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着女儿进入了梦乡，李欢痴痴地看着女儿的睡颜出神。医生的话，徐一蕊的话，古言的出现，像老天的安排，又像老天的玩笑。女儿睡得很安稳，只是睡着的时候眉毛会皱在一起。这一点，跟自己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母亲总笑李欢，不知道她梦里在操心什么国家大事，一副国家领导的做派。
如果那时的自己，能早点听进母亲为自己好的话，哪怕早一点点认清事实，家也不会散了。
前段时间在买菜的时候，有面熟的人旁敲侧击提到怎么从没见过孩子的父亲，当时她就计划好要搬家了。这已不是第一次搬家，女儿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好不容易逃到一个偏安一方的地方，却胜不过人们的八卦心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李欢强忍住不适，关上门出去咳嗽，感觉仿佛肺都要被自己咳出来了。想想自己过分衰老的容颜，她甚至不敢和徐一蕊走在一起。她没有二十代的光彩，自打听到女儿说同学以为自己老得不像位年轻妈妈以后，她再没去过校门口接她。幸好女儿放学晚一些，她就候在一角，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给女儿买一杯奶茶。
她频繁地搬家，也因此没能找个稳定的工作。她曾经没有回头路了，她自甘堕落过；她如今看见奇迹了，她还有没有可能爬出深渊。
高三学业的繁忙程度，是随着距离高考的时间缩短而增加的。李欢躺在男友的怀里，汲取着片刻的温柔。这么多年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努力，她从小就打着手电筒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着奇幻瑰丽的童话故事。有手机以后，她学会了看网络小说，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桥段，霸道而温柔的誓言，让她对故事里的爱情欲罢不能。
她等着骑士来到被囚禁的高塔之前，叫她垂下飘逸的长发。她满怀欣喜地等待他出现在唯一一扇窗前，接下他带来的玫瑰。他们砍断女巫与恶龙给她带上的枷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冲破禁锢，满身疮痍，离开高塔，离开荆棘林，远走高飞。
“我好想就这么天天和你在一起啊～”男友把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嗅着她的发香。他喜欢这样做，少女的头发才洗过，留下了淡淡的清香。他低头瞅了眼少女露出的透着粉色的肌肤，光滑而富有弹性，散发着少女胴体独有的魅力。
那是女性最美的时期。
“你要是不用上学就好了，反正我也养得起你。”男友在她发上留下浅浅一吻，闭着眼沉浸在想象中的美好。
李欢犹豫了一会儿，眼神迷茫。
在拥有这个男友后，她曾经也考虑过这件事。她其实并没什么大的志向，她只不过想留在一个人怀里，相夫教子。在他早上出门之前，为他贴心地记好领带，再满脸绯红地讨要一个早安吻。送走他以后，再牵着孩子的手，漫步到她的学校，目送她离开。
“我也想过的……”李欢小声嘟囔。
“我没怎么和男生来往过，反正家里也不会让我和他们玩的。况且他们调皮得很，也不是……”
“也不是我喜欢的人。”
“李欢。”男友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染枫？”她不解地转过头。男友很少会叫她的全名。
“我身边也有很多女同事，她们漂亮得很。”李染枫的语气里带着骄傲。
“什么嘛～”李欢撇了撇嘴，她才不想听关于他同事的那些事。
“她们也不是我喜欢的人。”
李染枫宠溺地看着气得坐直了身子的李欢，凑到她耳边，郑重地说给她听。
无论一份感情是否能真切地在行动中感受到，但一句表白是绝对足以坦诚心迹的。两个人通过网络认识，两年多的异地恋，这份爱情保温如初。李欢搜尽了脑子里的句子，最后还是觉得那句“像打翻了蜜罐子一样甜蜜”最贴切。
那句话贴切得可怕，因为蜜罐子已经打翻了，一罐的甜蜜再也回不来了。李欢拿出底层抽屉里压着的那张照片，上面的自己笑得那样甜蜜。那是一个周末，李染枫带她去游乐场玩。她的甜筒被小孩子撞到了地上，小孩儿吓得大哭，连连说对不起。李染枫不仅没有责备那个孩子，反倒夸他懂礼貌知错就改。
望着小孩儿跑远的背影，李染枫的笑意丝毫不减。
“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一定这么可爱。”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听到了还则罢了，大庭广众下的这种话把李欢羞得赶紧四周环顾。
“咱们都姓李，到时候也不用担心跟谁姓的问题了。”李染枫刻意忽视她的窘迫，恬不知耻地往下说着自己的构想。
是因为夕阳太艳，照在脸上烫烫的，还是因为自己太害羞，受不了甜蜜的气氛，李欢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那种很喜欢很喜欢的感情。
而镜子里容颜不再的自己，是年少糊涂的报应。
“她怎么一直一个人买菜啊？”
“不知道，不说周末，就连放个长点的假，也没见她家男人出来过的。她也没提过，跟不存在似的。”
“八成是那个吧？”
“我看多半是。别看她现在这样，要我看她捯饬捯饬也还标致。只怕就是那么回事。要不，最起码，晚上一起出来散个步总可以吧。”
“要不是她生了个丫头，估计还有点资本去争。就个丫头，给她套房子不错了。”
“就是，谁让她自愿的呢，也怨不得别人，只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
李欢前些天听到这些婆子碎语的时候，以为忍一忍还能过得下去。昨天别人都亲口来问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该让自家孩子远离自己女儿了。她可以忍受一切，但她不想让女儿生活在阴影下。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频繁搬家。她很乖，像儿时的自己。
她在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后才理解父母对自己的保护。他们从来没有彻底杜绝自己和男生往来的意识，只不过让自己擦亮眼睛，交朋友有眼光。而少年期的自己，叛逆地将一切否决，酿成莫大的悲哀。她要搬家了，搬家谈何容易。不同于往常租借在一个地方，现在是彻彻底底地安家落户在这里。她原以为搬到这里以后生活会慢慢平静下来，她早该明白，人心，在哪里都是这样的。
她绝望时想过去死，反正她满是罪过。那些女人说的没错，她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她破坏别人的家庭，她甚至为那个男人生下孩子，她被他抛弃，她根本就不配活着。可是除了她以外，女儿再也没有倚靠了。父母因为她的事伤心欲绝，争吵不断，最后离婚各自组建家庭。她没有勇气没有脸皮去找他们，她像个蝼蚁一样活着，在嘈杂的都市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她必须养大孩子，她不能让她按照自己的轨迹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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