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一切，换取一片虚无。
所谓荒诞而又纯粹的拯救。
*
“哦，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名为雷文斯·埃德蒙德，在做投机的生意，之前受了令尊不少提携，是在感激。啊，小哥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哦，比如说怎样把别人家的妞儿偷偷带回家的技巧之类的……”
那男人的话还没有结束，就被爱丽丝嫌弃的一瞥梗住了，自觉把脖子一缩，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站在她身边。
从身高上来看，这个叫雷文斯的足足要比爱丽丝高出两个半头，言行举止却像个十足的奴隶。要是他知道了爱丽丝的女儿身，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爱丽丝轻轻地笑了笑，总觉得有些讽刺。
酒，果然是喝不下去了。美味佳肴，也提不起胃口来。爱丽丝揉了揉太阳穴，把酒杯放回原位，深呼吸，略微缓解下口中的刺痛感。到拍卖会开始应该还要一点时间，要充分利用好这段空白，尽量多问些情报出来吧。
如此想着，转过眼来，爱丽丝头一次正眼看待这个跟只蚊子一样一直在她身边转啊转着的油腻大叔。
真不愧是社会上层阶级啊……光是看着就能闻到油水的臭味。
“呐，你。”
“是！在下雷文斯·埃德蒙德是也！”
爱丽丝皱了皱眉头，绝对的理性与微薄的感性在她的脑中鲜有地一起作用了起来，不约而同地表现出厌恶的颜色。
是不是每个位高权贵的家伙都喜欢听这种扭捏做作的奉承话啊……
“……埃德蒙德先生，关于这一次的活动，你都知道些什么？”
爱丽丝天生冷漠的嗓音，换上这样的身份，自然地带着一种贵族轻蔑的傲气，轻而易举，三言两语，顺理成章地让这位埃德蒙德先生最后的一丝波澜也服帖了下来。
“这个嘛……嗯，我记得是打着商务交流会议的名字，实际上是在做些地下货物的交易拍卖什么的，大概是这样的东西——令尊没有和您讲过这些么？”
“他只是让我带着钱来这里而已。”
“原来如此，不愧是那位库鲁斯先生，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的态度呢。”
“……关于这一次要拍卖的物件，你有什么消息么？”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埃德蒙德先生的双眼忽地亮了起来，一瞬间竟让爱丽丝有了一丝慌张。这个人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反常，尤其爱丽丝现在正处于完全虚假身份的状态，对付这样的角色，实在是提心吊胆……
“怎么了小哥，看上什么了？”
“不……与其说看上什么了，我还没有看过拍卖品。”
“这样啊……可惜了，有一件东西我还蛮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的呢……”
“嗯？”
爱丽丝挑起了眉毛。
这样看似感兴趣的神色迅速取得了效果，男人油腻腻的脸颊变得越发红润了起来。
“您肯定也听说过吧，传说中的妖刀墨雪哦！”
“……”
“由无名日本大师打造的日本刀，精钢打造，人血淬火九次，传闻中仅凭刀背就可以轻松击碎人的脊椎——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那也只能是神器了吧。”
“神器……么？”
总觉得没有什么实感。
一般来说，这样充满了中年人糜烂生活气质的名词，只会出现在一些烂大街的小说里——据说强大到可以与神匹敌，或者说是原本就是神明使用的武器，其实不管刀枪剑戟，都被描写成可以秒天秒地秒宇宙的样子。
事实上不管怎样的武器，终究也只是武器而已，真正重要的，是使用者自身。身为福莱尔的爱丽丝深知这一点。更何况，在这个世界，神是不存在的——就算有，只怕也早早地把这个世界抛弃了吧。
不过男人的说法确实引起了爱丽丝的兴趣。
她是亲眼见过那把刀的，本能告诉她这把刀非同寻常，而埃德蒙顿的描述也实在有悖常理，为此一定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福莱尔应该可以给出答案。
那就是解放灵。
然而这一猜想带给爱丽丝更多的还是疑惑和不安。
为什么除了芙萝拉以外，还会有解放灵存在？难道在男权社会，这份神秘力量也已经被发掘了么？
冷静……在还不确定是解放灵的现在，不能妄下结论。
“拍卖在什么时候开始？”
