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法读解的意志
“占领区的抵抗也在继续，那些在修卡屠刀中满怀畏惧之心的人没有因自己的畏惧而屈服于这把屠刀。最早变为沦陷区的非洲有‘非洲联合武装’，乌拉尔山东部还有‘东欧解放力量’，就连刚刚沦陷的日本也将会有自己的抵抗武装……华夏已经成为了所有占领区的精神支柱，我想象不到，如果我们投降了，那些在黑暗中战斗的人们会感到何等的绝望。华夏的抵抗，让那缕胜利的曙光不至于消失得太快，就是这种及其微弱的光芒也要为世界驱散最大的一片阴霾。”
“可能我还会再去一次日本，不过那里可是一个沦陷区，就算我出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国都里……不，全华夏，除了士兵之外就没有谁还有勇气去往修卡的占领区……除非，有一个人和我一样，能够让自己的理智凌驾于胆怯之上，最好也是被想要寻找真相的心所驱使。”
“投降的思潮或多或少也影响到了国都的平民百姓。一些人于懦弱中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成为了修卡的‘服从者’。这些傀儡遍布各行各业，为了在家园被占领之时躲过屠杀，不惜冒险去得到修卡想要的一些情报。战争的确是很好的试验，可以将人的心灵一层层剥开，直到将那些被社会的虚无隐藏起来的丑陋展现出来。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国家、社会、和平……这些都是可以抛弃的。好像在二战的时候，人类就这么做过，将自己的尊严降到最低，成为敌人的玩偶，鄙夷自己的国家……人类果然是在进化领域中发展最平稳的生物。”
飞机的引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音色。浓郁的汽油味一点也没变，只是丹妮已经习惯了，这种类似于焦炭的味道倒是在紧张刺激的拼杀追逐之后抚慰着心灵。
半岛的疆域在夜空下显得黯然无神，仿佛一位濒死的病人，暗淡下去的灯光就是他无力绝望的眼神。不过，作为一个边界区，这里出奇地平静，不像欧洲的边界区那样一到夜晚就会进入炮火勾勒出的白昼之中，在这里，寂静的月光之下只有同样寂静的土地。
飞行的老旧运输机微小如尘土。
月亮就是这片星空的瞳孔，默默注视着眼前飞舞的这个弱小虫豸。
“你要在哪降落？”
“直接去往日本……”凡梓凛回答的很平静也很干脆，这是他在飞行途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丹妮明白，凡梓凛驾驶的飞机并没有得到华夏联军的飞行许可，所以，要是他飞往了半岛边界区，将会被防空力量误认为是地方的间谍飞机。
“修卡的防空火力，你有把握突破吗？”
“我只能尽量……”凡梓凛看了一眼星空，将自己的意志融入进璀璨的星河之中，“不过，我会尽力保护你……”
或许是夜景带来的那份浪漫，丹妮在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凡梓凛的另一副身躯，此刻，在她眼里，凡梓凛就是普通人，意志和普通人一样，朴素平静，却又有着无法让人读解的复杂。
“谢谢……很抱歉……”丹妮温柔地说道。
“抱歉什么？”
“你不想让我来的，对吗？”
“我拦不住你，还有什么想不想的呢？”
凡梓凛没有在这句话上施加太多的情绪，但往往就是这样一句话才是最直击人心的。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如果某个时刻，我们真的被危险所困，我只想让你活下去。你的存在远比我的更有价值。
“如果我连你也救不了了，那我还要这副身躯有什么用呢？”
“你还要拯救这个世界……”
“对不起，我救不了这个世界，我无能为力。”
凡梓凛看着丹妮清秀可人的面庞，对方的情绪那一琢磨。飞机的引擎声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淡去，剩下的只有寂静，只有这份美好且让人动情的寂静。
“我能再问你那个问题吗？”
“什么？”
“就是那个……你为什么有那副身躯？”
“这个……”凡梓凛有些犹豫，但是他知道，丹妮在今后还会不止一次地问他这个问题，所以这一次，凡梓凛不再继续隐瞒了，“你记得2015年发生在非洲的大崩塌吗？”
“记得，那时我才15岁，也是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的。”丹妮回忆起了当年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一幕，那是远比地狱还要恐怖的画面——熊熊燃烧的大火遍布了大半个非洲疆域，那片赤红的光芒活生生地在夜空里撕开了一个裂口，无数暗橙色的陨铁块就从这个裂口里坠落而下。火舌舔过的城市什么也没有剩下，那种恐怖的高温可以直接将建筑物融化。仓皇逃离的人们没有躲过这场浩劫，他们在灾难爆发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定下了命运。火焰焚烧了他们的肌体，将他们变为了一座座碳化的雕像……
