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悠悠地醒来，他的视野模糊不清，天地好像在缓缓旋转。他最清楚的感觉是后脑勺火烧似的痛，也幸好在坠下的那一刻他紧急受身，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但是撞击地面的那一刻他的脑袋还是重重地敲在了坚硬的石板上，之后就晕了过去。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但是脑子昏昏沉沉的，视野里依然是一片模糊。远处似乎有灯光，不过离得太远了，他的四周依然是一片昏暗。
他低着头，积攒了点力气，忍着脑袋的剧痛想要站起，但是却失败了。
莱恩怔住了，他努力地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依然无法挪动分毫。
他的双手被绑住了。
他使劲地略微转过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视力恢复了一些。眼角的余光所及之处，他瞥见自己的双手被细长的铁线绑在一根栏杆上，铁线围着他的手和栏杆箍了好几圈，几乎绕成了一个铁环，让他不能移动分毫。他使出吃奶的劲狠狠地想要拧开铁线，然而无济于事。
莱恩只好放弃了挣开铁线的念头，靠在栏杆上喘着粗气。脑袋上的疼痛再次明显了起来，他突然有点想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原本只要等斯塔夫把生成装置修好就能出去了，结果自己没事找事硬要去开那扇门，现在不仅差点摔成脑震荡，还被人给绑在了这里。
不过为什么要绑他，难道是……绑架？可是绑架他有什么好处？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是个小小的新兵而已，绑架他还不如去绑架唐克斯，那家伙貌似家里还是贵族……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在这个虫穴里？他们是怎么通过甬道的？为什么要袭击自己？
无数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蹦跳，头又痛起来了……他闭上眼，痛意开始转化为沉沉的睡意，渐渐开始在他的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弥漫。干脆就这么什么都不管，再睡一觉好了。也许这只是个带着恶作剧性质的噩梦，醒来之后一切就正常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他的不远处响起，有人走了过来。
莱恩抬起头的时候，斯塔夫正好在他的面前蹲下，莱恩听到了他关切的声音，“莱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斯塔夫……大哥？”莱恩的脑袋依旧混混沌沌的，他看不清斯塔夫的脸，斯塔夫的身体正好挡住了远处照来的灯光，“我们……这里是？”
“别急，听我说，根据我的判断，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虫穴的第三层。我们似乎是被人袭击了。”斯塔夫说。
“袭击？”
“对，你摔下去后，一群不知事先藏的哪里的人冲了出来袭击了我和唐克斯，并把我们全都绑了起来，我也是刚刚才逃脱。”斯塔夫俯下身，伸出手去解绑住莱恩的铁线，“你别动，我来帮你解开。”
剧烈的喘息声从莱恩的身后传来，莱恩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看见了一个低垂着头试图扭动身体的身影，双手同样被铁线箍在栏杆上。
“唐克斯？”莱恩这才发现原来唐克斯一直被绑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不过他之前似乎也是出于昏厥的状态，直到现在才醒来。
唐克斯也转过头，看见他的脸的时候莱恩全身震了一下，唐克斯的半张脸全被鲜血染红，看上去分外狰狞。他原本油光华亮的大背头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凝固的血液垂在发丝的边缘，感觉随时都会滴下。
唐克斯看到莱恩的时候怔了一下，随即他看见了莱恩旁边的斯塔夫。他的眼角狠狠一抽，大声吼道，“莱恩！离那个人远点！”
莱恩一怔，看到斯塔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俯着身，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莱恩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就是他……就是他……”唐克斯咬着牙，声音渐渐变成了嘶吼，“袭击我的人就是他！也是他把我们绑起来的！”
“根本没有什么袭击者！或者说……他就是袭击者！”
莱恩猛地缩手，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自己双手，惊恐地发现绑在自己手上的铁线和铁栏杆贴合的那部分像蜡一样融化了，融化后又在短时间内凝固，融成了一个硬邦邦的铁块。现在绑住他的铁线成了栏杆的一部分，解开是不可能的了。一旁的斯塔夫站起身缓缓地向后退，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型的高温喷枪，喷枪的头上还冒着青蓝的火焰。
