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那边的人，请出示一下车票。”隔着五六个座位，鲍伦已经将视线全部锁定在那个青年身上，只要他一有异动鲍伦都能及时做出反应。
“语气放松点，新人。你表现得太紧张了。”瑞莱茵像影子一样紧紧跟在鲍伦身后，因为前面有人开路，她一副轻松的表情就像是盛装出游的贵妇。
车上的乘客明显减少了很多，但剩下的大多三五成群泾渭分明地割裂成一个个小团体。
突然，那个青年背后的车门打开，一群人像凿开鱼塘的土堤涌出的鱼那样涌进车里。不知为何，车厢里的气氛也想是因为这些人的进入变得更加粘滞。看不见的紧张感从车门处渐渐扩散到整节车厢。
“‘要小心鲨鱼’。”鲍伦在口中轻声念叨，他的脑中不自觉地想起了瑞莱茵的提醒。
被那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面相和善的光头中年男人，然而一道可怕的暗色伤疤从头顶一直延伸到男人的左眉骨。
“‘鲨鱼’这些家伙充其量只能算作‘海狗’喔。”瑞莱茵的声音把鲍伦吓了一跳，他急忙环顾四周，然而身旁的人都像是没有听到那样，反倒是在惧怕一般有意回避这群突然出现在车内的人。
“乘务长，你在说什么呐？这群人看起来超可怕的啊。”鲍伦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心里的忐忑。
“道克·安格斯，‘黑牛角航运’（Angus horn Line）的老板，这个人的手底下掌控一支相当大规模的船队。算是港口地区新晋的权势人物。”
“看起来喽啰要比他们的头目嚣张得多。”鲍伦瞟了一眼，发下那些人已经抢占了车门前的几排座位，“不管到什么地方，什么人，不可一世的表情都完全一模一样呐。”
“嘘，你看那边。”瑞莱茵轻声示意鲍伦望向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
“咦？那个‘疑似逃票’的家伙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也是那伙人的其中一员吗？”鲍伦看到那个青年费力挤到那群人中间，紧接着又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推搡出来，那些人叫嚷的声音全车厢都可以听见。
“小鬼，我们的老板可是很忙哒！”
“喂，你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到一边去！”
这时，瑞莱茵的脸上不再掩饰愉快的神色，她拽起十二分不情愿的鲍伦往避祸的人流相反的方向挤了过去。
“快，新人！我们也过去凑个热……嗯，调解乘客间发生的矛盾。”
……
看到乘务员跨过车厢径直向自己走来，沃尔夫捏了捏拳头，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这时，沃尔夫身后的车门发出响动，随即车门打开，前头的一个粗糙汉子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沃尔夫，他们像在拱卫什么人分立在车门两侧，下一刻，一个魁梧的身影从车厢外的夜色中踏入车内。
沃尔夫瞄了眼乘务员的方向，接着他弯下腰放低了身子，借助那些肌肉发达的手下们身体下方的视线盲区摸到了道克·安格斯身边。
“我是比利·杰斯特（Billy Jester），初次见面，安格斯先生。”沃尔夫自我介绍道。
“哦……年轻人，你是想加入我们航运公司吗？”突然被陌生人搭话，道克·安格斯淡淡地回应道，“那你最好先找人事主管询问我们的招工计划……”
“我有一桩大生意想请安格斯先生听一听。”沃尔夫突然打断对方的话。
“那就先去找我的秘书吧？莽撞的年轻人。”
一旁的手下听出老板的语气中赶人的意思，连忙大呼小叫地把沃尔夫推到外面。
“真是遗憾啊，安格斯先生！我本是一番孝敬您的心意。那个可是一桩从未有人经手的大生意呢，将来也许会达到一个不可估量的价值。我告辞……”
“等等！”安格斯的声音从人墙后传来，“年轻人，你刚才说了什么？”
“前所未有，不可估量。”沃尔夫淡定地回答，“像安格斯先生这样精明的商人一定会很感兴趣吧。”
“原油？矿藏？还是说不为人知的新世界遗迹？”道克·安格斯棕色的眼瞳闪过一道精光，“如果你胆敢欺骗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这个城市消失。”
“如果是真的，我可以拜托安格斯先生一件事吗？”沃尔夫的表情纯粹得像个少年。
“你尽管说吧，年轻人。我一个老头子可受不了你们吊我的胃口。”
……
诶？鲍伦这时也来到了旁边，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他的心底也不由地升起一股好奇心。
鲍伦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那个青年坦坦荡荡地站在道克·安格斯面前，他张开双臂，掌心向上做托举状。
“看——我就是一桩独一无二的生意，之前从未有人经手，未来还有无限的潜能。”一时间，车内的温度几乎降到冰点。除了两个当事人，整个空间内哑然无声。
“怎样？我没有说谎吧？我确实还有无法估量的价值。依照约定请……”
啪！
“哼！有趣，但是也无聊透顶。”安格斯面前的桌面应声折断，不知多少人在此刻难以自制地颤抖了一下。
“赶出去！”那个像公牛一样的男人下令道。
“老板，我们这就把那小子扔下去……”
“让他走。”安格斯平静的语气让人意外地感到不安。
“是。”安格斯的手下不敢违背，但下手时还是格外用力。