凡梓凛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些波动，“当时我也才16岁，修卡已经占领非洲14年了，联合国在一连串的军事行动失败之后也承认了修卡对非洲的占领，当时在我们看来，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你想说什么？”
“当时，我也在场。我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
夜已深了，但是元帅没有任何睡意。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战争爆发开始，他就又回到了依靠安眠药熬过夜晚的状态。烟瘾也再次摧残起了身躯，剧烈的咳嗽已经是大脑发出的最后警告了，但是夹着香烟的手指依旧被熏得暗黄。
凡轩杰又掐灭了一根烟，硕大的元帅府里没有什么生机，只有军人天生的冷酷刚毅。府里种植的植物也同样是冷冰冰的，如同出自拙劣雕刻家之手的作品一样。
肖城带着公文包走进了元帅的办公室，他敬了军礼，等待着凡轩杰的问题。但是他等到的第一句却是元帅的道歉。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叫你来这。”
“没事，一般这个点我也没有睡意，也是在办公桌前抽烟罢了。”
“来一根吗？”凡轩杰递上了自己的烟盒，“我已经抽不起奢侈烟了，这种廉价货倒也还不赖。”
肖城微笑着抬起手拒绝，“不了，如果现在抽烟了，带着一股烟味回去，恐怕小沐又要发脾气了。”
元帅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小沐啊，”那是慈祥的老者特有的温柔，“上次见她好像是在五年前了，现在她几岁了？”
“刚刚七岁。”
“她应该很骄傲吧，自己的父亲是联军的军官。”
“她倒是很生气，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时间陪她，连家长会都没去过。”
凡轩杰的笑容透出了一种难言的悲伤，“活在这样的时代里，的确是对他们童年的亏欠。要是……要是你妻子还活着，恐怕她的记忆里还能有一段欢乐。”
“是啊。”肖城还是没忍住。他坐到元帅面前，点起了一支烟，“的确，这种廉价货还不赖。”
两个人摆脱了军官阶级的限制，开始像老友一样攀谈起来。
“袁泽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一号联合特遣队已经出发，我们真的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就算联络渠道接通，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希望这一次，那些神明能够站在我们这边。世界已经无法再接受一次失败了。”
很快，肖城的香烟就已经燃尽了，对烟草的渴望再次影响到了他的大脑。
“最高执政长官已经签署了命令，让欧盟联军的史考特·雅朗琪来接管中央统一情报局的事务。”
“呵，”凡轩杰有些不屑，冷笑着说道，“真不知道于序敛那家伙是怎么想的。”
“为了联合各联军的力量，这样的合作以后还会继续。”
“不过，一个丹麦人能应对得了我们国家的事务吗？”
“执政长官倒是有这种自信。不过，我从别的地方打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
肖城把脸凑向凡轩杰，神秘地说道，“有传言说史考特·雅朗琪是毁灭派的一员。”
“哼！那些激进的人永远不会消停。”
“是啊。”肖城又点燃了一根香烟，烟草很好地抚慰了他焦灼的内心。
“如果那个丹麦人真的是毁灭派的人，那么他在华夏这里一定有自己的目标，他们可是有组织地行动的。”元帅看着自己的烟头在黑暗中慢慢散去火光，幽暗的办公室给了他漆黑的双眸，“我们得弄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
“你是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是的，情报局里还缺少干员，我们可以派人去填补这个位置。”
“那，如果史考特真的是毁灭派的人，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没有烟草的慰藉，凡轩杰有些焦虑，“我们现在保护的中心是战时科研部，不管他的目的是为何，我们都要以保护战研部和‘虫巢计划’为首要点。”
肖城在一段时间的沉思后说道：“的确，以他们激进的想法来看，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虫巢’的存在，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所以，当下的重要任务就是确定史考特的身份。”
“你想好派谁去情报局了吗？”
“这个……”元帅停顿了一下，几秒钟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思绪，“林与凌或许可以，他曾经在国防部防卫部队的特工处工作过。”
