓉浦担忧地握住了心岚的手。
就当文声晚快要放弃的时候，心岚眼前突然一亮，随后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在地上，但被沈蓉浦及时地拉住了。
“你想起了什么？”文声晚激动地站起身，匆匆地问道。
“大巴车……黑布……眩晕感……”心岚像是在说梦话一样呢喃道，空茫地望向夜空，“……还有……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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