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满屋子追打老妖怪的时候,不慎把吊灯砸烂了。窗户上钉着木板,放下了窗帘,因此灯一灭房间就变得昏暗无比。从那些更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窜出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些东西如同怨灵,在空中浮现出飘飘渺渺的影子,张大嘴巴露出尖牙朝几个人发动攻击。
阿恒手里的牛皮鞭发挥了作用,左一鞭右一鞭抽打这些东西,每次打中都会响起婴儿啼哭般的锐利尖叫。这让他在痛快中感到迟疑和愧疚,仿佛自己真的打了小孩子。可一旦停下来这些东西就会缠在脖子上,越勒越紧,直到把你缠窒息。
苏苏是没有武器的,他本想背靠墙壁躲在阿恒后面,然而阿恒渐渐移动位置,远离墙壁,让他也不得不失去一面坚实庇护。阿恒只能帮他挡住前面和旁边大部分,从后面飘过来的还得他自己对付。
这些妖物像是永远死不完,三个人逐渐力竭了,背靠背聚在一起。
苏苏火急火燎的问:“这些玩意儿怎么杀不死?”
阿恒又甩出去一鞭子,“他们是怨灵,谁知道这屋子里到底有多少。”
阿力作为一名真正的除妖师,当然不能看着妖物为非作歹。可是这样纠缠下去,也不见得就能够彻底消灭对方。眼看自己终于抓住老太婆,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水,朝对方身上一撒,耳边立即响起嘶哑痛吼。同时怨灵们也集体瑟缩一下,明显变少许多。
阿力走过去打开门,不算多但十分明亮的阳光一下照进屋内,只见屋子里灰尘四起,混乱不堪,大家都像是和土地搏斗一般灰头土脸的。
苏苏不知道嘴里落进了什么,拼命大声的咳嗽,要把嘴里那一点东西吐出来。
阿恒感觉到手臂酸痛,揉着胳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原来一见阳光那些东西就不见了,怪不得屋子里黑乎乎跟洞穴似的。”
此时他们也看清楚地上留下的东西,老太婆身体腐烂烧灼,黑乎乎一团,令人目不能直视,发出的气味更是令人几欲作呕。
阿力好心解释:“她早就死去腐烂了,尸体停留在屋子里没人知道,被怨灵驱使利用,培养出越来越多的小鬼。咱们今天要不把她烧了,这里马上就成为妖物的老巢。”
话未说完,阿恒和苏苏争先恐后跑出去,原来都是忍不住要吐了。
阿力跟出来,从外面关上门,也无心清理打扫这一间阴暗混乱的屋子。他们连要找的房间还没找到,已经耗费大量时间,还是回头再管别的吧。
这下子确定无误,班主任住的房间肯定是在旁边。阿恒开门的时候,几乎在内心祈求,希望对方讲点卫生讲点节操,可别让他们经受一番刚才窒息眼瞎的痛苦了。
不知他的祈求是否发挥作用,推开门去,这果然是一间整洁空旷的大屋子。窗帘半掩,屋内阴凉凉的有些潮湿,目光所及处不见家具,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块破床垫。
阿恒有感而发的议论:“作为老师,这生活水平也是够差的了。”
苏苏应道:“现在更重要的是,他这里空旷的跟停车场似的,咱们到哪里去找他生活的证据。”
“说的也是,这里没有尸体残骸,那他平时吃什么呢?”
阿力率先一步跨进去,“先看看再说。”
三人本意是在这屋子里找到生活痕迹,看这人平时到底是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只要不是吃的人肉喝的人血,他们都可以不事声张,假装没来过的离去。现在可好,屋子里干净得好像太平间一样,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三个人凑在一起咕咕哝哝的商量,阿恒道:“他也许跟普通单身男士一样,不爱做饭,每天下馆子。咱们还是别疑神疑鬼了。”
苏苏问:“你看过班主任在食堂吃饭吗?”
“没有。”阿恒一愣。
“就是没有才令人疑惑。”苏苏道,“要是看见过他在食堂吃饭我还相信他平时下馆子,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谁知道他平时吃的都是什么。”
说到最后义愤填膺,好像他亲眼看见这屋子主人生啖人肉。
阿恒知道这小伙伴好无端激动,没有当回事,准备自己找个地方坐一下。若大房间只有床垫一件家具,而上面虽然破破烂烂,海绵和弹簧都露了出来,究竟也比坐在地上好看。他刚一撅屁股,听到阿力哥大吼了一声不要。这打雷般的嗓门吓得他一哆嗦,几乎是跌坐下去,力量更比一般坐下的动作要重。
刚接触到床垫阿恒觉得不好了,这玩意儿竟然自动下陷,并且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往下吸。他身不由己的陷下去,看见自己的小伙伴朝自己伸出手,接着就掉入黑暗中。苏苏和阿力眼睁睁看着阿恒陷进地下,原来放着床垫的地板则完好无损的合拢。
他们慌里慌张,赶上前敲打了地面。可是地面坚如磐石,毫无动静。
这里是九楼,阿恒既然往下掉,那么肯定是掉到楼下房间了。苏苏爬起来就往外跑,阿力一把拉住他,“你往哪儿去?”
