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都说了不行了吧……”
鲍伦的双眼中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这一刻，他正处在人生最大的危机之中。
“如果，这个地狱永远持续下去的话……至少，是暂时也好，能让我在原地喘一口气……”
“你自言自语嘀咕什么呢，新人？”瑞莱茵在后面催促道，“你趴着的样子真难看。快站起来，你不是说列车长还在等着我吗？”
“请您等一下，乘……乘务长！尊敬的瑞莱茵乘务长，我对我之前的无理行为深表歉意！请您原谅我刚才的愚蠢狂妄。”
“喂喂，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瑞莱茵的脸上浮现出恶魔般的狞笑。
“尽……尽管这样，但我还是有一个愿望。”鲍伦仿佛下跪求饶的姿势看起来竟然那么的悲惨，“能不能用干脆利落的手段杀掉我呢？请让我没有痛苦地死去，就足够了……”
“噗哈哈，你这家伙从刚才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到底怎么回事？”瑞莱茵被鲍伦的逗笑了，“原来如此，你恐高吗？”
在疾驰的蒸汽火车上，准确地说，是在车厢外的车顶上。笔直地站立着的瑞莱茵与五体投地的鲍伦构成了奇妙的图景。
火车正通过连接岛屿陆地的大桥，下方十几米是波涛翻涌的河面。刚爬上车顶的鲍伦只是瞥了一眼脚下就吓得软了腿。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难得在日落之前还没有起雾，风也很凉爽吧？”瑞莱茵惬意地享受着。因为是距离蒸汽机车最远的车厢，从粗壮的烟筒里冒出的滚滚黑烟在传到火车尾端之前就先一步扩散到了更高的空中。
瑞莱茵扭头俯视着鲍伦，问道：“多么美的景色，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新人？”
“如……如果……掉下去的话会没命的。”
“真是服了你了。那个时候你也只是说的好听，现在看来你还缺少在车上工作的‘骨气’呐，新人。”瑞莱茵单手扶额，摇摇头说，“算是前辈教给你的第一个注意事项：ORI1988次列车上的乘务员必须要学会在车上的任何地方行走。”
“求求你……”鲍伦的声音带着哭腔。
“刚才的威风上哪去了？唉，好吧。毕竟恐惧障碍不是一两天就容易克服的。今天先到这里吧。让我们回到车厢里继续你的新人体验吧。”
瑞莱茵即使在运动中的火车的车顶也步履稳健，她走到前面揪起鲍伦的后衣领将其拖回到爬梯旁边。
……
“非常感谢乘务长，那个……再次请您多多指教！听说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火车员工，请问在车顶通行是必要的工作流程吗？”
感受到“脚踏实地”，鲍伦也回复了几分往常的镇定，但他对瑞莱茵的语气变得非常恭敬。
“不不不，我也并没有在车上工作很久啊。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走车顶上去的啊。嗯，准确地说，那是违反规定的事情啊。”瑞莱茵像是没有自觉似的大大咧咧地说出了实话。
“那……为什么……”
“心情不好嘛，就到上面去透透气。哈哈。”
看到乘务长如此爽朗的笑容，刚刚安心几分的鲍伦突然心里又没了底。
“不过还是要当心点才好啊。”瑞莱茵这样说。
“没问题的，虽然我也很惊讶居然有这么多乘客，但是大家都是好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不是那个问题。”瑞莱茵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像斗牛士般桀骜，“当心不要让‘鲨鱼’嗅到血的气味啊。”
鲍伦楞了一下，喃喃道：“鲨鱼？巴海姆不是内陆地区吗？”
“走吧，要是再耽搁下去列车长要生气咯。”
……
“请等一下，乘务长！啊，抱歉，我是乘务员，请让我过去。”
难以想象，那个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慵懒气息的瑞莱茵，在这么拥挤的车厢中却可以如水草里的热带鱼一样穿梭自如，就好像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还另外赋予了她另一种意义上的柔软。
