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小说网> 浪漫青春> 2020> 夜色降临

夜色降临

  • 2020
  • TD小白菜
  • 2019-07-28 08:50:11
夜色降临

直还是从家逃了出来,身上一无所有,他只想离开那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他的眼里,家是阴暗的牢笼,比零二年的雪还要寒冷彻骨,所有的支离破碎,因无秩序性的惩罚而变得轻松一些。

他低着头,从锈迹广告牌下缓缓走过,空气中透着浓郁的焙烧香味,仿佛一股释冰的暖流泄在喉咙中,麦子也不知从哪个江南水乡运来加工的。天色渐渐昏暗,晚霞被远处锋利的楼厦棱线截去饱和的温柔,那深灰色中透着幽蓝的楼影,呼应太阳沉沦时的阴云。直感觉自己像在晚风凋零的花瓣,一层层褪去对生活的热情,慢慢的快要腐烂在土里似的,没有骨头和野猫的土地。说是尸体也毫不为过,轻慢的步频,简约的呼吸,迷离的眼神,他的灵魂似乎出了窍。

他已经烦透了那样的家庭,继母整日与牌友为伍,隔三差五的大呼小喝,拳打脚踢更是家常便饭。父亲是个被贴满纸条的人,一天到晚西装革履的跑业务,只有妹妹还算体贴,偶尔让直帮她拧紧玩具脚趾上的螺丝。

学校就更别提了,同学给他取了千奇百怪的绰号,猫科动物、形体怪胎还有生殖器,当然还加着可恶的前缀,甚至连喊出来都能惹得满嘴腥味。至于老师,颇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有一次,班主任检查作业,发现全班只有直的作业乌七八糟的,便奚落道,“你的作业本是从**的胃里掏出来的吗?”话刚落音,立即哄堂大笑,由此同学的玩笑都会把直当实验品。

可直早已习惯了,冬天上学的时候,就会把纸巾塞在两个鼻孔,一边引人嘲笑,一边以感冒为由远离同学。如果说直对上学还有期盼的话,那期盼的人一定是芹。芹是转校生,长得虽然并不算出众,但勉强可作美丽的近义词,但又透露着一股忧郁淡雅的气质,不爱说话,似乎在她身上有很多扑朔迷离的谜题,那种好奇的感觉让他在凝视芹的过程中,竟然产生一种窒息感,这大概是爱情催生的副作用吧。也许是这个原因,直便故意把成绩搞砸,这样便顺理成章的坐到靠后的位置,而目的其实接近芹,这一切还得感谢班主任的“恩赐”。

直喜欢侧着脑袋,倚着涂鸦的墙壁望着后排窗户边的芹,看着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甚至由阳光照射下每一根纤化的发丝,这也许是直这一整天的意义。再没有什么,能和这种美好相媲美了。

有一年深秋,午间休息的时候,芹侧过脑袋凝视着直。直从没想过她能看自己一眼,他是该为自己进入芹的视线高兴呢?还是为此刻逃避的眼神而纠悔呢?

“嘿!把窗户关一下吧!怪冷的。”

她的那一句似乎从地球的另一边传过来的,直愣了一下,连忙将玻璃窗拉合上,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神力,竟将玻璃窗摔个粉碎,像是把冬天的瀑布敲碎了一样。芹受到了些惊吓,把领口的拉链往上提了提,似乎怕地上的碎玻璃继续发出余音一样。事后维修大叔才申明,是玻璃窗沿卡了螺丝的缘故,那该是物理学上的压强问题吧。可班主任老师却不愿善罢甘休,以班上同学受到惊吓为由收取精神补偿费。寄人篱下又不免引人唏嘘,直不敢违背圣旨,只好回去一五一十的跟父亲交代了。最后这钱的下落,想必班主任比谁都清楚。

自从那会儿起,直似乎冥冥之中可以感应芹的心理(磁场效应?),所以他为了吸引芹而变得更为逗趣,在教科书上将杜甫画成赛车手,给孔子的嘴上叼上一根大烟斗,甚至是帮朱元璋补上了鸟枪大炮,这些艺术品无一例外的在整个班里传阅一遍。直心里很清楚,周边这帮崽子们都沾了芹的光才会有眼福。

