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杀我，因为我死了，她也得死。
我也没有找机会杀她，理由同上。
＊
在客栈那件尴尬的事发生了之后，她一拂袖，没有管我，转身提剑便走。
我死皮赖脸地跟上。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所以不论她要去哪里，我就能跟她去哪里，如果我不跟着她去哪里，那么说不定我就会惨死在哪里。
嗯，没毛病。
＊
跟着李如梦浪迹天涯，我还是骑着那匹从家里带出来的黑色老马，看着李如梦那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骏马羡慕得眼睛直冒绿光。
『那个用毒高手是什么人？』我问。
『与你何干？』她说。
『那个用毒高手为什么要找你麻烦？』我又问。
『与你何干？』她说。
『你现在要去干啥？』我接着问。
『你烦不烦啊？』她被我问的有些不耐。
『与你何干？』我学着她的语气，说。
她被我气的小脸通红，如果不是我俩现在共享一条命，她可能就已经拔剑相向了。
『哼，拾人牙慧的应声虫。』她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告诉我呗，反正又不少块肉。』
『那家伙叫唐竹枝，』李如梦叹了口气，说：『我和他同行过一段时间，虽然交集不少，但我和他没有过矛盾，他无缘无故就对我发起了偷袭，理由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啊。』
我有些迷惑：『哈？』
她气恼地挥了挥拳头，作势要打，说：『我真的不清楚！』
我没有多问，说：『好吧。。。』
她又叹了口气，说：『我要去找这天底下最毒的一味毒药。』
我被这名头吓到了，更迷惑地问了句：『为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她说。
『那我们现在去哪？』我问。
『希音寺。』
＊
唐竹枝睁开眼睛，只觉身一阵酸痛，五脏六腑就像移了位，浑身使不上劲。
『你渴不渴？』
听到动静，他这才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个温婉的少女。
身为一个暗杀高手，他第一想法是摸向腰间的匕首，但手臂的不听使唤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何况，匕首都一定被卸下了吧？
于是唐竹枝躺在床上摇了摇头，有些警戒，没有说话。
温婉少女伸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把他扶起来坐着，对他说：『你都昏迷两天啦，要不是我出去采药刚好碰上把你带回来，林子里的野兽早把你吃了。』
『这是哪儿？』唐竹枝用沙哑的声音问。
少女说：『药王谷。』
看来离自己偷袭李如梦的地方不远。
『你是怎么受这么重的伤的啊！』温婉少女看着他身上几乎贯穿了半个身体现在被包扎好的巨大伤口，不禁有些咋舌。
唐竹枝又回想起李如梦的那惊艳一剑来，依旧有些胆战心惊。
自己倾尽全力，下蛊，投毒，偷袭，那个少女只是一剑，自己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重伤垂死。
他接过汤药，闻到汤药苦涩的味道，却是眉头也不皱地想要一口喝下。
少女看得呆住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刚刚煎好的还没冷。』
唐竹枝被烫到了却兀自硬撑着，听到她这句话才沉默着放下药碗。
『不要紧吧？』
沉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少女长舒了一口气，轻巧地拍了拍胸脯。
唐竹枝一直没有说话，少女也不在意，一个人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与其说她是在和唐竹枝说话，倒不如说她只是在自言自语来得确切。
『师姐叫我不要动不动就和师父置气，但是师父真的好过分啊！总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我的东西，气死我了。』
唐竹枝心想没事喜欢动一个女孩子东西，这师父不会是个变态吧？
『我最近养的药草长得都不好，太久都没出太阳了。』
唐竹枝心想你一个女孩子不老老实实做女工养什么药草，但转念想到自己就是被她到外面采药过程救下的，心里也有些庆幸。
『。。。』
少女捧着脸，坐在床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唐竹枝也默默睁着眼睛听着，偶尔在心里面腹诽两句，一个下午就这样悄然度过。
后来想来，这个下午或许是唐竹枝过得最惬意的一个下午。
晚霞落山，少女说得累了抿嘴看向窗外，窗外橙色的霞光射入房间里，打到少女的脸上，少女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出神地看着窗外。
唐竹枝看着她，心里忽然一动。
他对少女说了一句话：『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
唐竹枝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故事，他出身草原游牧民族，凶猛好斗的性格让他们部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大部落屠杀了，他被当做奴隶变买到中原，被一个只有一只手的中年人买了下来，和他一起被买下来的奴隶还有很多，但是唐竹枝是最受中年人器重的一个，中年人教他赚钱，教他生存，以及，教他杀人。
这些被买下的小奴隶相互之间以师兄弟相称。
直到前不久，中年人告诉他们，要想还清他的恩情，就帮他做一件事，杀两个人或者活捉一个人。
唐竹枝不太会活捉人，所以他和他的师弟一起选择了杀人。
＊
