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
当龙斌飞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多了两张艳照时，他差点没将它扔进马桶冲掉。
严谨地说，这两张照片中只有一张能被作为“艳照”认同，不过另一张照片无论在造型上还是在冲击力上都拥有与第一张极高的相似度。
“唔啊啊啊啊！”龙斌飞抱头大叫了起来。这是他最近在电视里学到的日式惊讶法则第一则第一条款的指定动作。他满意地望着镜子中那张扭曲的脸，为这辛勤练习下终于学成了的姿势感动。
可是当他将视线移回问题关键的照片之上时，一股挫败感便油然而生。
第一张照片来自自己的邮箱之中，就在大哥的邮件之前，这张明信片一般的图片便被附送在简单的一句话底下送了过来。
“斌飞大哥——情人节快乐！娇莺想你了！”
照片之中，名为娇莺的女孩正拖着下巴贴着镜头挤眉弄眼，附带上她粉嫩的嘴唇与白皙光滑的皮肤，以及作为特效装点着边框的粉红色爱心，轻易就能让普通男孩子为之心动。可对于龙斌飞来说，这种动作只能让他感受到背部窜起的恶寒以及说不出来的反胃感。
不过先不对这张照片予以评价，龙斌飞带着恐惧的神色瞥了一眼另一张，又在毫秒之间迅速移开视线。
眼不见为净，这样就好。
龙斌飞最后看了一眼紧贴镜头晃荡着的肉筋与眼球，紧接着便将冥府之物送还于地下，让无法安眠的亡魂得以休息——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垃圾箱的图标。
唰！随着水流奔腾的声音，龙斌飞将手机塞回裤袋，用纸巾擦干双手，走出了洗手间。
时值正午，为期三日的情人祭已然过半，经过一上午的玩乐及各色活动后，人们都开始放慢步调准备休息。而咖啡店等餐厅式的店铺则纷纷迎来了一日中的营业高峰。在这种时候，不想去人挤人的学生们都会分散开来，在校园各个阴凉的角落里摊开野餐布，与好友一起共度午餐时间。当然，各个教学楼之上的天台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龙斌飞——”
“小鸟，你在这儿啊。”
正因如此，这两名学生失去了他们常驻的领地，为了寻找更好的饭点，二人站在走廊的一角开起了作战会议。
“龙斌飞！你昨天都去哪里了啊？我找了一整天都没找着！”
看来在那之前，批斗大会倒是率先展开。
龙斌飞以讶异的眼神看着心情不好的小鸟，向来文静乖巧的她居然也会因一些小事而赌气，这令他觉得十分新鲜。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不过我有好好来学校哦？”
“我知道你有来啦，但是……”小鸟踮着脚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龙斌飞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头，径直通过她的身边向人潮当中走去：“昨天的事情怎么样都好，现在是今天，今天是现在，只要想现在的事情不就好了吗？”
“别想就这样蒙混过关！等，等等啊！”小鸟站稳脚跟，一边扯着嗓子一边紧跟住龙斌飞的步伐。她小步慢跑着，这才足以勉强够着龙斌飞的校服下摆。
二人维持着这样的距离穿梭于人群之间，许久，却不见龙斌飞停下步伐来。
“龙，龙斌飞？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小鸟加快脚步，来到龙斌飞的身边抬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啊……”
“但是先逛逛看咯，再找一家中意的餐馆进去解决午餐。这么大个学校，总不可能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吧？”
“你今天没带便当吗？”小鸟晃着脑袋问。
“没带，因为不需要啊。”龙斌飞回答得简单明了，却不知小鸟听见后后悔地咋舌一声。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就这样继续游荡。最终，龙斌飞在校内摆设的小摊里买了些炒面加丸子，就那样和小鸟两人占据了某个树荫之下的长凳，将午饭拆开，享用了起来。
小鸟的便当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金黄中带点黑色斑点的蛋卷，被包裹成小三角的一个个饭团，盛于红色褶皱纸杯中的小菜，以及点缀于便当格子周围的半圆形黄瓜片。
她用视线扫过每一道菜肴，又偷偷瞄一眼身旁大口大口灌着绿茶的龙斌飞，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带来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小鸟在心头下定决心精进自己的料理技术，随即从便当附属的布袋中取出金属筷子，双手合十，轻轻地说道：“我开动了。”
湛蓝的天空中浮现出甜味满满的白云，几片连成一串，将太阳的光满暂且削弱。凉风拂过面颊，吹动龙斌飞许久未剪的头发。眼角中闯入一朵隐藏于树根旁的小黄花，他这才想起此时的季节已然成春。甚至，透过云的间隙照耀下来的一束阳光让他察觉到了衬衣底下浮现出的汗珠。
一名仍旧穿着立领毛衣女性从他们的眼前路过，她偶然游弋的视线与龙斌飞相撞，于是便停下脚步，向着二人走来。她的手上拎着一个装有餐盒的塑料袋，手上戴有艳丽红色的华丽手环，长及肩的黑色卷发被打理得服服帖帖，平日里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却不知去向，但是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严谨劲却犹如标识一般告诫他人有老师经过。
