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黄。
由无数细砂彼此依偎着累积起来,却又轻易就能随风流失的黄。
艾竺盯着窗外远处,目光落在了黄沙汇聚而成的荒漠上。
她想:或许,那就是世界的本来肤色。
“啊!艾……艾……艾竺!”
听到罗兰的惊呼,艾竺收回目光,将脸转向坐在面前的罗兰,表情平静。
因为,她已觉察到罗兰会说什么。
“你的发色,又和昨天不一样了!”
窗外吹来的风带着一些咸味,吹动艾竺紫色的马尾。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上衣和黑色牛仔短裤,一头长发被利落地扎起。
她面前的少女身着白色长裙,粉色长发温柔垂落。
“哦?今天是什么颜色。”艾竺问。
“你没照镜子吗?”
“孤儿的集中棚里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镜子的。”艾竺故作严肃。
“对……对不起……上面是淡黄色的,下面是紫色。大概……是海螺的颜色。虽然没见过……但从书中的描述来看应该是这样的颜色。”罗兰从手边的一堆书籍中开始翻找。
“我记得看到过的,在哪呢……”她喃喃念道。
艾竺的右手肘搭在桌面,手背托着脸,嘴角泛起笑意:“那还不赖嘛,对我们这些一辈子也见不到海的人来说。”
这个名为鹅林的小镇,四周被荒漠包围。
在这里,每个孩子出生时会自带一种发色,而那将会是其一生的主题色。
这意味着,地位、名誉以及职业的分配都会以此为参照。
鹅毛般透着儒雅光泽的白色,目前只有镇长一人享此殊荣,或者说,他就是靠此当上镇长的。
浅色系也不错,终归都是纯洁与高贵的象征。
火一般的红发,代表智慧和创造力。
稍微深一些的色也不见怪,平民的专属。
若是黑色,醇厚得辨不出层次的黑色,则是汇集了世间的污浊和罪孽,可以直接送入监牢。
也因为如此,鹅林不需要在学业上一较高下的机制。
没有学校。
图书馆还是有的——就是艾竺和罗兰现在身处的地方。
“究竟为什么呢,整个镇上的同龄人里,只有你的发色还没有定下来。”罗兰担忧地看着艾竺。在她白皙的脸上,闪动着浓密的眼睫。
只有艾竺自己还对此事从容不迫。
“刚才那句,不要说出口。”艾竺说。
“为什么?”
“因为说出口……” 艾竺抓住罗兰粉色的发尾,轻轻一拉,“我就要惩罚你了。”
罗兰一边护着头发,一边欢快地惊呼,两眼弯起,像是被神亲吻过的女孩,不见了烦恼。
这个话题,又一次归于16岁少女间的嬉笑。
离开图书馆的路上,艾竺有一阵时间低头不语。
暗流的声音,干扰着她。
“咕噜噜”地,小心谨慎从耳畔流过,然后紧张地蛰伏着,有时就像成群结队的虫子。苦恼的是,这些虫子并非寄生,而是扎扎实实构成了她的发丝,她的身体之一。
就算平时不怎么在意,也总有不得不在意的时候。
“罗兰。”她开口,对并肩而行的罗兰说,“你以后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吧。”
此刻她们正走下图书馆长长的石梯。
“德高望重?别说得那么老气嘛……”罗兰迈着谨慎的脚步,洁白的长裙轻轻摆动。
“毕竟粉色头发的地位,仅次于白发。”
“这么说的话……我爸妈也是粉色,他们在教堂工作,所以我也比较有可能一直留在教堂里。”
她们目光所及的不远处,是图书馆前矗立的三米高白天鹅雕像。
天鹅脖颈弯曲,展翅欲飞。头顶还佩戴着一顶由白色果实镶嵌的皇冠。
白色果实,是鹅林除了天鹅之外的另一大象征物——鹅林塔。
本就耀眼的鹅林塔在阳光下产生强烈的反光,令艾竺难以直视。
“那你到时候会不会……”艾竺欲言又止,不像她平日的爽快作风。
“什么?”
“我是说,会不会不能和我这种人来往了?”
话问出来,艾竺就后悔了。
但既然问出,她也想得到答案。
罗兰稍微一愣,连忙安慰道:“你只是头发颜色没定下来而已,说不定以后会是最高贵的白色呢。像天鹅的羽毛一样……”
可惜没有安慰的效果。
“也可能是代表着狡诈和罪恶的黑色。”艾竺怄气似地说。
艾竺心里最渴望到的答案,无非是即便她们最终真的发色悬殊,罗兰也愿意继续维持和现在一样的关系。
一样地接纳她,并给她保护她的机会。
但罗兰大概太柔弱,回避了这种可能性。也或是太天真,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她轻松地笑道:“怎么会?反正我不相信。”
艾竺叹了一口气。
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
琐碎的,此起彼伏的撞击声,来自脚镣与手腕间的锁链。
一队低垂着头的囚犯,正被押送着经过。
离地三五米的空中,依靠飞行器盘旋飞行的是警卫人员。
环形的金属飞行器锁定在他们的手臂与脚上,如同珍贵的珠宝,让他们的身姿有了天使般的权威。
而地上清一色顶着乌黑头发的囚犯,就是干瘦的蝼蚁,在路过高昂的白天鹅雕像时,将头垂向胸脯的位置。
“那些被送往监牢的人里面,或许有我的父母呢。”艾竺突然说。
罗兰的目光转向艾竺的侧脸。
艾竺有着倔强和英气的眉眼,现在蒙上了雾霭。
“我一出生就和自己的父母分离了。像我这样并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艾竺站在石梯上,越过白天鹅雕像的白,看着蠕动的黑,说,“那就是我父母,应该被投入监牢了。”
“艾竺……”
“鹅林是一个没有天鹅的地方,图书馆里也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书。鹅林的历史是从300年前开始的,在这之前我们的祖先在哪里,从哪里来,却没有一点记载,好笑吧。总不可能从荒漠里生出来吧。”
艾竺停下了脚步。
罗兰也跟着她停下。她以为艾竺不再往前是因为触动了伤感。而实际上,艾竺是注意到了一些异样。
有一名囚犯,没有垂下头。
“那个人……”
艾竺还没说完,那名囚犯就垂下被锁链缠绕的手,整个身体腾空而起,仿佛野兔扑向了草原般,撞向大理石的雕像底座。
锁链的哗啦声之后,是头骨破裂的声音。
“啊——”罗兰闭上眼睛,抱住艾竺。
艾竺静静地,将这头破血流的场景收在眼里。
她不害怕。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常常溜到监牢外,观察这些黑发的囚犯会做些什么。
那么多年的观察中,她没有看出传说中的穷凶极恶。
只不过,已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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