“斯塔夫……大哥？”莱恩惊呆了，斯塔夫根本没有帮他解开铁线，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将他牢牢锁在了这里，现在估计要拿切割机来才能把他和栏杆分开了。
“还不明白么，莱恩？或者说，都到这里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斯塔夫在黑暗中开口，语气中竟带着一股嘲讽而又阴冷的气息，“你想问我到底在干什么对吧？但在此之前，你应该更加关心的是我之前做了什么。”
“我这一路上一直都在观察着你，提防着你故地重游会想起些什么，但是你似乎是真的失去了一切的记忆，我本来已经放心了，但是没想到，你依然再次找到了这里。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不过这一次，你逃不出去了。”
斯塔夫的声音不大，幽幽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道惊雷在莱恩的耳边炸响。他隐隐已经感觉到斯塔夫话中隐藏着什么东西，可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只因为不久前在那个帐篷，眼前的那个人对他说的话是那么的让人安心，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真诚？
莱恩终于想起来了！他之前几次和斯塔夫对话的时候，斯塔夫眼中的焦点始终没有对上他的眼睛，不是隐藏在阴影中就是四处飘忽，就在他嘴里说着漂亮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同时也在出卖他。
只不过他没能注意到这些，他犯了错误，他不该被那些话语迷惑的，在这里苏醒后的迷茫削弱了他，他退步了。
但是……斯塔夫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之前……做了什么？而自己……不，不是自己，是那个之前的莱恩，似乎也做过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面前摆上了一个盒子，钥匙已经放入他的手中，只要打开盒子，他就能知道真相。但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对他说“别打开千万别打开”，他也隐约觉得，一旦知道了真相，就要准备好面对一切。
但是他没得选择。斯塔夫见莱恩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还是没能想起来么？看来那次爆炸造成的效果比我预想中要好。”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那次爆炸的原因是维护失误么？我原本以为你会有所怀疑的，可没想到你竟然全盘接受了。”斯塔夫说，“真是有趣啊……莱恩，作为第一个识破我的计划的人，因为一次爆炸，就让你变得愚蠢了么？”
莱恩猛地抬起头，望向黑暗中前方的那个身影，他似乎可以看见那人脸上带着嘲讽的笑。
“那颗遥控式地雷，是我引爆的。”
莱恩的呼吸沉重起来，“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虽然他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件事，但没想到斯塔夫竟然会这么平静地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啪得一声脆响，一束灯光打下，照亮了这片区域，斯塔夫把手中的喷枪随手一扔，踏进光圈的中心，仿佛站于舞台中心的演员。这一刻莱恩终于看清了斯塔夫的脸，身体微微一颤。
他从未见过笑得这么肆意张狂的脸，脸上的每一分线条都带着嘲讽和得意，嘴角的弧度中满含的都是残忍的味道，隐约中还带着些许的疯狂。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就在不久前还微笑着跟他说要把他们全都活着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
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斯塔夫重复了一遍莱恩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浓烈，“好吧，让将死之人没有遗憾地死去是一种美德，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从头开始说起吧……那一次的虫穴例行维护，你作为我的卫兵和我一起进入虫穴进行甬道内设备的维修工作，这中间的过程一直很顺利，我们合作得很愉快。工作完成出来后，我们就解散了。而我趁着雅典娜的授权还没过期，再一次返回了虫穴。”
“你返回了虫穴……一个人？”莱恩瞪大了眼睛。