“新人，你在哪里？快跟上来。”
瑞莱茵的声音从前面不知有多厚的人墙那边传来，鲍伦只有拼命在人群的缝隙里把手举起来，高声回应道：“瑞莱茵乘务长，我在这里。还有，请叫我鲍伦，鲍伦·夏洛克。”
“好的，新人。虽然我大概猜得到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我姑且还要提醒你一下——要到站了！”
“什么？乘务长您的意思是……瑞莱茵乘务长！”
火车的速度突然降了下来，惯性让全车人不可控制地身体前倾。而身体偏瘦弱的鲍伦几乎是趴到了他面前的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怀里。
……
汹涌的人潮冲击得晕头转向的鲍伦站在月台上扶着车门大口喘着粗气，刚才惊险的一幕仍然让他心有余悸。
“嘿，情况怎么样啊，新人？”瑞莱茵乘务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猛地一巴掌拍下来正好打中鲍伦的背中心。
“不……不愧是巴海姆地区运量最大的铁路线。”鲍伦咬着牙，终于还是忍住了疼痛，“刚才我可是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要不是有一位好心的乘客保护了我，刚才的那股人流我觉得凭自己很难应付得了。”
“哈哈，人多就是这里的特色嘛。重回陆地的第一站‘巴海姆桥口’，几乎岛上所有的工人都居住在这附近。但是不要以为车上的人数大为减少我们的工作就会变得轻松，因为接下来才是会用到我们的地方，其他车站与‘百工坊’相比在那种程度上根本不同嘛。”
“诶？百工坊？”鲍伦不明所以。
“传闻巴勒姆领主的家族居住在那堵高墙上面，他们的背后守护者人类开拓新世界的根基。当然，我是不相信这样的鬼话。我更相信墙壁后面是富人们生活的世界，而‘百工坊’则是墙外之民最活跃的舞台。就连这列蒸汽怪物也只能抵达高墙脚下的其中一个城门，我无从想象另一边的世界，到现在也已经不期望去探究些什么了。”
“瑞莱茵乘务长，也许另一边的人也不是自持清高，常年在封闭的地方生活，自尊心也会变得高高在上吧，大概……”
“哟，你那是什么语气啊？时间差不多了。高兴点吧，新人。特色活动就要开始咯！”
“什么？”
“少废话，上来。要发车了。”
“您又要做什么啊？瑞莱茵乘务长。”鲍伦撞撞跌跌地跑上车，他后脚刚收进去，车门便立即自动关上，“列车长可能会生气的，再这样耽搁……”
“嘘！别叫！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孩没有？”
“小孩？”顺着瑞莱茵注视的方向，鲍伦看到车厢另一头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独自一人，背倚着通往下一节车厢的车门上。说他是个孩子，难道自己在乘务长的眼中也还只是孩童吗？
“他比你小几岁，还是个孩子，只是成长得稍微急躁了一点。”瑞莱茵似看透了鲍伦的胡思乱想，“你记住他，他可是这条线路上的惯犯。”
“什么？偷窃吗？”鲍伦心中一凛，顿时紧张起来。早在鲍伦的学生时期就曾听说过，火车上的窃贼会把凶器藏匿在身上，趁乘务员不备在其视线之外捅上一刀。
“不是，不是，那孩子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瑞莱茵及时否认道，“我是说‘逃票’啦。这孩子每次都只买港口到巴海姆桥口的票，却坐到百工坊下车。那孩子缺失诚信的行为必须要由我们乘务员出面矫正才行。去吧，新人。是时候发挥你说教的才能了。”
什么叫“说教的才能”啊？鲍伦虽然腹诽，却不敢与瑞莱茵对视。
瑞莱茵此时义正言辞的模样还真像一位兢兢业业的公务员，可是鲍伦·夏洛克却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里隐藏了不少看热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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