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掉的眼睛,突然莫名跳动了起来。
大约半年前,坐在公交车上的我遭遇了一场莫名的车祸,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在昏迷醒来之后,我的右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了。“需要眼角膜移植,”医生的眼睛隔着镜片散发出一种怜悯的目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残酷的很,“暂时没有合适的捐赠者,你先等一段时间吧。”
大约一星期前,我的右眼开始跳动。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正常的跳眼皮,于是没去管它,想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干脆就让它跳一跳吧。后来,不好的事固然是发生了不少,可右眼却一直没消停过,我也渐渐地感觉到,跳动的并不是眼皮,而是整个眼睛。
而出现幻视,则是刚刚发生的事了。
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幻视。因为我的左眼仍旧能看见我面前的东西,而失明的右眼那边,却好像正看着别的什么地方,浮现在我眼前的,是完全没见过的场景,两个不同的场景经过奇妙的调和,同时呈现在我的眼前。我转了转头,视野并没有随之改变,我仍然只能用右眼看见同一片场景。
正当我闭上左眼,专心用右眼观察时,眼前突然黑了。是被挡住的,我能清楚地看到什么黑色的东西突然贴了过来。
是手吧。右眼好像正被什么有温度的、软软的东西捂着。可很快,这种感觉转变为剧烈的压迫感,就像是平时用力揉眼睛的感觉。
“喂,喂!快停下!”下手的力气越来越大了,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可右眼的感觉仍未消失。于是,我也开始用力地揉起双眼来,谁怕谁呢。可没想到,我这边稍一用力,那边就停下了。我睁开双眼,右眼应该能看到的区域一片漆黑,左眼正看着面前摊开的书。我刚松了口气,右眼就又开始跳动,刚刚的场景也再次出现。
这回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挡了过来,但是视野却在移动着,来到了桌前,伸出手翻出了纸和笔,写上了几个大字。
“你是谁??”
我是谁?怎么问这种问题?对面也是个什么人吗?我也找出纸笔,写了几个字。
“你能看得见?”
写完后,我还把手放在自己眼前挥了挥。对方在纸上写下“能”。
这么说,是我的右眼和别的什么人的眼睛连在一起了?我伸手碰了下右眼,视野里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接着用很快的速度在纸上写下:
“别乱碰我的眼睛啊!”
“这都能感觉得到?”
“当然了!刚才你我不是都揉了眼睛了吗?”最后一个问号,对方写完后又描了好几遍,借此来表达不满。
“那你能听到什么吗?”写完后,我还张嘴叫了几声。对方停顿了一会儿,写下“不能”。
“看来,我们只是交换了眼睛。”我写下自己的推测。
“你是哪只眼睛?”对方问。
“右眼。”我写道。
“我是左眼。”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纸上写道:“平时你眼睛没毛病吧?”
“当然。”她回复道。
我心里莫名升起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提起笔还想写点什么,可对方已经“刷刷刷”地写起来了。
“先提前说好,你可不准靠这只眼睛偷看什么,要是被我发……”
右眼那边黑了,又恢复了原状,看来我们的眼睛也不是一直都会像刚才那样彼此交换的。不知不觉间,原本不停跳动右眼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还会有下次吗?我轻轻摸了摸眼睛,它似乎已经累了。
结果,下一次很快就来了。
三天后恰好是周末,我正坐在桌前发呆,右眼又开始跳动,眼前的画面随之切换。
面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男的,戴着眼镜,面色凝重。对方发现了视野的交换,随即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我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放在左眼前。过了好久,右眼的画面才恢复过来。
“你怎么这样啊?”这句话打在了手机屏幕上,看来对方正在一个不方便拿到纸笔的地方,或许就是医院了。
“你身体不舒服?”我在纸上写下。
“跟你没关系。”对方很快打下这句话。
我叹了口气,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右眼看到的画面。手机外面套着粉色的壳,右手的手指甲也修得整整齐齐。
“你是女孩子?”我问。
对方似乎是愣住了,大拇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没有再继续按下去。
“我是男的。”为了打破尴尬,我在纸上快速写下。
“能看得出来,毕竟你字这么丑。”她毫不犹豫地打下这句话。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总之,以后不准你再这样,我也是有个人隐私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东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她停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想办法解决这随时可能发生的尴尬情况。过了许久,她终于打了一行字。
“你能一直闭着眼睛吗?”
“开什么玩笑!你想出来的就是这个办法?”因为情绪激动,这句话最后那几个字我都写得飘飘忽忽。
“我是女孩子啊,你就不能照顾一下?”
