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果然不能指望那些小无常。
“你在心虚什么？”
黄泉川一步步压到纸片跟前，寄宿在纸片里的许威，望着她那双明明带着笑意，深处却一片冰冷的眼睛，下意识地颤抖着。
心中甚至，还有了些许对外物的责怪。
只是此时此刻，他必须独立解决眼前的问题。
“没……没什么，我只是……不确定，黄小姐，你毕竟不能完全阻止鬼差的行动。”
“是吗？”
挑挑眉，意味不明地看了纸片一眼，黄泉川转身就去了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已经不需要呼吸的许威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长吁一口气，他没有从黄泉川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但是他却从黄泉川没有再次把他压在书本下面的行为里，理解出了那个律师应该暂时是信任他了。
但是这样不行，且不论这是暂时的信任，就算是她不曾怀疑到他，许威也还是没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能让黄泉川查明真相。
面向浴室的方向，许威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只是，连无常都不能把她解决掉，作为一只普通怨灵，他不会有更有效的办法处理黄泉川了。
但他还是自信会有办法的，因为他被留在她的家里，他还能掌握黄泉川的动态。
他还不算输得太彻底。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联合小无常谋害黄泉川，这本来就是一个弄巧成拙的举动，本来就对案情怀有疑虑的黄泉川并不是一个蠢人，此刻她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她无法去相信。
一个人可以恶毒到什么程度？
怀着这样的心事，她再次放心大胆地在许威面前的沙发上睡去，就算她知道某个不安分的怨灵也许会窥探她的梦境来证实自己是否被信任。
因为可以肯定的是，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黑白无常里肯定会来一个人来道歉。
于是当黄泉川再次发现自己身处阴暗之地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惊讶。
“黄——泉——”
“给老娘出来！”
原本诡异幽深的呼唤声戛然而止，四周沉寂了许久，似乎躲在暗处的某个人正在斟酌要不要出去触这个明显不耐烦的女人的霉头。
“出来！谢必安！老娘知道是你！”
但可惜阴间的公务员哪是那么好做的？即便心里发怵，但有些事还是必须得做的，何况人家都指名道姓了，还这么藏着掖着岂不是很丢阴曹地府的脸。
“黄泉川！不敬鬼神是没有好果子——嗷！”
白无常那白色的身影刚从黑暗中走出个轮廓，只见一道残影极快地排掉了他头顶那“一见生财”的帽子，紧接着，白无常就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用力地揪住了。
“放开我的舌头！吊死鬼也是有尊严的！”
“放屁！你明明就拔下来过！”
正一肚子火气没出撒的黄泉川岂能随意地就放过那群无常鬼的头头，只见她不依不饶地揪紧了白无常的舌头，换来了一声吃痛的惨叫。
“痛！这是真的！有话好好说，一切好商量！”
曾经给无数人带来死亡的恐惧的白无常，怎么就沦落成这样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
挣扎扑腾的白无常正要抗议，就看到了黄泉川愤怒得扭曲狰狞的脸。
简直比怒面金刚还吓人，吓得白无常一下就老实了，只能苦着脸给黄泉川揪着舌头。
“老娘刚和黑鬼定下了五天的约定，这一天不到！你们的无常小鬼就来找我的麻烦！是不是要人不成就给我玩阴的？嗯？！是不是以为我真治不了你们了？嗯？！”
“不是不是，我这……正不是为此事而来嘛……”
白无常心里苦啊，来之前就知道此事不好办，鬼都不知道那群往日里贪功却也怕死的小无常到底怎么了，竟然敢去撩拨黄泉川？要是贪功能这么涨勇气，他和老黑还至于那么忙的？
本来他也就是想道个歉安抚一下，顺便问问进度，谁能想到黄泉川生气到一上来就揪着他的舌头不放呢？
地府鬼使不好当，真是鬼生艰难。
“滚回去告诉那块煤炭！要是你们管不好自己手下，就别怪我帮他管了！”
“那这件事的进度……”
“你居然还有脸问？”
……
白无常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而黄泉川也是知道无常小鬼那些事，也就懒得追究，威胁性地瞪了白无常一眼就送开了他的舌头。
“还是按照约定，五天后准时交人，不许再给我搞事情，你一定要告诉那个黑鬼，不然……勿谓言之不预也！”