“林与凌？”肖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又回想不起来。
“他是虫巢计划负责人的朋友，或者说是唯一的亲人。”
肖城恍然大悟，这下他明白了凡轩杰选择林与凌的理由。“他也是知道整个计划的人吗？”
元帅点点头，“虫巢计划对外界是保密的状态，能知晓这个计划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幽长的海底隧道似乎没有尽头，漆黑封闭的环境里只有工程遗留下的遗骸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有人来过。隧道内唯一的照明只能依赖于陆战车的灯光，在行驶过程中，车轮总是会碾压过一些不知名的物件，原本就充满未知恐惧的路途又突然变得颠簸起来，车身每一次的晃动都会让所有人陷入短时间的焦灼之中。
“我们只能把你们带到离出口五百米处的地方。”
“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带到出口？”
袁泽疑惑地问着驾驶员，在执行任务之前并没有人和他们这么说过。
“我们无法确定出口处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修卡的士兵在那里，陆战车的引擎声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的确。”袁泽草草结束了与驾驶员的对话，这个任务的未知性让所有人心怀恐惧，但是作为军人隐藏起恐惧也算是自己的职责。
驾驶员说到做到，陆战车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离出口的确只有五百米的距离，不多不少。引擎声渐渐减弱了，像是寂静之夜里回响的哭嚎终于在临近黎明之时消失一样，只是在这里没有破晓的朝阳带来光芒。
“袁队长，我们到了。你们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行了，出口处直接连着一条高速公路的隧道，如果不出意外，当地的抵抗组织会接应你们的。”
袁泽没有做出过多的回应，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他眼里只剩下了自己的战友。袁泽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一天之内记住了所有队友的名字和样貌，不管是之前一直跟着自己战斗的老友，还是零时安**来的军人，亦或是异国军队里的战士，他都不愿面对他们的死亡，更不愿面对其在自己脑海里只留下一片空白的印记。
“出发吧。”袁泽平静地说完这几个字便拿起了自己的装备。队员们没有留恋什么，跟着自己的长官向着出口处走去，队伍前的那个军人，是能让自己托付生命的唯一一人，如果在此刻有了退却之心，那还有什么能够带给这个绝望的世界以勇气呢？
陆战车驶远了，车尾灯已被黑暗吞噬，但是没走几步，在这种黑暗之中就出现了什么东西让袁泽心生寒意。
他停下了自己的步子，将双耳的机能运行到了最大的程度。行进的队伍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隧道远处奇怪的声响。像鲸鱼的低鸣声一般回响在隧道周围，宛如幽灵的哀嚎，又如大洋之下潜藏的歌语。
声音每一次回响就会在隧道内引起微弱的震动，几次过后，隧道顶部就开始不断掉落下碎石和灰尘。
“怎么回事？”
雷绮依说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是修卡的潜艇吗？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这条海底隧道了吧。”卢宏讲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这个结论无法让袁泽信服。
“在修卡的眼里，潜艇是落后于时代的产物，他们要是真的想破坏这条隧道直接派个怪人就行了……继续前进吧，此地不宜久留。”
袁泽对着队伍示意了一些，他们又开始了行进的步伐。这一次所有人都开始奔跑起来，那声怪异的回响在极力地催促着他们。
但是，回响在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队员们根本不能将其忽视。
“所有人加快速度，快！”
袁泽冲着队伍大喊着，但是就在所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隧道外的声音已经拥有了贯穿一切的力量。大洋之下的哀嚎化作爆发的能量一次次冲击隧道外沿，一道道裂痕撕扯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海水瞬间涌入隧道之中。
“快走！”
所有人都慌忙向出口跑去，但是人类的奔跑速度又怎么比得上汹涌的海水。
幽蓝的浪花在密闭的空间之中变为了凶猛无比的野兽失去了原来的柔美韵味，只带着死亡的冲击力。生存的本能让队员们发疯似的向前奔跑，但是他们愈加恐惧，身后的猛兽就会愈加亢奋。