“呀小哥，果然对这样的东西很感兴趣嘛！”没有直接回答爱丽丝的问话，埃德蒙德极其没有品味的破口大笑却貌似顺理成章地绕开了爱丽丝话语中的锋芒，“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的吧，只是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我和小哥之类的人可以控制的了的局面了。”
“……”
混沌的迷惑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但爱丽丝没有表露出来，仅仅是盯着埃德蒙德的眉心看了一会，便沉默地转过头去。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或者埃德蒙德这样的角色可以涉足的，而就现在的状况看来，那绝不可涉足的层面，多多少少就和这所谓的拍卖会要扯上关系了。
不简单呐……
爱丽丝吁了口气，轻轻揉着太阳穴。
妖刀墨雪，神器，拍卖会，解放灵，常人绝不可涉足的领域。
联系着如此种种的那条纽带，会是什么呢……
*
“墨雪……么？”芙萝拉撇了撇嘴，“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啊。”
明明是雪，却被冠以了墨的名。
【是，芙萝拉大人没有相关的情报么？】
“没有哦，至少福莱尔所掌握的消息里，是没有关于这件器物的记录的。要么这把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要么就是被人为隐藏起来了，也就是说是地下流通的东西，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被摆在这样冠冕堂皇的场合来拍卖会不会太……异样了点？”
暂时可以考虑到的只有这些——芙萝拉相信爱丽丝的水准只会比她想得更深，她也知道，爱丽丝的绝对理性必然会忽略掉的部分——
纷乱嘈杂的人类感情，对爱丽丝这样被培养成了机械式头脑的孩子而言，就像是错综复杂的丛林迷宫，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理解透彻的，芙萝拉当然希望福莱尔的陪伴能让她慢慢从冰冷的世界走出来，但对于这样做的效果还是拿捏不准。
于是拖延，一拖再拖。
人总是会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渴望一切都保持不变——即便芙萝拉也心知肚明，康乃馨的背叛已然预示着一切，她没有资格继续逃避。
“对了，爱丽丝。”
【……在。】
爱丽丝的声音依旧那样僵硬冰凉，不由得教芙萝拉心头一紧，女孩紧紧地抿着唇，沉默许久，却难以开口。
寂静之后，轻轻打开的双唇，却只跃出了无比乏力的字符。
“没什么……任务继续。”
*
紫罗兰断开联系，已经过了接近半个小时。
虽然期间成功与万寿菊汇合，会场方面也暂且维持在正轨，但果然最强战力不在，还是让长寿花觉得有些担忧。
她不是适合担忧的人。她只是无法控制。
“这种时候……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压低声音嘀咕着，貌似埋怨的话语，却带着难以抑制的不安。万寿菊扭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却不说话，只扶着下巴静静站着，漂亮的异色眼中掠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复杂。
“……我们这一次任务的目的是要救出铃兰——以及后来追加的拿下那把刀是吧？”
佯装漫不经心的一句寒暄，打破了持久的宁静。万寿菊就是万寿菊，即便主动打破宁静，也非要装出非我本愿的样子。
“嗯哼？”
长寿花耸了耸肩，最终还是没舍得说出那些挖苦的酸话，姑且接下了万寿菊的话茬儿，扶着脸颊，摆出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她。
万寿菊不满地白了她一眼，转而又觉得自己有些理亏，面颊不觉荡漾起了微微的粉红色。
“那……铃兰作为首要目标消失不见，我们却还在这里待机，这算是利益最大化么？”
“啊啦啦，肯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的啊，不急不急乖哦。”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万寿菊眯起了眼，却没有看长寿花，而是偏转了目光，视线指向之处，一身笔挺男装的白发女孩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任何慌乱而产生的破绽，是该说真不愧是绝对理性么。
“这件事和紫苑有关系么？”
“为什么这么想？”