最后一句话，黄泉川加重了语气读音，深深地看了白无常一眼，只见白无常左手拳头紧了紧，板着脸点了点头。
随后就是，黄泉川在天明时分，准时从梦境中醒来。
而那张纸片，果不其然就在她身侧漂浮着，她没有理会许威的提问，只是迅速地洗漱，简单地解决了早饭，匆匆地嘱咐了许威不要出门就离开了家。
许威当然是不会出门的，他和那群鬼差说的可是被黄泉川控制中，鬼差们也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帮他的，结果他们却被黄泉川教训了一顿，损失惨重，现在他要是出门了，就等于让自己的谎言不攻自破，不被鬼差报复折磨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让那群鬼差继续处理这件事。
反正他应该还是有时间的，毕竟黄泉川面对白无常，并没有急于脱手这件麻烦事，也没有缩减所需时间，那这应该代表着她还想查这件事，但依旧没什么线索。
只不过他并不清楚，黄泉川出了门，就直接去找了赵擎。
而在赵擎的提点下，负责他7.02的的同学很快就发现了疑点，在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推论后，正加快重新调查案件。
就在警察们忙的如火如荼的时候，黄泉川带着一名警察再度敲开了许岩的家门，他们在许威的房间的书桌脚下发现了一张重要的纸条，而黄泉川也在许威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短篇推理小说集，她随意地用书签夹在了最后一篇的页数中央，一起交给了随行的小警察。
而那名警察，虽然神色中带着厌恶与不甘，却还是郑重严肃地将纸条与书放进了两个证物袋中，整个过程，黄泉川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在临走时，问出了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
“都说你哥哥人不错，怎么就对方谦态度那么差呢？”
“大概是……哥哥一直无法释怀吧，我和哥哥是孤儿，父母在车祸里去世了，肇事司机一直没找到，两年前方谦找到我们兄弟，说当年撞死我们父母的就是他的父亲，他父亲最后也是死于车祸，死前他父亲让方谦把所有的财产都以赠与的形式补偿给我们。”
“……知道了。”
人心可以恶毒到什么程度？黄泉川现在有了答案。
心情有些复杂的律师并没有马上回家，只是开车来到了一家熟人开的咖啡馆，点了一杯黑咖啡一直坐到了深夜。
这个案子差点成了完美谋杀。
而另一边，许威有些烦躁，根据和鬼使在阳台会面后得到的消息来看，黄泉川似乎已经因为昨天的事对威胁有了戒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结了明咒，一入夜脑门儿上就像亮了一盏警示灯一样，根本没有鬼使敢靠近。
许威正烦躁着，门口就响起了开门的响动，是黄泉川回来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再看看黄泉川烦躁的表情，估计是一事无成，否则怎么会一直忙得这么晚还这么烦躁呢？
看来还是有机会的，反正这也才第二天，还有足足三天的时间来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他还是想多了。
因为在第三天早上醒来的黄泉川只是出去了半天。
回来后，她也只是坐在沙发里，开着电视，手里摊着一本看起来十分老旧的古书。
许威感应了一下，原本房子里的法阵不知何时被黄泉川撤掉了。
“那个……黄小姐……”
许威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问自己心里的疑问。
“嗯？”
用慵懒的鼻音回应着许威的黄泉川没有抬头看飘在空中的纸人，只是在津津有味地看完一页后，给古书又翻了一页。
“您今天下午……不出门？”
“有两个朋友会来。”
朋友？黄泉川有朋友？
许威有点懵，然而刚想发问，却被黄泉川猝不及防的瞪视给憋了回去。
而就在房子又陷入一片死寂的时候，门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看来是黄泉川所说的朋友到了，只不过她似乎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只是翻了一页书。
“自己进来，门没关。”
没关？
许威看了一眼房门，明明好好地关着。
然而，一阵风轻易地吹开了本该是锁着的房门，一会儿后房门又自己关上了，本能觉得有什么东西进来了的许威，除了内心恐惧感剧增之外，却没看见任何东西从房门外面进来了。
“都说恐惧会使人选择性地无视威胁，看来是真的。”
“什么？”
许威诧异地看向不知何时合上书，正带着邪笑看着他的黄泉川，然而后者并没有给他答案，只是笑得更灿烂了。
“怎么，你看不见他们？”
