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的夜晚，我呆在自己租的公寓里。
初夏的夜空清亮且开阔，时不时纱雾般飘过的薄云和散淡在各处的疏星浮在蟹壳青的天穹中，好似偶尔泛起波光的深海，酽酽的，滟滟的。
这应该是我所能见到的最可人的夜色了吧。照片或绘画中那种流光溢彩，星汉灿烂，我总疑心是用电脑合成的，或是眼里藏着繁华的人的虚幻景象。
或者也许根本不是这样，而是我少了捕捉奇景的心思和眼睛。我很少像今天这样仔仔细细地仰望星空，因为我时常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这种空会让我在兴奋时沉静，欢喜时悲哀，笑和泪揉在一起，只顾着一日三餐和学校里永远布置不完的作业，机械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学习并没有让我快乐，却让我有所平静。但并不是说这样就不空荡了，而是可以让我的眼睛不要朝里看，不要去在意自己。于是我害怕自己会坠落进去，也就不愿意去欣赏夜空了，以免平添一层虚而不幻的，令人栗然的可怕真实感。
关了灯，我躺在凉台已经铺好的粉黄相间的拼图地垫上，想起了三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呆呆地望着。那时爸妈正在闹离婚，吵得异常的凶，每一次声嘶力竭的争执与咒骂都会让我心颤不已。我不敢去劝拦，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哭，只是在卧室里偷偷抽噎着，他们返回来安慰我只会让我更心碎。
尽管心里难过，脑袋却异常的明晰冷静。隔着落地窗的玻璃，我清楚地看见一轮圆月在清亮而深邃的夜空中散发着冷艳的光芒。和今天一样，那天卧室的灯早早就关了，争吵声中的灯光只会让房子变得更空更大。我高高地卷起窗帘，任由天上送进两方洁白的光亮，落在地上，洒在床上，像是砌了一层蒸腾着冷气的青白釉；轻轻地笼在身上，我竟觉出了一丝温凉的暖意。
如同淡墨点在宣纸一般，悄悄的几滴眼泪晕湿了被月光净洗的床单。伤心事不仅父母吵架这一件，在这之前我遇到了足以让我人生轨迹改变的，令人作呕的恶事。
我被侵犯了。
一个头戴着黑色鸭舌帽，脸上裹着厚布口罩的青年用涂了药水的手帕迷昏了我，把我带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相机一类的东西在拍摄着什么……
浑身无力，脑袋又昏又痛，意识时断时续。沉重的眼皮好容易挣扎着撑开了一丝，发现我的短袖上衣已经被脱掉扔在一旁，原本裹着胸的小背心也被褪到了胸部以上。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电视新闻报道过这种事情，可我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变成主角。
我感觉一切都在撕扯着下坠。
男子帽子上“NY”两个字母顿时扭曲成了一正一反，上下颠倒的两只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魔眼，射出两道**的邪光，想要把我钉死在床上一般狠狠地盯着我。
无能为力。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助。
实在撑不下去了，上下眼皮被磁化一样，又紧紧地闭合，锁住了双眼。
*
醒来之后，我一人斜坐在澄江公园的长椅上，书包靠在一旁。正值下班高峰期，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会想到刚才在这个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
刚睁开眼，头还是昏沉沉的，恶心得想吐。
我不由自主地感觉了一下下体的状态。
“……”
过了十几秒，我的意识总算是清晰了，我发现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唯独大腿面凉凉的。
“欸！？”
原本穿着牛仔裤的我分明看见自己的双腿大半暴露在外。我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毫无防备的一个趔趄。
身体状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原来的帆布鞋变成了纯黑色一字带矮跟凉鞋。
我已经顾不得什么头晕恶心了，因为除了鞋，我原来所穿的短袖牛仔裤早已不知何去，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远不能及膝的湖色连衣裙。
“这……真的假的？”我拽了拽裙角，难以接受这么短的裙子，不对，是难以接受被别人悄悄换衣服这件事。
不过身上的确是焕然一新了。湖蓝布面上印着淡黄色百合花的抽象图案，除过两条蕾丝蝴蝶结系带，整个肩部被大胆地露出，腰部内收，一圈8字型镂空纹饰让里面的肌肤若隐若现，雪纺裙摆比内衬长些，可也透了不少。
我从来没有这样穿过衣服。
我甚至忘了报警，忘了要揪出药晕我的人。我觉得街上的人都在看我，渐渐地我没来由地觉得羞愧难当了。虽然没有给我的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但难道那男的就为了给我换一身衣服，拍几张照片，再放到大街上给人看笑话吗？
我简直气急了。
要是真像个**犯一样把我怎么样的话，我可能现在正两眼空洞寻死觅活吧。可是这样给我来一套，却让我又恼又羞又没办法。
我恨不得立马脱光裸奔回家里。不过那样的话怕是要上明天的头条。
拽上书包，按着裙子，我快步往家里逃。
*
叮咚，叮咚。
我按了几下门铃。其实我有带家里的钥匙，只是为了确认家里没人。
三响过后，毫无动静。
我**钥匙，慢慢推开门，准备溜到卧室去换衣服。
“来啦”趿拉着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知道，那准是妈妈的动静。
“……”
为什么！？不是没人吗！！！
好吧，我输了，人生到处是陷阱。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你的衣服呢？”
不出所料。
“额……学校组织文艺表演，班上出的情景剧，我演了个小角色。”
恩，说起慌来我也是不含糊的。
“吼吼，小角色，你这妆化的，怕不是女主吧。”妈妈仿佛看穿一切似的一脸坏笑。
“欸？”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有粉底的触感。
光换衣服拍裸照还不算，还要往脸上化妆？
死变态，真是……
简直了……
我赶忙从妈妈旁边踅过，慌着神朝卧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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