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离开之后,我彻底的心灰意冷。虽然没有做出肆意破坏东西这样无意义的行为,但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是在床铺上度过的。说得更明白一点,也就是逃避现实。
那个占卜师果然是个骗子,名字恐怕也是骗人的吧!说什么会有“转机”,“转”我是看见了,但“机”根本就不存在!
说不定,本来就是心存侥幸的我不好。只因为克罗格伯父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就得寸进尺,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和伊丽莎白相处,却没有花功夫去理解伊丽莎白的感受……
——伊丽莎白那双美丽的眼眸一直看着梦想,看着未来,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再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或许在伊丽莎白的眼中,我早已经不在她的未来之中了,而我却浑然不知……不,我大概也已经察觉到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欺欺人。
——贵爨族间的婚姻与爱情无关,因为那不是两个人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虽然在我九岁的时候霍森家就没落了,但我毕竟曾经是伯爵家的独生子,不知不觉间这个观念已经在我脑中根深蒂固了!可现在的情况早已经不同,我不再是贵爨族,霍森家也没有足以和洛佩茨家联姻的价值,也就是说……果然这桩婚事还是太奇怪了,伊丽莎白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也说不定。
其实,我的命运绝对不是今天才发生了改变的,早在九年前的那天——当父亲被推上绞架,当我和母亲被从宅邸里赶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变了。这九年来,我不过是在克罗格伯父的羽翼之下,做着一场漫长的美梦罢了。失去了贵爨族的身份,失去了家族的庇护,我到底还有什么价值呢?
——西利亚斯·霍森,就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弱不经风的冒险者,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走吧,走吧。这辉煌伟大的圣都,原本就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
第二天一早,我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出了门。其实家里根本没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把装备穿上,然后拿了一点换洗衣服和干粮罢了。
离开屋子的时候,我故意没有锁门。我已经决定不会再回来了,这间破木屋,谁想要就拿去吧。
“……哦——……呀——……啊!”
怎么了?街上好吵啊。正常来说,现在是早市刚刚收摊的时间,集市里出了什么事吗?
一半出于好奇心,一半也是因为顺路,我走到了大街上。然后,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平时一直堵在街道两侧的地摊全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的人群。虽然人非常多而且拥挤,但却没有人擅自走到路中间去,就好像是刻意在为了什么让路一样。
“……克拉汉姆大人……”
“……伊丽莎白小姐……”
啊……我明白了。
骑着高头大马,从东城门缓缓行来的,正是凯旋而归的圣谕骑士团。走在最前面的人,不用看也知道,当然是同时身为团长和勇者的克拉汉姆·索曼恩。伊丽莎白和另一个骑士则分列左右,紧随其后。
圣谕骑士团的成员本来就只有不到百人,其中拥有席次的骑士更是凤毛麟角。圣谕骑士的席次是由教宗亲自册封,而且即使前面的席次空缺,也不会自动由后面的人递补,所以名义上虽然是十席,但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做到满员。伊丽莎白位列第五席,但在目前的骑士团里地位是第三,排在她前面的就只有团长和副团长。
(排场还真是够大的啊……)
看来是为了让圣谕骑士团能够通过,圣都大集市今天才会临时休市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出于自愿,还是被强行赶走的。如果是哪个爱摆架子的大贵爨族,甚至是国王自己做出这样扰民的行为,恐怕都会在背后让人数落吧。不过骑士团的声望实在太高,应该没有人会随便对他们嚼舌根。
而且,他们从东门进城也是有理由的。
这是圣都一直以来的习惯,凯旋的部队要从东门入城。圣都地处大陆的西南角,西南两面都朝向大海,只有北面和东面连接着陆地。南面城墙下就是陡峭的岩壁没有城门,而西面的城门外就是海港,所以这两面都无法供军队出入。另一边,【北】门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联想到“败北”二字,所以让获胜的部队使用也不合适。使用排除法,就只剩下了东门能用。
“……勇者大人真是好帅啊!”
不知道是哪个女孩的尖叫,却立刻就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也是,看着正骑在马上向人群潇洒地挥手致意的勇者,我也不得不点头承认——这个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形象真的很好……好吧,会讨厌他的可能就只有我了。
他没有穿昨天那件布衣——果然那是私访专用吗——而是穿着一套金光闪闪的板甲。我有听说过,那套铠甲一定就是接受过光明女神祝福的【奇迹之铠】。据说只要穿着它,就连龙喷出的火焰都无法伤到你分毫……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一直觉得有点太夸张。
我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拼命想从人群中间挤过去。我只是要去冒险公会,所以走这条路比较近,可不是来给他们歌功颂德的。然而,因为路上的人实在太多,行走其间颇费周章,结果连游爨行中的骑士们居然都超过了我的速度……
“……嗯?”
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我不禁扭过头去确认——一个男性骑士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边。
那是一种我不太熟悉的眼神,不是轻蔑,不是同情,既没有敌意,也不包含善意,只是……单纯的观察,却仿佛是要将我彻底看透一般。那是一种评估别人的目光,而且是高高在上,肆意俯视别人的目光。我明明不认识他,却不知为何立刻感到一肚子的火。
(只是巧合吧?)
冷静下来一想,不禁觉得自己可能太过敏感了。虽然他似乎是看着我所在的方向,但想从喧闹拥挤的人群中间,找出我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本来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男性骑士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骑马离开了。
这时,我才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样子——穿着深绿色的长袍,所以应该不是近战类型;他背后的披风由树叶和藤蔓编成,环形头冠看上去也是一样,再加上那对略长的尖耳朵……精灵。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后半的年纪,但精灵的寿命比人类长得多,他很可能已经超过百岁了。
这么说来,他紧跟在伊丽莎白的身后,显然是有席次的骑士……啊,肯定是他了,圣谕骑士团第七席,精灵长老,德鲁伊大长老,“育木者”凯恩·诺里奇。他是骑士团的元老,也是参加过奉神战争的骑士中唯一留下来的人。
精灵和人类一样都是光明女神的造物,所以和黑暗女神创造的魔物是敌对关系,现在和人类算是盟友。原本光明女神所创造的种族中还有矮人,但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被人类消灭了……呃,这么一想,就觉得精灵其实也挺危险的。
莫诺罗恩的德鲁伊们信仰大地母神盖亚,所以和光明教一直不太对付,虽然还不到敌对的地步。其实我也不太能理解,把身为这个世界守护神的光明和黑暗二女神放在一边,跑去信仰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神之国,在我看来基本上是闲人一个的地母,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可能是因为我本来信仰心就很薄弱吧。
因为信仰上的矛盾,再加上德鲁伊本来就不擅长战斗,所以凯恩在骑士团的席次甚至排在了新人伊丽莎白之后。可是绝对不能小看他,毕竟长寿的精灵有比人类更长的时间磨砺自己的智慧。
尝试在人群中行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还是放弃了。与其做这种徒劳的事情,还不如等骑士团的队伍过去之后,再走也不迟。毕竟,他们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又不是什么大军。
何况……我也已经没有需要急着去办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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