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餐时间。
在一间古朴而干净的餐厅中，几个人已经分别落座。位于长条形餐桌最前头的达维和秋迪雅对视而坐，其他一些护士和医疗站的工作人员也分别坐桌边，贾莱姆和尼娅在并排坐在秋迪雅的旁边。
“喔，这里的物产看起来真的很丰富啊！”
一桌丰盛的美味端在眼前，就连以前一向在餐前规矩的贾莱姆，都不由自主得开始流起口水。不过，对于摩木教的成员来说，这样丰盛的晚宴，吃前还是有很多礼节要进行。秋迪雅从桌上站起来，然后侧过身拉住达维的手。
“餐前，让我们先对摩木神进行祷告。达维，能拉住我的手吗？”
“能和秋迪雅礼官进行餐前祷告，是我的荣幸。”
达维看起来却像例行公事那样，让她握住自己的手掌。
“别这么见外，各位。今天虽然有客人，但我们还是和平时一样，一切从简。”
同时，秋迪雅也将她的手，伸给了贾莱姆，贾莱姆则握住了苏拉皮的手。虽然贾莱姆从小也进行餐前祷告，但那都是老兵自创的。而且，与其说起来是“祷告”，倒不如说只是一句感慨，诸如“老天保佑，我今天还能活着吃到这顿饭。”“我逝去的战友同志，请你们别怪罪我们吃了你们的那份”之类，而如果碰到有老兵或者伙夫的老朋友来他家蹭饭的话，可能连那仅有的一句祷告都会变成“愿明天我们这些活着的也能吃到饭！”
不过换成现在这个庄重的餐厅里，贾莱姆是绝对不可能把那种话说出口的。
“来，贾莱姆，我知道你们的餐前祝福可能和我们这里的不太一样，但你不用紧张。接下来，只要你们跟着我们念，就行了。”
“我明白了。”
随后，他们就开始跟着秋迪雅念起祷告词。
……
伟大的大地之神摩木，受您恩赐，我们才得到今天这顿丰盛的晚餐。是您给了我们坚实的土地，又是您赐予我们庇护之林，让我们免遭饥饿、毒虫还有瘴气的侵害。为此，我们愿奉上我衷心地祝福，愿您和您的仁慈和恩惠，能在此地长存。
摩木萨达-杰哈
……
然后，一桌人才在秋迪雅的带头下，重新坐下，并开始享用起这桌美味佳肴。
虽说那一桌菜的确是很丰富，但贾莱姆吃着吃着，总觉得里面少了些什么。是肉，对了！和之前他们被秋迪雅第一次带来的食物相比，除了一些菌类和沼泽鱼，这顿饭里几乎没有大块的肉类。但这是为什么呢？
不过好在苏拉皮对此并不介意，所以贾莱姆也就不去细想那些，也跟着他们继续用餐。
“素食是种很好的饮食习惯呢，蔬菜从大体汲取的养分，能让吃下它的人在夜间也能看清东西。”
不知为何，达维在吃到一半时突然谈起这种话题来。
“呵呵，也许吧，当我在上面时，一般入夜就不出门了。因为夜间的风很大，如果不小心走到钢架边缘，很有可能会被吹下去。”
“那就是因为你的眼睛不够敏锐，所以分不清哪里是边缘哪里是中心。”
“哦？你这么说，有何依据？别看我身材普通，我可是当了数年的下层钢架巡查的。”
对此论点颇感不爽的贾莱姆，顿时就想找达维理论。
“但是，哥哥。我觉得好像达维哥哥说的很对，就比如我吧，虽然我也是下层出身，但因为我以前一直和父亲吃肉和其他一些东西，蔬菜之类吃的并不多，所以我感觉我的视力并没有同族的人好，他们在晚上总能更快发现我。”
“额……尼耶，你先吃的东西好吗？达维，我总觉得，你刚才的问题，并不是生理方面，而更像哲学上的。”
“我只是适当引用了几句宗教术语而已。”
“但每个的地方的人，生活条件并不一样。要知道，在我们老家，一般人家里总是储备够吃几个月年的食物。至于新鲜蔬菜之类，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贾莱姆同时有些厌烦得瞟了眼达维，对于这个话题他并不是很想接话。
“但营养的均衡是很重要的，不然当年下层的居民，也不会趁着夜色袭击得手那么多次。而且，不常吃新鲜果蔬，还会降低人体的耐力。”
“嗯……看来你除了对营养学有些研究外，对二战历史也很了解呢。”
贾莱姆继续敷衍着他。
“不，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如果你不想听的话，我们可以谈点别的。”
“那个……诸位，谁要来点汤？”
秋迪雅的及时救场，让餐桌上略显尴尬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下。