风一吹,直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街口,车辆在拐角处按着聒噪的喇叭声,路灯亮了,与彼间衰弱的夕阳分庭抗礼,那迷乱的霓虹闪着关键字眼,路人漠视着一切,像走在荒凉的戈壁一样自如。直紧了紧腰间的裤带,把纽扣又往上扣了一颗,企图以这样的方式,化解他在街口孤立无援的场面,他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反复地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像野鸟一样钻进一棵老槐树的树荫底下,黑夜已经帮他伪装起来了。事实上,压根没人注意这个槐树底下的毛头少年。直时不时的抬起手腕,看着那脱了漆皮的布带表,六点一刻,六点一刻。他似乎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迷失了整个世界,他不知道该去哪儿。其实,一开始离家出走,他只是做好了离开,离开占了这个计划几乎所有的比重。他已经离开了,但他始终不知道要去哪儿?或许应该延长离开,去更远的地方,要是能逃离中国最好,哪怕是在阿富汗的街头收集子弹壳也不错。因为在直看来,黑暗越是浓郁,光明离得越近,就像白天与黑夜之间,不过是地球的一个转身罢了,而“家”这个名词,成功避开了所有温暖的形容词。

这一刻的孤独感在直的胸口井喷出来,谁也帮不了他,他的腿像注了铅一样,始终挪不开步子,可能是黑暗让自己没有那么僵硬,因为只要一移动融入光明之中,就很难停下来,却不是因为停步的艰难,而是从人潮中退向静止所要遭受的目光,让直浑身不寒而栗,这种强烈的畏惧感却不容分说。

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也是动静一瞬的人物。那人是柯。一个游手好闲的“画家”,不过是二十出头,这是对他的尊称,一说起莫奈啊,高更啊,像中了**一样兴奋,拿起他的画这么一瞧,用那老师的话来说“他的画也是从**胃里掏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线条,离着十来米远,眯盹着眼睛,才能大概看出画的是什么。哎,谁又能确定柯是不是敷衍了事的呢?但柯张口闭口的只有两个字——艺术!

直和柯是在天使广场的小卖部认识的,直喜欢那家薄荷味跳跳糖,而柯光顾的则是鲜色的红塔山香烟。有一次,柯去那儿买烟的时候差五块钱,直没有多想就借了他五块钱,两人就这么认识的。至今,直还记得和柯在天使广场聊天的场景。

“你怎么总抽这一种烟?”

“你懂什么?”柯呼出烟气,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敲了敲香烟盒上的红塔山图案,说道,“瞧!这图案是真他妈好看,多有意境呵!等我有钱一定去云南的红塔山转转,顺手也画他妈一个!”

“这是云南吗?”直瞥了一眼。

“不是吗?”柯囫囵地说道,“管它在哪儿!就算是在日本加拿大,我也非去不可,这叫什么来着?对!这叫信念。”

直伸长了舌头,让跳跳糖在舌头啪呲作响,说道:“看吧,连它都不信!什么信念不信念的。”

“你还不懂什么是信念,准确来说,应该是理想。”柯用将熄的烟头又接上下一根。

直嚼了嚼,一阵风让唇齿间产生薄荷的凉意。他忽然对“理想”这抽象的东西产生了敬畏,可能是听了太多遍,却始终未见真身。脑子里空荡荡一片,一切事物都无法对应“理想”,他试图用芹来回应柯,但恍然发现,自己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芹只是直心中的代名词,就像原始时代还没认识任何物件的时候一样,根据它的特质便下了定义。时至今日,直还没有和芹说过一句,只是任凭遐想与幻觉交织着芹的音容相貌,除此之外,芹没有在她的心底留下现实中任何的蛛丝马迹,只是依靠凝视,来丰满一个人偌大的身世背景和性格特征。这女孩背后一定有很多骇人听闻的故事。

此时,直心中充满了悲伤,他无处可去,于是便打算去天使广场碰碰运气,而或是父亲能破例来找自己一趟,好歹也算是个破镜重圆了。他拖着厚重的步子,在阴暗的园草的石板路上走着,佝偻不堪,活生生像个史前四肢还没发育完全的怪物一样,尽管他只有十七八岁。