……
“站……站住！那边那个人。”眼看着青年的处境不妙，鲍伦不知怎么地像是背后有人推着他从人堆里挤了过去。
“那个人，请出示你的车票。我是本次列车的乘务员，请你跟我走一趟。”鲍伦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人听到，他快速冲到青年身边，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拖到了车厢外面。
……
“你在干什么！笨蛋！”鲍伦的心里七上八下，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是……乘务员？”被救出来的青年如无其事地抹了一把还在泊泊地流淌的鼻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诶？什么事？你不明白自己现在处境吗？”鲍伦虽然对青年的态度有些不解，但还是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冷静，继续说道，“就算是开玩笑也请看一下对方是谁啊！唉，不跟你说了，趁现在你赶快跑到前面的车厢去吧，我大概可以帮你拦住他们一会儿。”
“噢，原来您是一位好人啊？我叫比利·杰斯特。很高兴认识你。”
“鲍伦·夏洛克……这种事等以后再说呀！”鲍伦突然察觉到自己今天总是被一些奇怪的人牵着鼻子走。“你居然敢在那帮人面前刷把戏，戏弄了他们的老大。要是你们在车上引起什么事端的话，我们车组乘员也要连带着承担责任的啊！请你不要平白无故给别人添麻烦啊！”
“那……真是抱歉了，鲍伦先生？”口中说着对不起，但这个自称比利·杰斯特的青年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反省的痕迹，“我在这列火车上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首先就是我要在道克·安格斯的眼前留下印象。”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得到安格斯的承诺吗？”鲍伦现在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患有妄想症。
“所以我只是先洒下一片鱼饵，池塘里的鱼会因为争抢饵料掀起大片水花。我早就做好了多少程度上会引麻烦上身的准备。”
“你把安格斯看成是鱼？”
“不，道克·安格斯是我撒下的饵料，鱼就在后面。”
鲍伦突然感觉脖颈的汗毛倒立起来，顺着青年的手指的方向，车门的玻璃上映出黑压压的人影。
“喂，臭小子！你把我们老板狠狠地嘲弄了一番啊！”
车门被猛地拉开，一道健壮的身影几乎把车内照射来的光线完全阻挡。
“我们老板宅心仁厚不愿跟你计较，但是你损害了我们公司的名誉，在事情传播出去之前清理掉负面信息也是我们这些下属的责任。”
这人是谁？自称杰斯特的青年望了一眼身旁呆若木鸡的年轻乘务员，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两个人面面相觑。
“呵呵，想必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德克斯特（Dexter）——安格斯先生的第二秘书助理。”
“噗……我还以为是哪个装腔作势的大人物亲自出面，原来只是一个跟班。”
“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呢！”德克斯特身后的人识时务地这样喊道。
“安静。”德克斯特像在模仿什么人似的抬起手阻止道，“身为安格斯先生信赖的部下，当然不能辜负安格斯先生对我的期待。我比较喜欢用简单的方式解决纠纷，不过，安格斯先生希望你改天能够真心实意地在他面前道歉。不是很困难的要求，你可以做到的吧？”
“嘿嘿嘿……”
“有什么可笑的吗？”
“……不，你的那种语气，我很喜欢。”
“啥？你什么意思，小子！”
“唯有将自己看作是可以下达命令的一方，认为别人必须无条件服从，理所当然的自以为是……傲慢、暴力、粗鄙，不问对错一味维护自己立场的语气。我是真的非常喜欢呐。”
“喂，小子！我奉劝你不要向比你强不知多少的人挑衅，过一会你可能会非常后悔的哟。”即使背着灯光，鲍伦也察觉到德克斯特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哦？会怎么样呢？”
“喂喂喂，杰斯特，你闭嘴啊！”鲍伦这一次真的被那个青年有勇无谋气到了。
“德克斯特先生，先别着急挥动你的拳头。我们要不要用一种文明的方法解决纠纷呢？安格斯先生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如果他的公司的员工在火车上引发伤害事件想必会影响公司声誉吧？德克斯特先生也是一位‘体面人’，滥用暴力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习惯。因此，我们就用一种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来一决胜负吧？”
“一决胜负？”一听到这个词，德克斯特就像是兴奋的公牛。
“没错，文明人头脑之间的对决。德克斯特先生，你要跟我赌一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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