“话说，这几个月来，到我们这个下层小镇来采购农产品的商人数量，似乎在减少，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减少了我们的买卖。我不觉得是我们的蔬菜和水果出有什么问题，而是某些其他原因。就如你所说，各国的商人一向很重视对粮食和其他耐饥食物的采购，而这几个月他们的采购量似乎翻了一翻。
“按照老兵的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在和平时期，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哦？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只是个口头禅，别太在意。”
对于达维随后的叙述，贾莱姆不知自己随意的推论是否准确，但达维似乎很欣赏他刚才所说的话。
“看来你真的有一个很好的老师。对了，你所说的那个‘老兵’，他在别的方面也一定知道很多吧。”
“他是知道很多，但大部分时候，他都不愿和我谈起。”
“那可真是遗憾。”
“各位，汤来了！来，谁要来一碗尝尝吗？”
秋迪雅将她煮好的一大锅汤，连汤桶一起提了过来。
“哎呀，秋迪雅礼官，您的伤还未痊愈，怎么能不麻烦您亲自为我们服务呢！”
此时，众人将视线转向了秋迪雅，一旁的护士一边在帮她接手，一边略带自责得说着。而此时的秋迪雅，因为打上了绷带，只能穿着一般农户的厚实亚麻布衣，所以并没让人觉得她背后的那大片伤口。但从她领口的束带口望去，依然能见到她胸口上的白色纱布。
“那个，说起来秋迪雅，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个，其实我觉得已经好多了，也许过一阵子我就能把它们给拆开了吧。”
秋迪雅将第一碗浓汤，端到了达维面前。
“来，你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嗯……你的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美味！”
这是达维第一次在贾莱姆面前露出的笑容，这也让一只对他持有的偏见打消了大半。
“希望姐姐你能早点好起来，我以后还想跟着姐姐你去街上逛逛呢！”
苏拉皮倒是显得无忧无虑，但此时的达维和贾莱姆都清楚，这已经是他们在这个小镇的最后一晚了。但无论如何，这句话还是得和她说的，贾莱姆心想。
“尼耶，明天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了。”
一丝淡淡的忧伤，挂在贾莱姆脸上，为了给苏拉皮提早做好思想准备，他就先和她打了个招呼。
“啊？怎么会这样！人家明明刚刚才和秋迪雅姐姐成为朋友，为什么就要走了？”
“你忘了之前的约定吗？我们还有各自的事要做。”
“没想到，你还是很重视你的任务啊。”
达维喝完自己碗里最后一口汤后，将餐具摆放在一边。
“怎么，达维？你今天也只吃这一点吗？”
见他吃的一如既往的少，秋迪雅有些担忧得看了看他，又瞟了眼餐具。
“我已经饱了，秋迪雅。另外，伟父那边的晚饭，我还得送去，天已经很黑了。”
“啊，看我，怎么差点忘了这件事。”
听达维那么一说，秋迪雅似乎像是忘了一件大事似得，一下从座椅上蹦了起来。
“安心吧，既然时间都那么晚了，今天还是让我去吧。”
达维说完，开始收拾起他的包裹。
“但是……”
秋迪雅似乎有点想阻止他的意思。
“没事，你还是先继续招待好你的‘教友’吧，伟父这边你就不用操心。”
“那么，真是麻烦你了，达维修士。”
“别，秋迪雅，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天黑后，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秋迪雅见达维坚持要去，只得起身想送达维出去。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显得有些不放心。
“嗯，那么个各位继续吃好，我先走了。”
嘭……
木门关上后，小小的餐厅里，顿时变得寂静无比。
“我也吃好了。”
贾莱姆拿起餐巾抹嘴的动作，也做出了准备离开的意思。