他穿过了阴暗与潮湿,尽量不把自己暴露在油黄而充满欲望的路灯下,风从桂枝柳条间吹来,留下一层银皙的月光。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那是幽蓝的天际中,从未出现过的一种萧冷,月旁却只有一颗微亮的星辰,暗暗地发出另一种有别于日落时的鲜红,城市的噪音仿佛与他诀别开来,他也从未感到的是那附着于阴暗而带来的安全感,像礁石上淋浮的苔丝,像废铁上感染的锈迹,像鲜花上迟迟没有风干的霜雾,怕是太阳成为自己终生的宿敌。

正当他有些醉心于月夜中的美好时,却隐隐听见了短而急促的呻吟,声音很低,好似苍蝇右鼻打出细微的小喷嚏。他觉得奇怪极了,那种娇柔而鬼魅的声音,刺穿了秋风与树叶之间簌簌暧昧之音。他环顾四周,双脚停在一块裂开了的石板上,静静的听着,那声音如此不安,一瞬间却有种令自己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觅着声音靠了过去,转而将头扭向那不过三四米高的假山,透过岩隙看见两个年轻情侣缠斗在一起,那妩媚的声音似乎引得直每个毛孔都猝然张开,连整个黑夜一时间起了一层撩拨不开的水雾。

直躲在假山后面,像个玩偶一样呆住了。这场景,早在三年前,他就见过,比这更加**裸。那时,父母还没离婚,却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这种貌合神离的状态,早在直记事儿起就已经出现了,而父母之间的裂痕并不是像为了支付账单那样简单。那天下午,对,就是那天下午!直因为作业本乌七八糟的,被老师赶出了神圣的课堂,对于这种驱逐,直已经不以为然了,索性麻溜溜的回了家,准备回家吃点点心,再一边看个《铁臂阿童木》什么的,要知道手冢治虫那家伙可是动画大亨,当时所有孩子都为这部剧为之疯狂。可正当他跨入家门时,便听到了比刚才更为肆无忌惮的声音,他从那新漆红木门缝中看过去,床上两条**的黄曼巴缠绕在一起,从南窗照射下来的阳光,将房间空气里每一粒悬浮的尘埃都照得清晰可见,那种缓慢交姌与空气中尘埃呈现的停滞感,似乎将那一瞬间凝结住了,如果不是那油漆味实在难闻,直也不会无意怼了一下木门发出的咯吱声,让父亲发现自己。不过,直肯定那一瞬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一万倍。

之后,父母离婚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父亲似乎对这个儿子表现得更为亲密与殷勤,像是父亲与儿子连同那**的继母连同把自己亲生母亲赶出了这个家。一直以来,直认为自己只要当初没把这个告诉母亲,也许现在这个时候,一家三口会吃完饭后,围在一起看那装模做样的香港邵氏武侠电视剧了,而不是现在,对着假山里头两条柔情似水的水蛇了。

直轻轻转过身去,从那妩媚柔情的战场撤了出来。不过,他似乎隐隐得到了真理的指引,黑暗,的确给予人最为温切饱和的安全感,所有公之于众的欲望与情趣,将为人世间的目光与尘埃诟病,而所有原始的欲望会在黑暗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继续往前走,尽管夜已渐深,身上除了那个破烂的布带表,再没有什么可以依托的了,可恨的是这唯一的依托,却将时间撕裂的绝望一步步紧逼着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要流落街头?像人人嗤之以鼻的染病的野猫野狗。

他终于走到了天使广场,尽管光明还是会让他感到不适,但庆幸广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几个为数不多摆着掷飞镖赢奖品的小摊贩,正一边抽烟一边打哈欠。直已经对烟的牌子丧失了好奇心,只想在冷落的一角看见柯坐在长椅上,或是站在喷泉边抖落轻散的烟头,而这一切终归是他的一厢情愿。

可是他没有放弃,因为如果今晚遇不见柯的话,也就意味着自己要在长椅上睡一夜,那个家他始终不敢有回去的念头。在那放着某首沙哑歌手的单曲的广场上,开始一个人慢慢转悠,先是走到喷泉边,暗暗数着水柱喷射间隔的时间,看着喷泉下变幻莫测的彩色光线,接着,处之泰然的看了看表,像是事先约定好了在等人似的,他生怕自己的一个不自然举动会引来小摊贩异样的目光,可事实上,小摊贩已经开始解下帷布上的彩色气球,和清点那呆头呆脑的棕色熊偶,没有人会注意这么一个焉不拉叽的少年,更不会期盼这个少年能结束今晚的最后一单生意。

