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着薇薇安的手从虔诚之塔出来时，已经接近晚祷时分了。圣城的春天十分温暖，即使是傍晚也仅仅有习习微风，让人只是感觉凉爽。我和薇薇安都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圣城庭院中的落日余晖，静静地向朝见之庭走去。
我当然没有立即答应薇薇安的请求，或者说，我根本没办法答应。在教会数千年的历史中，除非大敌降临和某些特殊日子，圣女和圣子基本不会同时离开圣城。
因为我们各有职责，而这神圣的职责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定下。圣子——也就是我，担任圣骑士团的副团长，圣女薇薇安则是圣教军的副军团长。而当我们经历了足够的考验，完成父神交予我们的神圣使命之后，我们就会接过前任团长的担子。再加上由大主教长担任的神圣裁判廷审判长，教宗的职位就由这教廷的三柱中诞生。
可以说，我们被寄予了无限的厚望。我们身处这样的位置，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行动的。也正因如此，教宗陛下才会对薇薇安如此头疼吧。
虔诚之塔坐落于整座圣廷的最西方，因此想要到正中心的朝见之庭还需要走一段时间。在大理石铺就的庭院中，有一些神情愉快的神职人员漫步其中，消磨着晚祷前最后一些时间。
这些虔信可爱的兄弟姐妹们一看到我，就热情洋溢地行礼问好。在我微笑着一一回应之后，他们又试探性地问薇薇安：
“圣女大人，您是要去晚祷么？”
薇薇安怔了一下，随即僵硬地点了点头。人们一下子洋溢起欢快地笑意。
“那就请您赶快去朝见之庭吧，”一位修女喜不自胜地说，“我听说今天教宗大人有要事宣布。”
“谢谢你们，我们这就去。”
我看薇薇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赶紧捏了她的手一下，带着她快步离开了庭院。
“别怪他们，”我偏头看着薇薇安的侧脸，“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生气。”
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薇薇安忍不住说：
“我只是有些失落。”
“我必须得说，薇薇安，你的想法和教义有着冲突。他们很难——”
“不是因为这个。”
薇薇安轻声打断了我。她抬起头看向大教堂大理石柱之间飘荡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帷幔。灿烂温暖的夕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突然察觉到，尽管在我眼里薇薇安稚嫩得像是个无瑕的圣婴，可她黄金的眼瞳中已经藏了不少东西。
“只是因为除你之外，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为什么。”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我觉得我没法怪罪其他人。在所有奉献于教廷的人看来，圣子和圣女是路标和灯塔，是不会也不能出现教义上的问题的。
“本，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们无言地穿过大教堂的走廊，登上楼梯，来到朝见之庭的正上方的露台。通常教宗陛下和我们都是在大教堂的露台处在万民朝拜中进行早晚的祈祷。只有教宗陛下需要出席两次，而圣子只需要出席早告，圣女只需出席晚祷。
在宽广的露台上如今只站着圣教军的团长乔安娜大人，她洁白罩袍下的银色盔甲在夕阳下闪动着光芒。这位前任圣女一头火红的长发在风中漂浮，双手柱着那柄天下闻名的“怜悯”。
在她下方，是五千名盔明甲亮的圣教军兄弟姐妹，身后的披风宛如白色的海浪。他们虔诚地跪在地面上，仰望着与大教堂巧妙地融为一体的父神的巨型浮雕。
每天傍晚，当两座圣钟的钟声响起，圣教军的军团长、副军团长以及教宗陛下都会当着全圣城居民的面进行晚祷，为逝去的英灵祈福、愿无辜的灵魂安息。
“薇薇安，你来了。”
乔安娜大人发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阴影中的我们，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先宠溺地揉了揉薇薇安的头发，随后向我含笑点了点头。
“看来只有本才能全劝住你。看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让本离开圣城。”
在我们向她行礼时，乔安娜微笑着说。
“您说笑了。”我苦笑着说，“教宗陛下呢？”
“他老人家总是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才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乔安娜无奈地耸了耸肩，“好了，本，辛苦你把薇薇安带到这里来，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小薇薇安，你还是不爱说话，是不是？”
薇薇安紧紧抿住嘴角，一只手拉着我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是捏住裙边。不知道为什么，薇薇安除了在我和教宗陛下面前，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教会内部的人员认为她会是个十分优秀的圣女——薇薇安自小就有一副庄重威严的气质，加之她对圣光的亲和度极高，让人对她充满了期待。
“是。我这就回去进行晚祷。”
薇薇安闻言松开了我的手，一言不发地站到乔安娜大人身边。我看着她的样子，多少有些不忍心。
“乔安娜大人——我可以在朝见之庭、和圣教军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晚祷么？”我冲着薇薇安眨眨眼，“就算是对薇薇安这几次失礼的补偿？”
薇薇安眼睛一亮，她祈求般地看向乔安娜大人。后者不由得苦笑起来。
“好吧，只不过——”
“——只不过你要去跟圣教军兄弟们一起晚祷，而不是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们背后响起。教宗大人不紧不慢地步入露台，衣着繁复华丽，手中的是彰显教宗至高无上权威的白金权杖。
“教宗陛下。”
我们三人同声行礼。
“都请起来吧。”教宗大人把视线投向了我，“本，你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到圣教军的诸位身边么？”
我略一思索，道：“应该没问题，教宗陛下。”
“很好。”教宗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请去吧。要记住，一定要显得轻松自然。”
“可，可是，教宗陛下！”薇薇安忍不住说，“这里可是有六层楼高呀。本不会飞行，他一定会受伤的——除了您之外——”
“本不会受伤的，是不是，本？”乔安娜大人略有所思地说，“小薇薇安，教宗大人为了你才会让本这么做的。”
“我去了，教宗陛下，乔安娜大人。”
我果断地说，没再给薇薇安说其他的话的机会。向他们两人行礼之后，我迎着夕阳走出阴影。
“圣子殿下！”
“那是圣子殿下！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可是，晚祷不应该由圣女殿下出席的么？”
“难道圣女殿下又拒绝晚祷了？”
在朝见之庭周围观看晚祷的居民们一看见我，就发出一阵惊喜交加的议论声。我一边高兴于自己如此受人爱戴，一边又对薇薇安的处境感到一丝忧虑。
正因如此，我才要在人们面前“露一手”来打消他们对薇薇安的疑惑。我能做的越漂亮，薇薇安暂时也越安全。
“等等，圣子殿下要做什么？”
人们已经发现我的行动不对了。平常我们都是在
我已经走到露台边缘了。圣教军的兄弟们沉默地看着我。尽管我能看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可是他们还是小得像是一群图钉。
我轻巧地向前迈步，一脚踩空。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愕的叹息，跪倒在地上的圣教军兄弟们也纷纷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向我看来。一时之间，颜色各异的圣光升空而起，组成了一阵巨大无比的圣幕。
“请不用担心，”我沉声说，声音借由圣光传得很远，“我只是下来与你们共同晚祷。”
我一指指向那厚重的圣幕，只是与圣光略一沟通，它们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看到这一幕，圣教军兄弟们的脸上交杂着敬佩和惊讶。
我感受着圣城中浓郁的圣光，心中渐渐有了底气。也只有在圣光如此浓郁的圣城中，我才能做出这样超过我自身修为的举动。在这里，我无异于如鱼得水。即使是九大行星中的恶魔或是妖邪，我也有信心一战。
而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人的眼中无异于“不可思议”。
我借由看不见的圣光构成的“楼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步步地向朝见之庭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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