“铃木老师，好久不见。”见对方向这里走过来，龙斌飞倒没有害怕，反倒主动打起招呼来。
“你居然说好久不见——整整旷课一星期的学生什么时后能这么理直气壮了？”铃木单手叉腰，就那样靠着树站定。
“不是这个问题啊，我是说老师最近的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一直没有登场的机会。”
“还不是去帮某个问题儿童求情开后门，也不想想那个上课百分之九十九在睡觉的笨蛋是怎么升的级。”
“是，是这样吗！”一旁的小鸟惊讶地喊道。
龙斌飞摇头叹气，一只手摁住小鸟的脑袋，令得小鸟发出细微的尖叫，眯起眼睛低下头去。
铃木咳嗽几声，将龙斌飞的意识从手上的触感中拖回现实。她露出不太符合自身性格的青涩表情，不过那难得一见的模样很快便被教师的威严取而代之。
“老师，你也在逛情人祭吗？”小鸟问道。
铃木点点头，将手中的袋子提起来给她看：“我等一会儿要去吃饭，数学组的女老师们可是很团结的哦，像今天也要在一起和乐融融地用餐。”
“说白了就一群剩女。”
“龙斌飞，信不信我让你留级。”
“对不起。”
铃木叹了口气，用空出的那只手捋了捋头发。随即转身，向龙斌飞他们挥着手说道：“学生们就好好享受祭典吧，老师也不打扰你们了。还有，龙斌飞，不要忘了我的目的，自己管好自己。”
她没有等龙斌飞回答就甩着手中的塑料袋走开了。望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龙斌飞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低下头去，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条来。
小鸟也学着他夹起一片黄瓜放进嘴里，若无其事地问道：“铃木老师说目的——是指什么啊？”
“谁知道，教师的话还有什么，大概是想说让我好好学习提升她的业绩吧。”
“是吗。”小鸟回答，夹起快要散架的蛋卷轻轻咬下一口。
与他独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之间午餐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下午更为盛大的活动热潮将所有人卷入狂欢的气息中。小鸟收拾好便当盒，随着龙斌飞站起身来，拍拍裙子，停起胸脯，使劲缩短自己与龙斌飞之间的身高差距。
“会不会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丢下我走掉呢？”小鸟看着眼前那样宽广的背部，不由得产生一种触及不到对方的疏离感。
“接下来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
“诶！”
然而龙斌飞一言轻易击碎了小鸟负面的幻想。她猛地抬起头来，于阳光的照耀下，能够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绽放出的笑容。
他打了个哈欠。
“龙斌飞，就连不上课也会想睡觉啊。”小鸟安心了下来，笑意在脸上泛滥。她再次小步地跟上龙斌飞，但这回，她牢牢地抓紧了他身旁的位置，任由龙斌飞的步伐再怎么大，她也一脸高兴地留在他的身边。
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呢？这是小鸟反复考虑了不知多少遍的问题。但是若将当下的心情当做大前提来思考的话，答案便呼之欲出。
“因为我喜欢你，龙斌飞。”小鸟的低声细语没能很好地传达到龙斌飞耳旁。
他放慢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小鸟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小鸟慌张地摇着头，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向龙斌飞传达的事情。
“对了，龙斌飞，明天有空吗？”
“明天？情人祭的最后一天咯，我没什么事。”
小鸟的表情明朗了起来，但却还是扭扭捏捏，迟迟说不出在心中反复过几万遍的台词。
“那个，明天，明天，的那个——后夜祭，知道吗？”
“知道，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讲过吧，就是围着火堆跳舞的那个。”
小鸟看不见龙斌飞的表情，因为她的视线无法集中到他的脸上。
“那个时候……能不能，和我……”
“和我？”
“和我……等，等我！能不能在后夜祭的晚上等我！”小鸟使出全力到肚子发酸的程度，向停下脚步的龙斌飞这么喊道。
时间的流速突然变得缓慢，令得微风卷起尘埃的时间延伸为十几个世纪。小鸟的心脏跳动得飞快，血液的流动将那种鼓动传达到耳膜，使她的世界染上一层黑白。
紧接着，停止的时间再次动了起来，龙斌飞带着鼻息说出了简单的三个字：
“可以啊。”
小鸟的灵魂得到了解放，重回眼界的世界变得五彩缤纷。
“嗯！”她抹去眼角的泪花，将自己最为自信的一面展现给眼前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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