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或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顺理成章。
*
拍卖会开始，钟声敲响的那一瞬间，太多太多的事同时发生。
哐。
爱丽丝，飞燕草，屋顶上的长寿花，万寿菊，包括身边的人群，都在这一瞬间，齐刷刷转过了头，汹涌的视线洪流宛若恶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有着自己的打算，而当这些杂乱的思绪相遇，场面便不可能风平浪静了。
【准备好了么？】
芙萝拉的语气仿佛在打趣儿，而爱丽丝主观忽略了其中疑似强作轻松的情绪，依旧是简短僵硬的回答。
“了解。”
“了解……什么？”
埃德蒙德的疑惑没能赢得爱丽丝的关注，她甚至没有侧眼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潇洒扭头，牵着飞燕草的小手，径直向着那拍卖的场地走去。
*
“还真是个我行我素的家伙啊。”头顶，用老阿姨一般的目光俯视着足下种种的长寿花砸了声嘴，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过也对，只按照结果利益高低行事才是爱丽丝的风格啊。”
“爱丽丝……？”
万寿菊转过了头，微微皱起了眉头。
“爱丽丝·库朗米缇，小紫苑的真名，以后要好好相处的话，请务必记住哦。”
“……”
还真是个不吉利的名字呢——库朗米缇，不幸，紫苑被称作带来不幸的少女，也是这个原因么？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
“那么按照您的计划，大侦探，是不是该行动起来了？”
“不用你说。”
她的确无需他人提醒，长寿花话音刚落，万寿菊的身形就动了起来。
在福莱尔全员中，万寿菊的身体素质并算不上优秀，仅次于康乃馨和爱丽丝的判断力结合她超乎寻常的逻辑整合能力为她在福莱尔的后备潜能中搏得了一席之地，更不必说那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也着实令人惊叹。
然而，万寿菊并不指望成为什么明星大腕，至少在这个时代，适合她的地方，永远只有战场。
“准备了，三、二、一！”
“了解了解！”
浅绿色光芒骤然释放，长寿花猛地窜起的身躯，在那绿色光子化作的雄鹿浮现的一瞬，人间蒸发般凭空消失——下一秒，会场之外的走廊，顶端的大理石天花板中央镶嵌着的一块防弹玻璃，刷刷地被切割开一块方形的洞口，每个切面都如同镜子一般干净利落，却又完成地如此悄无声息。
无形之刃，并非纯粹的隐身，而是在隐身的基础上，造成堪比流水分割的破坏，这就是长寿花的解放灵。
万寿菊并不期盼什么大场面，只要目的达到就已经足够——
*
“发生什么了？”
埃德蒙德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看。透明的天花板之上，只有一轮孤独的明月在闪耀着。埃德蒙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最终只当作自己出现了幻觉，苦恼地挠挠头。
“奇怪了……明明刚才还听到声音的。”
爱丽丝没有理他，但还是长了个心眼。悄悄用手指点了点飞燕草的手腕，飞燕草会意，自然地做出好奇的样子，顺着埃德蒙德目光指向的方向看去，瞳孔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是她们。”
“……嗯。”
是总部传来新的指令了么？没有通知到这里，应该是不需要我参与的事情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和谐的预感。
*
“嗯，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长寿花从鼻子里吁了口气，咧开嘴摆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她身边的万寿菊，然只是一脸冷漠。
“还不是开心的时候。这么做只是个保险而已，真出了事情，还要我们两个做后期微调。”
“她们真的会来么？”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出错的话，是的。”
“其实你也挺关心她们的不是么？我是说，紫苑她们。”
“有些感兴趣而已。”
长寿花用手肘用力顶了一下万寿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