“许威——许——威——”
随着一阵青烟飘出，房内瞬间阴暗了下来，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阴暗中显现出来，白的脸色惨白，即使猩红长舌从嘴中拖出来，脸上却还带着怪异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条锁魂的铁链，而黑的神色肃穆，面容凶悍，手里拿着一根带着铃铛的黑色哭丧棒。
这一黑一白头顶的帽子上，一个是“你可来了”，一个是“正在拿你”。
看清这两个身影后的许威彻底不敢动弹了，如果鬼也能有冷汗的话，大概他现在是冷汗直冒吧。
“许——威——许——”
“把你们的音效关了！还有把老娘的窗帘拉开！看不清书了！在我家不兴你们那一套！”
……
不得不说黄泉川实在是太不给鬼差面子了。
黑白无常复杂地看着翻开书的黄泉川，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拿人呢时能不能给我们点面子。”
“你这书在我们那个年代是禁书。”
“都让自己手下欺负到头上了还要什么面子，”黄泉川看了一眼封面的合欢谱三个字，“你们这些迂腐之人懂什么？这本书讲的其实是阴阳之道，什么阴阳结合，老阳转少阴之类的全在这儿了，你们啊，还是图森破，sometimes naïve，还需要学习一个姿势……哦不，知识水平。”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耐烦的黑无常已经把许威冒着怨气的魂魄从纸片里扯出来了，哭丧棒的铃铛一响，许威已经被钉死在了地上。
“咳……没什么……”
对着黑白无常暴力膜，黄泉川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丧心病狂。
“你们要开始了？”
“且慢！”
没想到打断的居然是白无常，只见他看了看四周，转身客客气气地冲着黄泉川抱了抱拳。
“敢问黄法师……”
“叫我律师！”
“那黄律师，这房子的隔音怎么样？”
“挺好的啊，你问这个……哦懂了。”
黄泉川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去检查了一下窗帘，反锁了家门，掏出耳机插到手机里戴上，调出音乐器，在播放前还不忘嘱咐摩拳擦掌的黑白无常。
“玩的开心点，打坏了算许威的。”
“放心，我们有分寸。”
把手里刑具一扔的两个鬼使，坏笑着将手伸向了动弹不得的许威，眼看这两个鬼使不怀好意的眼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终于从许威的灵体里爆发出来了。
而黄泉川则是冷静地戴上了她那副立体声音乐耳机，放起了O sole mio，边听还边跟着用极其正宗的浑厚高音唱了出来。
“Che bella cosa na jurnata 'e sole n'aria serena doppo na tempesta! Pe' ll'aria fresca pare già na festa——”
黑无常和白无常此刻正把许威按在地板上一阵狂揍，雨点般的拳头密密麻麻地落在许威的身上，愤怒的鬼使们正肆意地将多日来被欺压的愤怒发泄在许威的身上。
“Ma n'atu sole！cchiù bello oje ne'.'o sole mio！”
面容扭曲的黑无常将掐着许威的脖子将之高高举起，白无常按着钉着他的哭丧棒在他的伤口上碾压着，随着高亢的段落来领，许威在高音中大张着嘴惨叫着。
“o sole mio，sta 'nfronte a，sta 'nfronte a te——”
歌声在最澎湃的高潮中迎来了尾声，而就在此时，黑白无常已经和许威彻底扭在了一起——黑无常抓着许威的双腿向后用力撕扯着，而白无常双臂锁这许威的喉咙，向着相反的方向用力拖拽。
音乐尾声的落下，黄泉川这才发现，许威的惨叫声比歌声还长了两秒。
结束的时候，许威的灵体已经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人形了。
凭着黑白无常的实力，收一个怨灵何须这么麻烦，搞成这样也只不过是压力的宣泄罢了。
都说公务员难做，两边夹击生不如死，现在黄泉川特别想告诉他们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地府的公务员恐怕更不好做，瞧瞧这修罗场哟，这生活怕是忒压抑哟，压力需要释放，自我需要解放啊。
想想看，天天在下面不见天日的，还得时不时被欺负一下，这日子能好过到什么地步去？
可怜。
看着躺在地上许威被白无常锁起来，黄泉川终于将耳机摘了下来，走到许威面前，用锁魂的锁链的一截敲了敲许威的额头。
“我就问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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