广场上连噪耳的音乐也停了,世界陷入到另一种寂静,偶尔飞驰而过汽车发出嗡鸣的引擎声,连司空见惯的喇叭声也彻底灭绝了。风在广场上来来回回,仿佛某种约定俗成的饥饿感,在每一片青灰色的肠道般的地砖上方划过,不留一丝尘埃和枯叶。那种彻骨的冰凉,已经从他的脚趾头延伸到了他的每一根发丝,回忆也帮不了他了,他只能一边不停的踏步,一边缩脖搓手,像是上个世纪在莫斯科街头的地下情报分子。城市橱窗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而他是彻底被遗弃了,这座城市在此刻将他遗弃在了混沌之中,头脑间闪烁的像是一道道霹雳,犹如物霜已然降临在每一根神经,令人麻木晕厥,他可不想明天出现在某家民生晚报的的头版头条,成为二十一世纪冻死街头的年轻记录保持者。

“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声音仿佛初春的第一道阳光,解封了冬天带来的所有冰冻与停滞一样。

直回头一看,看见了醉醺醺的柯。不瞒你说,他的眼泪快流出来的,那眼眶里豌豆大的银光不停的打转,他赶紧将眼泪揩掉,生怕露出个破绽来。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直一张口,嗓音是哑了,喉咙里一股锈味在呼气之间溺上了鼻腔。

“还真是稀罕,这个点找我,莫不是让我陪你去红灯区逛逛?我可是刚从那儿出来的。”柯走到近前,一把搂住直讪笑道。

“才不是,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不知道你那儿方不方便?”

“看来你爸妈还真会挑时候,走走走!去看看小爷我的龙窝。”柯笑了一声,便领着直往家走去。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像潮水一样环绕着自己,他心里反复强调却还是那个字眼——家。这生冷的字眼,似乎在柯搂上自己肩膀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了热度。

柯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道:

“别总是小孩气,你爸妈跟你说的话,能把你往坏处领吗?不能吧!”

“谁知道呢!”直嘟囔了一句。

“你看!我就是当初没听爸妈的话,现在弄得穷困潦倒的,早知道那时候也来个头悬梁锥刺股的,我也能当个医生教师什么的体面体面!”

“画画就不体面了?”直疑问道。

“傻孩子,那是两码事!我还喜欢酒和女人呢,人啊!不能总按着自己的道儿走,走得时间久了,迷了路就回不来了!”柯嘴里喷着酒气说道。

“那你还喝那么多酒?我看保不齐屋子里还藏了个女人。”直突然笑了起来,那种轻松的感觉,像是从心灵上打碎了厚重的石膏一样舒畅。

“哼,那是打比方……比喻,你们老师一定教过!”柯反驳道。

“我们老师从不教这个!”

“那你们老师教什么?”

“我们老师教什么,只有学生知道。”直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你不是学生?”柯质疑道。

“当然不是啊!他们统一叫我搅屎棍、窝囊废、跟屁虫!”直一说完,自己按捺不住大笑起来。

柯一听,停了一会儿,眉毛像被蛛挂住了一样,做出了一个极为怪诞而让人啼笑皆非的表情,然后自己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说话间,就到了楼下,直抬头望着问道:“几楼啊?”

“哎,高处不胜寒呐!哥在地下室暖和着哩。”

