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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在十字路上起伏滚动着，铁质的骨架外包着实心的橡胶。
下午时分，太阳悬在高空，将人暴露在外的肌肤晒得燥热发红。好在有凉风灌入车内，适当地消解了暑热。
维格尔姿态放松地落座于车厢里，双肘搁在椅背上，迎风哼着曲儿。
“吾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荣幸万分呢！”她灿烂地笑着朝驾驶座上的雁吾打招呼。
“呃……”午饭时的遭遇不断从脑海里冒起，雁吾有些尴尬地敷衍道。
应付不来的角色，雁吾的脑袋开始痛起来。
眼前的这家伙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无论从生理上还是物理上来说都是如此。
就在不久之前，她或者说他，独身一人轻松将数万只活尸斩为了血沫，一下子让这场人心惶惶的危机都变得可笑起来。
“您为什么会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呢？和同伴走散了吗？”维格尔问道。
“只是被当成壮丁征过去干活而已，活尸危机已经搞得全镇人都要疯掉了。”雁吾用余光瞥了一眼车厢里的乘客，“……维格尔先生才是，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镇子了。”
“是的，同伴虽然催促得厉害，但吾并没有走远。动静这么大，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维格尔点点头。
“总而言之，你可真是帮大忙了，”雁吾长舒了口气，自在地转动着舵盘，“话说回来，你强得离谱呢，我可是吓了一大跳。”
“能得到朋友的称赞实在令人惶恐。说起来也是后知后觉呢，因为吾自小就被告知是勇者的缘故，背负着沉重的期望，所以磨炼剑技的时间稍微比别人多一些吧。”勇者端庄大方地微笑起来。
“……不，那根本不是练不练剑的问题了吧？”雁吾小声吐槽道。
如果武艺高就可以轻松毁灭军队，那魔法这么多年那真是发展到狗身上去了——实际上，她手中的剑不过两臂不到的长度，却在挥出的一瞬扫光了上百只活尸，这简直堪称奇迹或者神迹。
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雁吾直接放弃了猜测。
诚然，身后这位超乎常理，但那又如何呢？对他来说生活中合乎常理的事情已经很罕见了，最近两个礼拜尤为如此，现在已然陷入麻木了。
“但那根本称不上是勇气。”像是想起了什么，维格尔直起身子，正襟危坐，“知道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取得胜利，那样的事任谁都做得到，恰恰相反，明知自己会让自己身处危险的境地，却依然为保护他人而挺身而出，那样的人才真正应当被冠上勇者之名。”
“感觉又要被你夸了我真是如坐针毡啊，饶了我吧。”雁吾往舵盘上磕了个头。
当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路面上的障碍物。
那是被拆解成零件的腐尸。
轮子轧过那肉体，车身隆隆地颠簸起来。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颠簸一发不可收拾。
通向广场的石板路上，遍布着恶臭的石块，数量就像烙饼上的芝麻一样密密麻麻，让人几近眼花。
“这是……？”雁吾忽感心脏被猛然揪紧，不详的预感在升温。
“被突破了吗？对了，这座镇子有两道城门来的。”维格尔把手伸向了腰间的剑。
“完蛋了，居然忘了这种事……”雁吾用力踩住填料杆，将颠簸不断的车子加速。
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从西边的城门进来的。由于西边的地理位置不如东边那般易守难攻，过去又远离边境，因此只有一排矮矮的城墙。在活尸之海面前，就连高大的城堡都能够被突破，矮墙又能做什么呢？
拐过高大的时钟楼，石料车驶入镇民聚集的广场，雁吾屏息。
然而，眼前并未出现骇人的地狱景象，镇民们安然无恙地站在广场上……虽然整个队形都往里面缩了进去，显得更加拥挤了。
以风化的女神为分界，广场前半段的落满了腐烂的肉块，肉块上插着无数晶亮、造型简单的剑。
最奇怪的是，广场上欢腾一片，人们高呼小叫，手舞足蹈，场面不像是遭遇了活死人袭击的样子——反倒像是在过节。
站在所有人前面的是安杰莉卡，她背对雁吾而立，长发像是拔成丝的白云。
在她后面的则是一大波蠢蠢欲动的人群。
“女神大人！亚尼加斯娅女神大人降临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愿女神大人的慈悲指引我们！”
“被眷顾着……我们镇被神明眷顾着啊！各位，我们是勤勉的！”
人群沸腾嘈杂。他们先是跪拜高呼，抒情感慨，尔后有人则直接走上来，俯身亲吻安杰莉卡的鞋子，最后甚至有人直接张开手臂对着少女就是一抱。
“……并不是女神。”总是面如止水的安杰莉卡，在这时候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了，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女神大人啊！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请护佑这个镇上的三千四百六十八个虔诚的灵魂，四百多只绵羊，一百头耕牛，七十只鹅，还有狗……”拥抱过安杰莉卡的老妇人，兴奋流涕地板着指头，一件接一件地祷告着。
“并不是女神，我只是，雁吾的……”安杰莉卡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身形有些动摇。
“雁吾的……”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头埋低了一些。
哐啷哐啷哐啷。
雁吾摇了摇车上的铁铃铛，那清脆的声音饱有渗透力，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安杰莉卡！你没事吧？”雁吾跳到车前，挥舞双手。
“雁吾。”
白发少女的反应乍看似乎很平淡，然而实际上她的双眸都亮了起来，迈着小碎步子径直跑了过去。
啪。她展开纤细手臂扑到雁吾腰上。
“……你没事吧，安杰莉卡？”反应了好一会儿，雁吾才适应了眼前的状况。他把双手有些拘谨地抬起来问道。
“嗯。”少女默默点头。
上千双目光灼灼地射过来，雁吾感到皮肤上传来被烧穿的错觉。
真是虔诚得可怕，他在心里吐槽。作为系罗人，神灵信仰在祖辈的迁徙当中已经慢慢遗失了，雁吾脑子里根本没有多少敬神的概念。
“诸位！镇上尊贵的诸位！”
身后，有人爬上了车顶，居高临下地高声喊道。
维格尔拔出利剑，高举向天，就像画卷中凯旋而归的英雄那般。
“那些邪恶的行尸走肉已经被吾及吾友剿除殆尽，请不用再担惊受怕！”
她的双目炯炯如炬，嗓声响亮而动听，像是最英俊的男人与最柔美的女人的合音，
“吾乃勇者！乃邪恶之讨伐者，正义之施行者，诸位最为忠实的伙伴！”
维格尔伸出左手，庄重地按在胸口。
“吾在此有一事相求！还望诸位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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