“去楼下房间啊。”
“楼下房间既然是这一层的了,正门肯定进不去。”
“那怎么进去?”苏苏难得傻呆呆的。
阿力放开他,单腿跪在地上,向四周看了看,他扬起拳头,接着一拳击在地面。轰的一声,如同铁锤砸在地上,整个楼板都震颤了。
苏苏吓得紧贴墙壁,大喊道:“你别呀!你想把楼给砸塌了吗?”
好家伙,这人拳头跟不要命似的,这么轰轰下去不得把楼板轰了?
阿力又砸出一拳,喘着粗气答道:“不要怕,这块地板能翻起来,就是跟周围隔开的,不会影响到整层楼。”
苏苏咽口唾沫,“那随便你吧,你自己小心。”
他毕生未见过这么粗暴的救人方法,觉得这厨子也不是个正经厨子,是身怀绝技的。人家有本事,自己插不上话,可恨的是先前竟然一点没看出来。
这边阿力真的砸出几道裂缝,再往下就难有进展了。苏苏隐约听到门口传来声音,因为心脏跟着轰击声一起跳动,并未听进去,等到身后传来一句极其惊讶的疑问“你们在干嘛?”,他才回过头,只见班主任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神情像要吃人。
苏苏下意识讨好,“老师,你回来了呀!”
然后他想起来,一指房间中央,“阿恒掉进去了。”
班主任神色变幻,“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我们来看望您。”
这套说辞着实不能令人信服,不过依照苏苏一贯教养,是要把话往漂亮了说,总不能说是来调查你的。他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阿恒救出来,万一班主任再找起麻烦,那就要坏事了。
班主任沉着脸走到阿力身边,抬手制止,“你不用砸了,这楼板不是人能砸开的。”
阿力停顿下来,感到拳头隐隐麻木。他站直身体,不动声色采取防御姿势——在房间里安了个隐蔽地牢,他可不相信这是个简单的异世界旅行家。
而此时,阿恒也在经历着灵魂考验。
他是跟着床垫一起掉下去的,所以落地的时候还是坐在床垫上。屁股没有受到亏待,耳朵四周却满是低低的咆哮。怪异的味道布满封闭空间,他以为自己来到牲畜圈养棚里,再一看,笼子里的生物体积却早已超过寻常牲畜。
这房间里四周放满笼子,笼子里是巨大的不知名生物。
阿恒以为自己来到又一个警侦局,刹那间就想晕。可警侦局大多数是关着人的,这里却全都是不知名生物。他一进来室内灯自动打开,有些动物不适应灯光,转身面朝墙壁,烦躁不安的低吼着。
阿恒瑟缩在床垫中间,像个即将遭到蹂躏的大姑娘。他胆子再大也不想跟这些连物种都不知道的生物搏斗,何况他本来胆子就不算大。上次在邻居家看见两米高的蜥蜴人够他回味的了,没想到这次看见的体积更大,形状更怪,简直有些妖魔鬼怪的意味。
紧紧握着牛皮鞭,这是他唯一拥有的武器。他并非除妖师,也知道这职业不是常人就能做的。但是一次又一次与妖物相对,也算是与这个职业颇有缘分,毕竟他不能一辈子做个餐厅小打工的。要是这些东西敢过来,他想,我就用鞭子抽死他们。
是有些妖物对阿恒的到来感兴趣,砰砰砰撞着笼子,发出震慑性嘶吼,利爪伸出来,要将渺小人类撕个粉碎。
阿恒看着害怕,坐在地上倒退,差点落入身后爪子里,又赶忙爬回来。最后他还是觉得床垫中间比较安全,虽然没有依靠,可是谁也碰不着自己。看那些野兽抓挠、冲撞、嘶吼,他产生报复性的痛快心理,觉得他们再厉害也出不来,全都是虚张声势。
与此同时他纳闷,上面那两个人怎么还不来救自己?这两个混蛋。
上面正在进行一场战争。班主任,已经异化成了螳螂般的身体,两条长手臂上亮出锋刃,一次又一次朝阿力割过去。
他的头脑也受到异化影响,并不考虑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总之,这几个人闯入自己家里,是要与他为敌了。他伪装成人类生活在人类之中,却清醒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其中一员,到必要时刻,还是以命相搏。
这些人类,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呢?他忽然很庆幸,他们是来到了自己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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