唐竹枝本来就不擅长说话，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角色，讲起故事来更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情况并不算罕见，但是少女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惊叹两声。
『要你杀人？』少女有些吃惊：『要杀哪两个人？』
唐竹枝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少女出神。
少女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天色，有些慌忙地站起身，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慌慌张张走出去甚至还险些撞到脑袋。
唐竹枝收回目光，他转过头看了窗外一眼，神色有些迷惘。
顿了顿，他又回想了一下师父告诉自己的，要杀的那两个人的名字。
『李如梦。。。朝长歌。。。』
他翻身下床，胸腹间一阵发闷。
『现在。。。最主要是和师弟们相见。』
药王谷这儿距离自己和李如梦兵刃相见的地方并不远，联络上师弟们后，他却鬼使神差没有回到师弟那儿。
而是选择回到了小屋里。
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了他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两位师弟得知自己重伤后连夜赶往潜龙堂，两天后被李如梦杀死的事。
所以我完全白担心了。
可惜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
希音寺。
我们抵达希音寺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小雨。
或许是因为下着小雨的缘故，寺门前没有什么人，偌大的门口放眼望去只有我和李如梦两个人。
下马走入寺庙里，冷冷清清，让人不禁怀疑这间寺庙是否已经没有香火了。
走着走着，突然有个邋里邋遢的僧人从一间小房子里冲了出来，身上的袈裟黑一块红一块，鞋子也没穿，就这样赤脚走在希音寺铺着的沙土上。
僧人看见我和李如梦，先是一怔，然后默默凝视了我好久，直看得我头皮发麻，僧人没有说话，从我们两身旁一闪而过，急匆匆的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更离谱的是李如梦居然喊了一声：『叔。』
那邋邋遢遢的僧人回头冲我俩招了招手，示意我俩跟上，李如梦快步走了两步，跟上这个邋邋遢遢的僧人，我见状也只得和她一起走在僧人的后面。
『希音寺现在有方丈在讲经，不对香火客开放。』邋遢僧人小声说：『我睡过头了现在得赶过去，你们两随意。』
李如梦想了想，说：『我们和你一块儿去吧。』
『也成。』邋遢僧人回答。
＊
『我寺大德岐山大师功德无量，圆寂后，化为一颗圣舍利子，只可叹被小贼所窃，至今仍失落在外。』
盘坐在蒲团上的一名白发老僧叹息。
『岐山大师遇佛礼之，遇恶渡之，遇苦济之，遇利散之，堪为当世活佛。。。』老僧指向身后的一座石制佛像：『世人为他修金身，他典当金身救济穷苦，不许他人为自己再修金身。』
『在他死后，一位被他救济的大师亲手刻下这座石佛像。』石佛有些老旧，眉眼平和，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第一次听到岐山这个称号，我居然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我和李如梦躲在角落里，邋遢僧人换了一件袈裟，坐在了前面。
白发老僧环顾四周，当看到我时却顿了一下，有些吃惊。
他忽然微笑着对我和李如梦远远地说：『二位身上略有佛性，可是带有舍利？』
我和李如梦不明所以，都摇了摇头。
『那二位与佛有缘，不知。。。』白发老僧看见我和李如梦的反应，接着说道。
『有个屁的缘。』忽然有人口出恶言。
邋遢僧人站起来，对白发老僧说：『老糊涂别看错了，他们刚和我走了段路，佛性都是从我身上沾的。』
邋遢僧人的地位显然不算低，白发老僧也没有生气，而是温和地摇了摇头，说：『既然师弟这么说，那便可能是老朽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我不清楚邋遢僧人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只能疑惑地看了李如梦一眼，没想到同时看到了李如梦递过来的疑惑的眼神，看来她也不清楚。
邋遢僧人骂了两句，走到后面来，对李如梦说：『你去唐门，那几个家伙应该在那里。』
李如梦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和她走
也没有多做停留，带着我飞快就离开了。
但我还是疑惑地回头问了一句：『谁在唐门？』
『你爹，她爹。』
我头皮发麻。
我没和他说过我爹是谁。
李如梦也没有。
他怎么会认识我？
＊
讲经结束后，白发老僧跪坐在在石佛前，闭目慢慢敲着一个老旧的木鱼。
邋遢僧人从他身旁经过。
白发老僧忽然张开眼睛，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三个家伙在干些什么。』
他没有回头看身体僵硬的邋遢僧人一眼，轻声说：『我只希望，能让师父安息。』
邋遢僧人看着石佛，石佛也看着他，依旧是温和包容的微笑。
『我知道。』邋遢僧人也轻声说：『我兄弟犯下的错，我不会让天下人和死去的师父承担。』
他俩同时双手合十，轻诵。
『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必看ps：由于这篇短篇是征文，作者也想尽量写好点，所以在完结之前前面的一些设定有时我都会改一下，以防止出现bug，所以可能出现后面和前面有所不同，想看改后的可以刷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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