“这种事我可照顾不来。”
“无情。”她留下这句话后,直接关了手机,眼睛也闭了起来。
我把写了字的纸撕碎丢进垃圾桶。看见这种没头没脑的句子,任谁都会觉得写下这些东西的我是个神经病吧。明明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了,头脑又出了问题,这么可怜的人还是不要出现在世界上的好。
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打开窗户透了气,过期杂志也都收拾好了,接下来无事可做。我从抽屉里翻出纸笔,开始画了起来。
画画是我的个人爱好,是在车祸之后突然冒出来的许多兴趣爱好之一,当时觉得自己大概来日无多,所以盲目地尝试了很多事,在意识到自己只是瞎了一只右眼,还可以照旧活下去之后,这些兴趣爱好又纷纷消退,活到最后的只有画画这一个。
对于画画我是半路出家,已经是大学生的我从初中起就没上过正经美术课,画画技术依然停留在小学水平,手抓起铅笔都有点发抖,线条画不直,圆也画不好,可即使这样,我还是画了下去,时不时地画一下。出院后,我开始学着别人画起漫画,用歪歪扭扭的方格把我画的人框起来,画上圆圆的对话气泡,再往里面填字。
拿着铅笔在纸上嘎嗤嘎嗤画了好久,右眼突然“明亮”起来,全心投入的我被吓得大叫一声,手下意识地一划,纸上立刻多了一道黑线,还好现在不是在描线,可以把这根多余的线条擦掉。
“你画得好差啊。”
她大概是已经回了家,画着横线的干净的纸上写着这句话,字很漂亮。我觉得,光凭我的字就说所有男生的字都丑或许有点以偏概全,但我也真的也没见过字写得歪七八扭的女生。
我小心地把画稿收起来,找出一张白纸,尽量工整地写下:“你怎么突然睁开眼睛,害得我都画歪了。”
写完后我盯着这句话看了看,觉得强迫自己写得工整后,反而显得他们更歪了。
“不用强迫自己的呀。”她炫耀一般地写下一行漂亮的字,我仿佛都能听到她的低声窃笑。
“你画的这是什么?漫画?”她问。
“是啊,漫画。”
“能给我看看吗?没画完也没事。”
我有些不愿意,“创作者”总会对自己的作品有种奇怪的心虚,我不知道自己画成这样能不能算是“创作者”,但心虚确实是真的。明知她听不见,我大喊了一句“好烦啊,小姑娘家家的看什么漫画!”,不过最后还是乖乖把之前画好的稿子拿出来摆在一张一张地摆在眼前,她看好了就在纸上画个勾,翻得太快她就会用手戳戳自己那个和我连接起来的左眼。十七八页看完了,她的纸上也多了十七八个勾。
“画得也太差了吧,格子都画不齐。”她写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已经尽力了。”尽管能猜到她要写什么,可真的看在眼里时我还是有点生气。
“不过故事还行,我都有点在意后面的剧情了。你啊,干脆别画画了,去写小说什么的吧。”
“可我字丑啊。”我故意和她斗气。
“打印出来啊。这样谁也不知道你字丑,搞不好还会觉得你是个一手好字的文人。”
“可我更喜欢画画。”
“为你的铅笔感到可怜啊。”
我皱了皱眉眉头,在纸上画了个生气的表情。
她没有立刻回应,我注意到她抓着笔的手在微微发抖,大概又是在笑了。“你连简笔画都画不好啊,好歹要画成这样吧。”写完这句话后,她又画了个大笑的表情,比我画的确实要更好看些。
“算了。”我潦草地涂了两个字。
“哎,下次能画画我吗?”她突然在纸上写道。
“你确定要我画?”
“嗯,这是缘分啊,想留点纪念。”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给我看看呗,顺便打个腹稿。”
我不知道绘画界有没有“腹稿”这一说,只是纯粹为了开玩笑,她的话,一定不会给我看的。
“今天不行,下次吧。”她在纸上工整地写下。
我想起之前坐在她眼前的医生,有点感同身受,就没多问。
“这次的时间好长啊,我都有点晕了。”我随手写道。
“你不用理我的,闭上右眼继续画吧。”
“早就没心情了。”
“要是以后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要怎么办啊,说不定哪天就永远连接,不再断开了。”她大概是趴了下来,视野向左转了个90°,小小的手仍慢慢悠悠地在纸上写着。
“放心,我不会偷看的。”我一边笑一边写道。
“要是我死了,你不就相当于瞎了一只眼了吗。”
没差,反正我的右眼已经瞎了。
这话我没写出来。
“你应该会活得比我久。”因为单看性格、动作和手,她比我要年轻。
“那可不一定。”
“是吗。”我不知不觉地像她一样趴在了桌子上,头向右歪,她察觉到了,却没做出反应,我们就这样,仿佛面对面一般地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我眼前的是挂着外套的墙,她眼前的是塞着书的书橱,我们正大光明地、无声地窥探着对方的世界的一隅。
十多分钟后,“连接”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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