“150万，三次——成交！”
第三件藏品买定理手，爱丽丝依旧没有要做出任何行动的样子。
埃德蒙德再一次感到了疑惑。刚才他拍下的那只搪瓷杯，少说也是价值两百万的精品，本来就是为了讨好库鲁斯先生才打下血本打出的王牌，却不想那位库鲁斯先生的儿子，在面对父亲最爱的物件时，却任然是他一如既往的那种冷漠。
她在等。
妖刀墨雪么……
埃德蒙德眯起了眼，再怎么迟钝的人，这时候也多少要意识到一些东西了。
“那么下一件拍卖品，是一件五千年前I国著名画家，后现代主义抽象派的始祖留下的作品，我们在这里展出的是大师学生的仿制品，正品我们精心保存在后台仓库，起拍价是五十万元，那么感兴趣的——”
“五十万。”
爱丽丝举起了手，声音依旧平淡。
飞燕草和埃德蒙德同时哑然地把目光投向了爱丽丝，即便内容不同，却都是惊讶和不解的神情。
“啊、啊哈哈，原来您喜欢这样的啊，是在下见识浅薄了，哈哈哈，那么我也——”
“……六十万。”
“七十九号先生再次加价，六十万，还有其他的么？”
“喂、喂，爱丽丝？”
飞燕草压低了声音，但爱丽丝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发疯。
“六十五万。”
“哦哦哦！是刚才连续拍下了两件藏品的44号先生，六十五万！”
“燥热起来了呢小哥，这个时候就要继续加价不能输给他啊！”
“我先离开一下。”
“诶，在这种关键时候？”
“嗯，嘉儿，走。”
“唔？唔嗯嗯……”
飞燕草还保留着些许疑惑的表情，但还是含糊地应答了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她离开了位置。爱丽丝牵着她的手一路稳健地走着，一次都没有回头。
计划已经开始了——某个，没有被告知与她的计划。
顺从还是抵抗。爱丽丝选择了C选项。
【爱丽丝——】
芙萝拉的声音在一阵扭曲的电子杂音中被强行中断。
妖刀墨雪是最终目的，但在这之前，似乎要做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些。而那些要做的事情是爱丽丝永远无法准确预测的——即便如此，冥冥之中隐藏在那颗已经被她封存了如此之久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宣告着不测的发生。
要做的，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
“啊啦啦……变成这样的情况了啊……”
芙萝拉苦涩地笑了笑。连紫苑都自己掐断了通讯，看来那孩子，也稍微有些成长了呢。
虽然都算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就是了。
“接下来就是……啊，那边的事情了吧……真可惜，看来我是没有这个福气可以见证这一切了呢。”
福莱尔的头脑。
小女孩悠悠地吁了口气，缓缓将双手交叉，支住下吧，双眸中流露着难以看破的复杂感情，温柔，无奈，却又如此冷漠。
“那么你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康乃馨……”
*
“咳咳，嗯，那么拍卖会继续进行——”
“真是……好好的势头，居然被人抢走了，真他妈的扫兴。”
埃德蒙德皱起了眉头，略带不满地砸了一声嘴。
“那小哥，到底哪里去了……上厕所也不至于拉着自己女奴一起去吧……”
“抱歉。”
“唔啊啊啊！吓人！”
为什么会露出少女娇弱的样子……爱丽丝翻了翻白眼，仍拉了自己之前的那张椅子坐下，飞燕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时不时侧过眼来偷偷看她一眼，却又迅速移开了。
“小哥你——”
“打了个电话，顺便处理下生理需求。”
一本正经地说着很糟糕的话。
埃德蒙德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口，声音也支支吾吾了起来，慢慢地抹消去了，飞燕草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接受这样伪装谎言的准备，但也还是难以自抑地为红了脸颊，不住地咳嗽起来。
“啊……啊啊……真是……年轻人啊……”
爱丽丝耸了耸肩，没再说话，只是小心地握紧了拳头，在她小小的掌心之中，在换衣服的时候偷偷藏起的一枚子弹，微微散发出了淡蓝色的荧光。
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
“那么接下来的拍卖品，如大家所愿，是我们——”
主持人的话说到一半，音响却忽然失去了控制，一段诡异的杂音之后，夹杂着蹦跳电子音质的全新世界，缓缓在人群之间扩散开来。