长寿花反问道，眉间忽地划过一瞬严肃，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忽然转变的态度实际上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在万寿菊的面前，这样的破绽只会更加明显。她叹了口气。
“是是是大侦探……真的是，整个福莱尔就你和小紫苑最难对付——趁着下面人还没发现，说说你的想法？”
“按照芙萝拉大人的性格，恐怕会是这样的计划吧。”万寿菊清了清嗓子，“整个行动，包括救人在内，虽然也都是任务目标，却不是这场任务的重点——换句话说，就是个噱头而已，没错吧？”
“继续？”
“我们所有的行动，无论是对车队的监视，对情况的实时报道，看上去都是围绕着营救行动展开的……但唯独警惕会场内部情况，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感觉有些突兀。与其说是为了营救，倒好像所有活动都是围绕着紫苑和飞燕草展开的。”
“原来如此，不过紫苑她们开始就是担任我们现在的任务的哦。”
“……的确，而且她们进入会场的理由——【为了深入调查内部情况】似乎也顺理成章呢……”
“那为什——”
“如果这一点也被计算在内了呢？”
万寿菊眨了眨眼，鲜有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突**况，对应措施，考虑到每一处细枝末节，福莱尔的头脑最擅长的就是这类事务没错吧？如果芙萝拉大人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铃兰那里会出现这样的突发状况，那么对我们现在状态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所有所谓的随机应变，都是在按照一部隐形的计划在悄然进行。
“那么紫苑呢，她不可能意识不到的吧，绝对理性的话。”
“就算是绝对理性，也肯定会有意识不到的东西……”
长寿花皱了皱眉头，就算她没有事先被告知，按照这样一条直线的逻辑，答案已显而易见。
“人情……么……”
“没错。虽然即便是芙萝拉大人都无法在理性思考上挫败紫苑，但在人情冷暖的体会方面，就算是三岁小孩都可以轻松击败她。那么问题来了——芙萝拉大人是怎样通过【人情】的武器，预测到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的呢……”
“你这话很有可能被当作康乃馨同党处置哦。”
“通讯器已经关了。”
万寿菊耸了耸肩，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却只换来长寿花轻松的一笑。
“巧了。”她说，晃着手中的小小器械，“我也是。”
*
画面切回爱丽丝。
事实究竟有多么复杂难解，对爱丽丝来说，其实并算不上什么值得为之头疼的事。她本就是绝对理性的人，在怎样恶心人的人情世故，在她眼中，不过也只是一个命令，她只是执行而已。
芙萝拉不会害她，她这样相信着。
“信任……么。”
她想起了铃兰，想起了那天夜晚的种种，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相信，几天前还是那么陌生的一个词语，如今，她却要花加倍的心思去思考，去斟酌——简直，仿佛爱丽丝已经不是爱丽丝了一样。
“嗳！小哥！”
埃德蒙德的呼唤让她从无边无际的迟疑犹豫中回到现实。肥胖的男人还在原地，用力地挥着手，而飞燕草则静静地立在一侧，只是抛来的目光中略带了一丝担忧。
“没事吧……”
爱丽丝走近的时候，她悄悄地牵了牵爱丽丝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爱丽丝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手掌缓缓地握紧了。
“拍卖会开始了？”
“快了快了还有一会会，一直在等你呢。小哥你上个厕所怎么还那么长时间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做啊？”
戏谑对爱丽丝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倒不如说佯装出愤怒才是真正困难的部分。
爱丽丝叹了口气。
“随你喜欢吧……”
远处的舞台上，歌舞表演之类喧哗吵闹的东西吁吁退下，在众人的掌声之中，依稀听见了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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