士兵的奔跑还是在海水席卷自己之前找到了出口，不过虽然这个逃生的机会就在他们眼前，逃脱的机会却变得万分渺茫。
由于涌入隧道内的海水越来越多，造成了起支撑作用金属支架发生了崩塌，隧道顶部开始逐步塌陷，无数的碎石如坠下的冰雹，就算是士兵们的钢盔都无法起到任何防护作用，已经有几名队员被巨大的掉落物砸中，躯体变为了一摊模糊的血肉。
成吨的海水淹没了隧道内的空间，除了靠着生存本能继续挣扎的战士，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了，。
“马上就要到修卡的防空火力识别区内了……”
凡梓凛十分冷静，面对即将到来的炮火他根本没有任何畏惧，甚至炮火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直接忽略的。可是，丹妮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对她来说被击中的后果就是自己的身躯碎成无数块焦黑的血肉。
“我们能在哪降落？”
丹妮的平静是在无数次深呼吸之后才能被她刻意伪装出来，她知道凡梓凛就是她的后盾，只要和他在一起，自己的生命安全就能得到保证。
“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应该可以迫降到对马岛。”
“对马岛？”
“那里的防空火力较为稀疏，至少不会把飞机打成筛子。”
“哦。”
凡梓凛的话语让丹妮压制在心里的恐慌再次骚动起来，却未流露于言表。
果然，话音还未降下多久，炮火声就在机翼旁边炸开，冲击波和弹片击中了机身的蒙皮，从那些破裂的洞口之中流入高空的寒冷气体。
凡梓凛将飞机拉升到了极限的高度，但是仍然无法逃离火力网所控制的范围。修卡的防空速射炮没有丝毫留情的余地，也没有让飞机寻找到任何逃脱的空隙。
火力的密集程度超乎了凡梓凛的想象，让他之前信心满满的话语变成了空白。炮弹爆炸时产生的暗蓝色火光如同雷雨前闪烁在乌云堆里的电光，在本就老旧的机身上肆意破坏着，夜空隐藏下的运输机完全成了防空部队的靶子。
“右翼的引擎已经熄火了！”凡梓凛抓着操控杆，仪表上显示的数据还是无法打乱他沉稳的思绪，就算一边的丹妮尖叫不断，他也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飞机的操控之中。
“直接迫降吗？”
丹妮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了，她用尽全力去握住安全带，紧闭着双眼不愿看向四周的炮火。
“我们不能带着飞机迫降。”
“什么意思！”
凡梓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推下操纵杆，将刚拉升的机体俯冲而下直面防空炮火的打击。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丹妮彻底沦为了恐惧的傀儡，意识除了保持她的尖叫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在俯冲的过程中，机翼被一发炮弹击中，让飞机呈一个转体的姿态快速冲向地面。腰带闪现的光芒感受到了主体的力量，中央的暗红色风扇快速转动起来，吸收着千万缕风聚集到凡梓凛的腰间。
“Henshin！”
假面骑士的躯体让凡梓凛能够在混乱的局势之下保持思考。他解开了丹妮的安全带，将她抱起。丹妮也是在这一次触及到了这具身躯，蝗虫战士的体表有着昆虫甲壳的光泽，但是这种光泽又偏向于冰冷的金属。外表的纹路带有生物的温度，使得这具躯体不至于在战斗中彻底颠覆包裹之下的人性。
速射炮的弹药还在倾泻着，这架可怜的飞机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动力，在此刻就像是被折去翅膀的飞虫一样任人宰割。
炮弹击中了运输机的尾翼，粗暴地扯去了大半个机身。机体化为了无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在爆炸的烈火之中凄惨地落下。
但是，火焰之中，有一个黑影在跳动。
凡梓凛用背部对着炙热的火焰和冲击波，尽全力保护住怀里的丹妮。他跃出了飞机零件所组成的雨幕，那些带着高温的金属部件只能划过蝗虫的甲壳，根本无法伤及这副甲壳所保护的人。
丹妮还沉浸在惊恐之中，以至于凡梓凛平稳地落地之后她也还在尖叫着。
“我们安全了。”
低沉的嗓音从假面之下传出，安慰着受惊的灵魂。
凡梓凛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飞机残骸，火光照亮了夜空，撕裂了天际月光散发的苍白。
“这……这……”
“先别感慨了。”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逼近的危险，那些在树林深处骚动的人影正朝着坠毁点慢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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