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银月悬天。
皎洁的白光落在盖欧露伊兹身上，反倒使她的长发显得更为乌黑，衬得她有几分神圣。
至少赛思是这么想的。
盖欧露伊兹手执利刃，剑尖悬停在他的额前，只要再前几厘米，就能要了他的命。决斗中被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赛思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但是。
他既没有惊慌，也没有遗憾。
他在笑。
那是先从眼角流露出，再一路蔓延到嘴角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任何一个人，在确认自己的信仰确凿无疑后，都会和他一样，忽视自己的生死安危，仅仅只是在笑。
盖欧露伊兹是真的。
盖欧露伊兹是存在的。
赛思·艾瑞克，终于都确认了这一点。
他仰脸，看着这个似乎被死亡缠身的女人，又像是在仰望着一位高贵的神祗。
只要世界上仍有这种人在，努力的意义就不会因无谓的束缚而变得褪色。
“我输了。”
赛思说完之后，僵硬的身体瞬间变得松软，整个人瘫坐在树干前。
“很好，足够干脆。”
盖欧露伊兹不由分说地，就将赛思一把拉起，然后将剑倒转，递回去。
“我的财产，我的名誉，我的领地，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
赛思并没有太多的惋惜，反倒是有一种欣喜的感觉。如果是她，想必能比自己更好地运用管理那块领地，那里面的居民也不会有所怨言吧。
而自己，大概要当一个流浪佣兵，游历四方。
“那我把上述的一切当作交换条件——加入我的骑士团吧。”
盖欧露伊兹直勾勾地看着赛思，眼神里没有一丝阴霾，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将眼前一切事物都倒映出。那并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而是真诚而直率的，站在同一个高度来发起邀请。
赛思愣住了。
“怎么了？”
盖欧露伊兹问。
“原则上，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来陷害您，或者送您上绞刑台的。”
“对手是我，还真是不幸。”
“是吗，我反倒觉得很幸运。”
“也是，能把我放倒可不常有，你如果成功，天亮了就是举国上下的最强骑士。”
“怎么可能……我只是，从以前开始就觉得，正因为能遇到您，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那不就好了吗。陷害也好，叛国罪也好，我都不觉得能怪在你们头上，你又何必抱着负罪感呢。”
盖欧露伊兹的神色，是那么的真挚与诚恳，赛思清楚，自己再多说也没用。
他只能下跪，然后双手捧住剑，递上去。
盖欧露伊兹接过剑，用剑背在赛思的肩膀轻点三下。
不在正确的地方，也没有正确的见证人，更不是在正确的时间，穿着正确的衣服，连仪式本身都显得那么的不规范。
但盖欧露伊兹能让这一切都不会变得廉价。
“这样就结束了。”
她将剑还回去。
“不赠我一句箴言吗？”
赛思站起身。
“祝你身体健康？”
盖欧露伊兹笑了一下，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箴言好。
“那也太实用了吧。”
看着她笑，赛思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
“目前还没办法给你证明，也不会有什么功勋。在我恢复这些权力之前，你可别死了。”
“我冒味问一下，您是何时叛国的？”
“你那挤出来的敬语，我听着难受，你能不能直接用名字称呼我。”
“那……盖……盖……”
称呼一个人的名字也许很简单，但无论在骑士这一方面有多努力，他始终都是一个十七岁的青涩少年，而任何一个这个年龄段的人，都没办法在心仪的女孩面前保持平静。
“好好，我知道我的名字很难读。”她叹气耸肩：“而且，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叛的国。”
“那您……那你有什么头绪吗，比如最近做过的，比较失格的事。”
赛思尽全力缓和自己的情绪。
“有。一丝不挂的时候被自己同样光溜溜的女仆摁趴在浴室地板上，抵抗了三十分钟都没能成功。”
盖欧露伊兹当然不会说那时候并不是本人在操控身体，现在那位穿越者恐怕还会在体内呆上几个小时。
更何况。
她连身体都没办法操控，是怎么叛的国。这一点本人都极度迷惑。
“……还有吗。”
赛思问。
“诶？”盖欧露伊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使坏，她刻意用着微妙的语气说道：“你就这么关注我们家澡堂的故事吗？青春期嘛，可以理解。”
“不是这里啊！”
赛思红着脸驳回。
同时，又有一人踏入了森林里的，这一平静而空旷的地区。
“愉快的休息时间就这么结束了。”
盖欧露伊兹审视着来的人。
“谁？”
赛思迅速进入迎战状态，整个人拦在盖欧露伊兹身前，右手随时准备拔剑向敌。
“不要紧张。”
那是一个带着单边眼镜，两手负在身后的男人。
其实用不着他自我介绍，他那反着光的镜片，和另一边眼睛的神态，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那不是寻常人能有的眼神，只有常年混迹于交易所和各大宴会厅等一切无硝烟的战场上才能磨练出来的，精明的眼神。在你看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看遍了你全身的每一分寸，哪个部分有价值，哪个部分没价值，你的身份又能产生何种价值，你的言行又能带来何等价值……他的每一次吐息，仿佛都在为开口就提出的交易做准备；他的每一次眨眼，都已经是确认完价值后的歇息。
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任何人都像一个全身上下插满价格标签的货物，等待着他去讲价。
奥尔森是通过混入一个商队来进出盖欧露伊兹的领地，而那个商队的主人，绝对是眼前这个精明的男人。
绝无别的可能。
“别担心，是我让他来的。”
盖欧露伊兹伸手示意，让赛思放轻松。她走上前去，对着男人伸出手，以表友好。
“他和奥尔森合作，我们真的能信任吗？”
赛思还是保持着理所当然的质疑。金钱本身不一定肮脏，但操控金钱的人绝对不会纯净。
“只要价格适宜，我不介意出售自己上吊的绳子。”
男人笑了笑，轻轻握上了盖欧露伊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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