“啊，喂喂？听得到吗？嘛……总之暂时这里的音响设备要被我只配一会哈？不需要太久的，放心～”
这……分明就是女孩子的声音？！
“什么情况？”
“女人？”
“谁的女人，快点拖回去——”
主持人带着茫然的表情站在台上，人群却早已骚乱起来，到处都弥散着焦躁不安的气氛和絮絮叨叨的言语。爱丽丝微皱了眉头，侧眼与飞燕草对视一眼，互相心意已然明了，却依旧静静坐在原地。
还不是时候。
“唔嗯……那么下面说明一下情况吧。现在呢，在这个场馆内部，已经在八个不同的地方安置了炸弹，大概八分钟左右就会爆炸，很常见的桥段吧，不过是真货哦。毕竟这种方式还是好用不是嘛？”
“炸、炸弹？！”
“警卫！警卫呢？”
“警卫？啊啦啦……那个的话，已经有人帮我解决掉好多了哦，所以清理起来也不是很难啦。”
主持人气急败坏地嚎叫起来。
爱丽丝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可恶，增援要到少说还要十分钟，八分钟还是……他妈的什么狗屁电影情节。”
埃德蒙德龇牙啐出一通脏话，但很快他的怒火就被更为骚乱的环境所遮盖，四周洋溢着混乱不安的气氛，幽灵一般盘旋在会场上空。
“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嗯，也对呢，是要有个目的的吧。”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做着深刻纠结的思考，虽然这个问题是完全不可能需要思考的就是了，“那么——单纯的想杀人这个理由你们可以接受么？”
“……”
静默。
爱丽丝叹了口气。
果然……那个人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了啊……
现在的她，可能只是纯粹的一个疯子而已。
不过显然，故事并不会就这样结束。
毕竟她所对抗的，不知是一群雄性的牲畜，还有一整个福莱尔。
“那么没有异议的话，你们大可以随便逃跑了哦，如果真的逃得掉的话——”
“等等！”
第二个女声响起，却不再是从印象之中，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舞台背后，一身黑色风衣的白发少女悄然出现，满脸却带着令人心生寒意的不屑，她踩着优雅的步子上前，顺手一甩，把主持人推去一边，另手借势一扯，拴在手腕上的链条刷刷牵动，轰然拖到了前台的，正是那把传说中的妖刀墨雪。便是在这样尴尬的场合，这把魔性的利刃依旧闪耀着安静的光芒。
万寿菊……么？
“说什么只是为了杀人……你这家伙没真的干得出那种事来吗？”
“……啧，偏偏是你啊，侦探小姐，这样的话我也很困扰的啊……”
“比起这个，你要的东西，其实就在这里不是吗？非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仅仅是为了示威？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万寿菊又扯了扯手中的锁链，另只手插在腰间，明明问出的是一系列的问句，却丝毫没有任何要问话的语气。
“不用这种方式？哎呀哎呀，你真的高看我了，就算是我，对付你们全员，也是会很吃力的好吧。不过如果用这种方式的话，你们也不会轻举妄动的话，如果你们还保留着那份古老的观念，不想暴露于外的话。”
“哼……这样啊。”
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牺牲一切，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
这样的人，福莱尔里只有两个。
其一是只懂得纯粹理性和服从命令的紫苑，其二，是判断力仅次于紫苑，名副其实的福莱尔曾经的最强战力，康乃馨。
“似乎已经没有必要隐藏了呢。”
轰然一声巨响，大楼侧面的墙壁瞬间炸裂，呼啸而过一趟赤红的光子，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犹如猛兽的烈焰，迅速占据了大厅的每一寸土地，人群愈来愈剧烈的慌乱已然让场面完全失去了控制，便是在这混乱之中，款款走出的那个女人。
熟悉的粉色短发和兔子发卡，只是换了一身战斗用的轻便衣服，爱丽丝轻松地认出了她的影子。
她在微笑。
“不过就算这样，你们，似乎也没有可以威胁我的手段不是么？啊啦啦，明明我一直那么努力不想透露你们的真实身份的。”
“没有手段是么……呵。”
万寿菊轻笑一声。
“虽然这样并不是我的本愿，不过你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炸弹，确实很好用。”
“……”