“秋迪雅，尼耶的话，就暂时拜托你了。我想在天还没黑之前，再熟悉一下这附近的路，那样待会就不用再麻烦你给我们带路了。”
“既然如此，那么请你别走太远。我们小镇晚上是有宵禁期的，一旦被附近派驻下来的联邦守卫盘查，还是挺麻烦的一件事，请务必在10点前回来。”
“嗯，我明白了。”
随后，贾莱姆在和餐厅里的秋迪雅和苏拉皮告别后，离开了医护站。乘着夜色他翻上兜帽，朝着街巷深处走去。
……
“别开玩笑了，你们明天就要验收？”
“当然，如果辛根那老家伙还是继续在这里浪费资源，那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将他带走。除非你们能在明天太阳落山前，将那个威胁给彻底铲除。”
微风拂过，高耸的黑影在烛光后晃动，兜帽的帽沿，也为之舞动。
“彻底铲除？这不可能，他的武器还没进行过最终调试！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强行将他带走，那么所有研究就前功尽弃了！”
“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那个黑影的头部挪到了达维的耳边。
“如果照现在进度，委员会的其他项目资金就会吃紧，今天的期限是委员会一致讨论的结果。”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达维空着的一只手紧握，显得很不甘心。
“总之，如果明天目标仍在的话，你就可以整理好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那如果明天，那个东西彻底消失呢？”
他将蜡烛台略微抬起，照出那个黑影的面庞，那是一副冰冷的铁面具。
“那就看你的了，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趁早向我们提出。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如果能创造一个奇迹出来，也请自便。但要记住，我们雇你，不是为了看奇迹发生的。”
达维的拳头松弛了下来。
“好吧，我明白了。”
……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他，望着远处的灸阳塔叹息了一口。此时的灸阳塔周边，已经是灯火通明。相比白天的伟岸塔楼，入夜后，塔上上那点点标示灯泡，让塔柱如同一根连接天地的通道。它穿透林冠，直指夜空，将天上的繁星导入地上。在确定自己所带包裹内的东西后，达维这才从昏暗的街巷里从新走了出来。
虽然距离灸阳塔并不远，但达维依然花了点时间才达到塔下。在和灸阳塔警卫打过招呼后，达维进入了灸阳塔外围警戒区。可他没想到的是，此时贾莱姆已经先他一步在塔下等候了。
“怎么，贾莱姆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休息吗？”
“我觉得时间还早，所以就出来溜溜。”
贾莱姆依靠着塔楼的门廊，双手放在脑后，眼睛却看着头顶。
“这里晚上会有卫兵巡逻，灸阳塔的大门到时也将关闭。届时，你可能就连塔都出不去。”
可能是因为灸阳塔在夜晚还为附近地区提供有限的照明，附近街市的店铺依然时不时有人前来问询。但也有些较小的店铺，已经在收拾商品打算关门歇业了。
“我就在这附近转转，没打算上去。”
“那就好，快回去吧，别让你那个妹妹担心。”
达维朝他的方向走去，顺便叮嘱了他一句。
“谢谢你的提醒。”
贾莱姆放下手臂，和走上台阶的达维他擦肩而过。
“明天也是在这里等你，对吧？”
达维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径直走进了塔里。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贾莱姆也没立即离开。他估计着达维他已经进入塔内，这才停住脚步，然后从旁边的街道折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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