直紧跟在柯的后面,从楼梯口接着往下走,还没到几步,一股阴森的凉意从下面渗了上来,一直渗到了头皮。说实话,直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阴森的地方,这种黑暗拥有足够的纯度,仿佛要走到了地心一般,尽管事实上这不过是地下两三米的地下室,可在直的心里却产生前所未有的阴森,那种怖惧与压抑的感觉深入骨髓,好像在此出入的只有幽灵一样。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哲学,什么黑暗的安全感,但当他真正第一次感觉到临近深渊的那种阴暗时,自己仿佛要在这压抑的黑暗之河中溺亡。他不知道,当他第二次涉足如此阴森的地方,却成了自己泣不成声的葬身之地,可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虽然那段路不长,但已经足够使得大脑调出所有记忆。他开始想念家了,而不是想念那嗜赌如命的继母,也不是忙碌不堪父亲,却是想念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自己和妹妹坐在庭院里玩耍,他们虽然并非亲兄妹,但孩子纯良的天性让他们经常在一起。汀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从来都蓬松的,有着圆圆大大的眼睛,脸也圆圆的,她是个怎么样都不至于令人讨厌的小女孩。那天下午,他们费尽心血才抓住两只彩翼的蝴蝶,那两只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像火山口流淌的熔岩一样好看,炽热的鲜红中透着余烬的灰色,他记得这一切,银杏叶一片片铺在草地上,阳光把庭院变成了梦幻的童话世界,还有那蓝色铜臭的金属门,还有那钻进砖墙缝隙的蜜蜂,他们在庭院追逐打闹。直还记得他帮妹妹脱下那厚实的针织线衣产生的静电,一下子把汀都吓坏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怀念,就是这“啪嗒”一声的静电声响,跟此刻柯按下电灯开关的声音如出一辙。那甚至已经附着在眼角膜上的漆黑,在那豁然开朗的灯光下,在眼球上泛滥的黑斑与回忆一同渐渐退了下去,过了好一阵子,直才开始审视周边的这一切。

杂乱无章得简直与收废品的流浪汉无异。一张油渍满鲜的矮木桌,对面放着一个复古的画报,画板上还有一只尚未画完的猫(应该是猫,尾巴快要拖到地上),上方是一个半截的窗户,踮着脚看上去,似乎还能看到地面行人穿的鞋子样式,最后,一张毫无生气的床铺,光是从肉眼就能看见被褥的潮湿,定睛一看,似乎可以听见被褥上的霉丝钻出来的声音。当然,在这一切还没入眼,甚至是眼睛中的黑斑还没消退时,那股刺鼻的霉臭腥腐之味,就早已扼杀了鼻子对这其他一切的好奇,唯独那稍带鲜香的颜料,却顽强的存在着,像是从阿尔卑斯山脉上截下的一缕石香

“怎么样?”柯有点难为情地说道,一只手早已抄起一根红塔山烟抽了起来。

“你是说,看起来怎么样?还是闻起来怎么样?”直恍惚了一下。

“只要你甭说都不怎么样,我就高兴了。”

“说实话,比监狱和纳粹集中营要强一些,最起码还有半扇窗户。”直乐呵呵说道,瞅了一眼那依于地表的半扇窗户,然后往前挪了两步,打量木桌上剩下的残羹冷炙。

“那就好!我这屋子有一好处,就是不会做噩梦,你是不知道,每天晚上梦里,不是鲍鱼燕窝,就是美女佳人。你说神奇不神奇?”柯往床上一躺,单臂枕头,一手抽烟得意说道。

“这我还是头一回听呢!今晚我可要见识见识。”直戏谑了一句。心里打量着梦里也找不出这么糟糕的地方,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经济迅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呀。

直四周转悠了一下,摸了摸油画上的颜料,然后凑到鼻尖上闻了闻,那股石香更加浓烈,正要向柯确认一下画的是不是猫的时候,却已听见熟睡的鼾声。

直关了灯,也躺在那张潮湿的床上,四周漆黑得吓人,似乎隔壁的泥土里,就可能埋着上个世纪一个尸骨未寒的人,而或者地狱的入口就在这附近。现在只剩下那半截窗户,散发着幽蓝的月光,那半扇窗成了他与这个世界之间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妖魔鬼怪出没,亦或是地震来临,但这一切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会梦见什么,连入睡都是一种祈求。

不过,渐渐习惯黑暗之后,他最终还是平静下来了,在这股黑暗中摆弄自己的思想,那个唯一让他想念的人是芹。他多想能靠近她,向她倾谈自己内心的苦闷,但这一切虚妄还是被半截窗子缝隙之中吹来的冷风所警醒,那太遥远,遥远得像在地球仪上随手指下的天南海北。可直还是在想着芹,只是希望她能给自己的睡梦推波助澜,在梦中见上芹一眼,哪怕只是沉默的四目相对,这已是天大的奢侈……


2020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扶她狂想》《抖S女仆和M的我》《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女上男下》《美少女控制我开始舔她的脚》《我被变身成女生了》《没有性别的世界》《女神攻略系统》《我的奴隶生活》

无上页 目录 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