康乃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帘。
万寿菊没有停顿，双手插在口袋里，反身飞起一脚，狠狠蹬在那大箱子的侧面，沉重的容器悠悠然树立了起来，晃晃荡荡转了半圈，露出了藏在背后的奥秘。
“如果我没有判断事物的话，你的目的……也是这把刀没错吧。正如你所见，现在柜子的后面被安置了二百五十克的黑火药，遥控器就在我的手上，就算你经过了精密计算以后的炸弹安排可以保证刀不受损坏，这些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放弃你的计划，撤销炸弹的爆炸，否则我就会直接启动点火装置，或者你可以按照你预想的耗过八分钟，不过到那时，应该也不需要我动手，这些家伙就会自己把刀毁灭掉吧。”
“……原来如此……”
爱丽丝眯起了眼，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简单地结束。
她攥紧了手中的子弹。
“你是如何确定，我的目的就是这把刀的呢？”
“在听到这把刀名字的那时候就猜到了……妖刀墨雪。”
明明是雪，却是墨的颜色，也就是……黑色的雪。
康乃馨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这把刀，本来，是你的吧，前辈。”
“……啧，看你这样子，是调查过我以前的事了么？”
“冒犯了。”
康乃馨以前的事？
确实，康乃馨，紫罗兰和长寿花都是在爱丽丝等人之前，作为福莱尔创始元老级别的人员存在着的，细想，关于她们先前的故事，爱丽丝还从没有想到过去深究。
这就是……绝对理性所忽略的，而芙罗拉所注意到的地方？
事实上，还远不止这些。
“可惜了……如果我没有后手的话，你的这一步，大概就是将军了吧——”
“康乃馨——！”
第三个女声，来自——上方！
熟悉的嗓音已然化作了歇斯里底的咆哮，她的出现甚至超越了爱丽丝目光所能捕捉到的迅速，只一瞬间，硕大的玻璃天花板轰然碎裂，或者说——在那一瞬间，**脆利落地，切碎了？
“啊啦啦……来了呢……”
康乃馨甚至没有回头，任由那猩红色的金发魔鬼带着磅礴的杀意闪现在她的身后，寒光爆闪的刀刃直接贴上了她的喉咙，竟依稀有流转的电流银蛇一般舞动着。
“铃兰……在哪……！”
“别急啦，紫罗兰，我怎么可能对你的妹妹下手呢——暂时？”
“你这家伙——”
“等、等一下，你……总不会……”
“诶嘿，被发现了吗？”
爱丽丝吞了口唾沫。
被安置在了这座大厅内，八枚炸弹。
恐怕这其中有一枚，就在铃兰的脖子上吧……
“你这样还算是——人吗！”
万寿菊鲜有地焦躁了起来，甚至险些脱口而出了福莱尔的名字，但好在理性占了上风，她恶狠狠地咬着嘴唇，把那个满是灾厄的名字咽回去，娇嫩的粉红色嘴唇微微溢出了鲜红色血液。
“随你怎么说吧……嗯，啊顺带一提，其实吧，我的刀，还是蛮抗炸的。”
“你这家伙……”
将军，与，被将军。
不，还没完。
爱丽丝伸手拉了拉飞燕草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念到了几句，飞燕草有些迷茫地眨眨眼，最终还是点了头，小跑着绕过人群，消失在火海之中。
“那么接下来——”
“应该……降温了是吧。”
淡蓝色的光芒忽地闪了一下，光子伴着鱼群倾泻而出，以比上一次还要迅速的势头迅速盘旋着，随机轰然展开，彻骨的寒气迅速充斥了整个宽大的空间，所及之处，连燃烧着的火焰都被冻结成了碎屑。
爱丽丝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什么了。
“小、小哥？”
“现在还是……叫小姐比较好吧。”
“紫苑……么？”
康乃馨侧过眼来看了爱丽丝一眼，眸中缓缓流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也在呢……这还真是……超乎预料……”
爱丽丝耸了耸肩。她不知道康乃馨为什么要说谎，而且是如此蹩脚的谎言，那是她可能永远都无法触及的部分，不过至少现在，她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芙萝拉大人……是不是连这一状况都已然考虑在内了呢……
“看来这一次……是敌人了呢。”
康乃馨自嘲似得笑了笑，淡粉色的双眸忽地爆出了骇人的红色光芒，炙热的气息再次翻腾起来，滚烫的烈焰与彻骨的冰晶对抗着，混杂出浓郁的雾气。
“怎么样？三人一起上？还是说……为了小铃兰，保持这样的状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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