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酒店景色最美的地方，浪涛的声音在外面旋转，一层一层，还有风，多亏了它们，叶昭昭可以理所当然的沉默，她可以伪装的十分专注的望向窗外，视线从冰蓝色的天空俯下去，俯下去，底下是一片月光笼罩的沙。
那沙应是细软的，泛着月光，可叶昭昭觉着它们好脏，太可笑了，那月光就像一层灰白色的霉平铺在沙上，拜托你能不能敬业一点儿？你是月光，要是连你都不能干净一点，要是连你都无法做到面无表情，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一定要我声嘶力竭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想要甩掉我，一定要我面容扭曲的哭诉，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离开我，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大小姐，您的酒。”一瓶颜色很好看的酒，至少叶昭昭觉着它要比外面的月光清爽，她接过来，她早就想来点酒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她打开，红色的液体进入她的杯子。
“这是法国波尔多的红酒，酒店为数不多的珍藏，来尝一尝。”终于，她发出了声音，还好，还算满意，她认为自己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甚至还保持着某种欢愉，她将手中的酒递给沈白。
他接过酒，为自己倒酒，速度却很缓慢，他有些感慨，他知道叶昭昭的不凡，却还是低估了她的力量。
枫城是北方唯一有海的城市，星海酒店是这片海岸最豪华的酒店，然而星海酒店的经理不过是叶昭昭家的下人，星海酒店不过是叶昭昭家在枫城产业的冰山一角。
仍旧是浪涛和风的声音，好吧，她并不应该期待着沈白能够说些什么，她抓起酒杯，鲜艳的红色在酒杯中荡漾，她喝下去，她听得见，红酒愉快的汇合了她血液的声音，还是由她说些什么，来打破这默契的沉默。
“三年前在燕京，为什么要救我啊。”叶昭昭看着他，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落寞，相反脸上是带着笑的，神色十分认真。
他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可是面对着对面那真挚的近乎无辜的表情，他做不到沉默，就像如果不能尽快回答她的问题将会是一件很无理的事情。
所以，他说：“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我们都要致力于保护这个国家的国民的生命与财产而奋斗，在战争时期，我们至少要做到一人杀十人，在现在这个时代，至少要做到一人卫十人。”
“你是要守护我，对吗？”叶昭昭语气有些轻，更像是在撒娇，一点酒精就让她变回来一个小女孩，不是轻浮聒噪的那种，而是那种卸下了所有的负重与强势，露出认真与执拗的小女孩。
“不仅仅是守护你，而是守护我所能守护的一切。”太可笑了，他不相信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他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
好吧，现在，能给他也来一点酒吗，所以他用力捏住眼前的高脚杯，他期待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或者她举杯的时候，他也可以顺其自然的举杯，然后贪婪地将那些红色液体，全部，全部倒回喉咙，还有刚刚说出来的话。
“可是你为什么救了我之后，又把我丢在那里呀？”叶昭昭并不像生气，更多在埋怨。
他抬起头，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回忆什么随后开口：“当时我只是赶时间离开。”
“让我猜猜，你要去干什么？”
“去干一件大事，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她眯着眼睛，有些挑逗的看着他：“去参加最后的选拔，对不对。”
他有些疑惑的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叶昭昭眨了眨眼睛，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是那次选拔的第一名。”
“可是，我知道其实我应该是第二名，只不过本应第一的那个人中途离开了，他说他觉得没意思，所以他就可以帅气的离开。”
叶昭昭直视他，说道：“你说说你，你为什么可以当着那么多拼命努力终于就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选拔的人的面前那么潇洒的离开啊，你知道你否定了多少人的努力吗。”
“就好像我们所有的努力，拼命去争取的资格就像一个笑话，你面无表情就可以如弃敝屣。”
她停顿，笑靥如花：“的确没意思啊，挑来挑去，比来比去，这人生真的没什么意思。”叶昭昭举起酒杯，示意他也举起酒杯，就这样‘砰’的一声，那红色的液体终于顺着喉咙回来了，他像是在听故事，故事里的那个人十分陌生。
叶昭昭端着酒杯，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吗，有的人这一辈子很短的，我呀，从小学习，所幸给我并不讨厌，而且还很聪明，长大一点后，就开始要和家族里的人明争暗斗，未来啊，运气好些可以像妈妈那样掌管家族，运气不好就成为家族利益交易的牺牲品。其实我这一生，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再很小很小的时候它就已经结束了。”
沈白用力握住眼前的酒杯，他想否定她，人生还有那么长，未来的日子又有谁能说准呢，可是他不由得想起自己，他不已经活成这个样子了吗，对未来，对人生早就没什么幻想了。
她放下酒杯，喃喃道：“直到遇见了你，你比我优秀，比我勇敢，比我要清醒。这世界的确无趣的很，但除了你以外。”
“我找了你三年，再见面时，你已经被杀死了，你一直所维护的清醒已经退场，不再似当年那样天真赤城，那么黑白分明，变得畏缩，变得平凡，就好像这样才是真正的你。”
“我甚至会瞧不起现在的你，可怜，甚至厌恶，现在的你杀死了那个让我一直走下去的白。”
“可是啊，可是啊，我还是会喜欢上你啊。”
“你也是凡人，也有脆弱，受不了的时候，也需要别人的鼓励与安慰。”
“所以啊，我才会爱上这样的懦弱的，不完美的白啊。”
“所以啊，白，让我们在一起吧。”
现在好像一切都明了了，叶昭昭为什么会喜欢他，甚至放下了骄傲，扑火般纵身寻觅他，可是爱情不是小时候的加减乘除，哪会有那么简单呢。
所以他说：“不对的，这不公平不是吗，并不是你喜欢我，我就一定会喜欢你的，不是吗？”
“嘘，你别说话，不是说过了吗，等吃完饭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的，现在你来听我讲就好了。”有些像大人在哄小朋友的语气。
“吃些东西吧，这些都是酒店的招牌呢。”
叶昭昭坐在对面，她拿起刀叉，修长的手白皙的过分，她坐在那里有一种超越世俗的美，就连吃饭的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像个瓷器，任何人都不会忍心伤害，更像个一个沉淀已久洗尽铅华的瓷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
他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义无反顾的叶昭昭，莫名的感觉有些悲凉，甚至那悲凉如潮水般涨满他的眼睛，我不值得这样的喜欢啊，我根本没有办法回应这么漂亮的感情啊。
他当然可以和她在一起，叶昭昭绝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友。可是在一起之后呢？叶昭昭不可能和他在龙城相夫教子，白头偕老。可是他呢？他也做不到陪着叶昭昭在燕京明争暗斗，搅动风云。
每个人在最好的年岁里都会有这样干净的勇气，你拼尽一切，甚至反对整个世界，用自己一往无前的信念去做一件你所认为值得的事情，但是真的值得吗，我那干净的勇气早就消耗的伤痕累累，可是你还拥有它，这最珍贵的东西，好好保留它，不要浪费在我的身上好吗。
所以啊，我一定要干净的拒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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