“不行么？你们之前也应该知道了，这个虫穴就跟我的后花园差不多，而且在这里，就算遇上外来者，对我也没什么威胁。我熟悉这里的一切，可以隐藏的地方，防御最严密的地方，甚至还握有前往二三这两层的方法。”斯塔夫突然神秘地笑了一声，“莱恩，告诉你们一件事吧，那个带我们来到第二层的列车头，指挥塔根本就没派专业人员来维护过，估计是早就忘记了，而这次任务紧急，他们才想起了原来还有列车这东西，想想也知道那群人怎么可能敢把他们的这个大疏忽告诉一个将军呢？所以西克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列车头其实早就该报废了。”
莱恩倒吸了口冷气，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列车头的光洁如新，混合着扑面而来的润滑油味，启动时没有一点齿轮的涩音。还有那个车门的锁，开启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宛如新换的一样。
新的……一样？
“是你！”莱恩看着他，低声说道，“是你，一直在维护那个列车头，也是你更换了那个列车头的锁，能打开车门的人只有你，所以只有你才能到达第二层！”
“聪明，孺子可教。”斯塔夫打了个响指，像是个老师表扬出色的学生，“这几年来指挥塔一直不知道他们前往第二层的手段早就被某个人给夺走了，我的锁可不是普通的锁，它内置C4炸药，若有人试图用蛮力将锁撬开，炸药就会自动引爆。”
“就这样我封死了其他人前往虫穴下层的路，原来应该是这样。”斯塔夫的声音阴森了起来，“可是除了一个人，就是你，莱恩。”
莱恩呆住了。
“我没想到在我们解散后你竟然一直偷偷地跟在我的身后，仿佛你事先就知道了我会回来一样。更没想到的是，你虽然无法使用列车头，但是竟跋涉了数十公里穿过甬道到达了第二层的区域，之后发现了那扇门，那扇通往第三层的门。我也是疏忽大意了，没有放上伪装板。”斯塔夫笑笑，“也许我真的应该称赞你一下，我真没想到一个在成绩垫底的新兵能有这样的勇气和胆识，甬道和第二层之间隔着一大片没有设置防御装置的地段，你不仅毫不犹豫地进去最后还毫发无损地通过了，真的挺令人佩服的。”
莱恩一愣，他一直以为这个之前的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柴。现在看来，这个人，这个“联合军的莱恩”，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他能从子夜之光的自毁中生还？为什么自己会在另一个莱恩的身体中苏醒？为什么苏醒之后会遇上这么多原本无法可想的事情？
仿佛有双手……在拨动他的命运，推着他不断向前，不容片刻喘息。
“后面的事情想必你猜也能猜出来了。”斯塔夫继续说了下去，“你被我发现了，就试图逃离这里，将这里的事情公之于众，我不能让你逃走，只好启动了遥控地雷。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你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爆炸，不过却被引爆引起的风压卷了出去，头部撞到墙壁，当场晕厥。这时我们已经很接近虫穴的大门了，指挥塔发现我们一直没有出来，于是就派出了搜索小队，他们发现了晕倒的你，把你救了出去。我只好放弃，准备另想办法封住你的嘴。但之后消息传来，你失忆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你的伪装，预防我的偷袭。所以我一直在秘密地观察你，但是几天过去了，我发现你似乎连一些常识都记不得了，就像以前根本没来过这个新兵营一样。我这才放下心，知道你确实是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包括你在这里看见的一切。于是我决定放你一马，毕竟要是新兵营死了人善后会很麻烦。”
“你准备……杀了我？”莱恩发觉说出的声音干涩得自己都快听不出来了，“我究竟……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他的头脑很乱，异常的混乱，他上过战场，见过无数死亡，知道杀与被杀虽然有时候毫无理由，但是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尊重，包括敌人。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把夺取一个人的生命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好像拍死一只苍蝇。他不明白那个莱恩到底发现了什么会被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人盯上。
狞笑在斯塔夫的脸上浮起，“想知道吗？好吧，那就再一次让你目睹我们的伟业！”
他突然举起手大力击掌，声若雷霆，“光！要有光! 给我把这愚蠢的世界照亮！”
四面八方的探照灯打下，点亮了整个空间，光照打开的同时，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原本隐藏在黑暗的中的巨大机械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莱恩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无数闪耀着光芒的矿石堆叠在他们的周围，矿石上闪耀着极致的蓝，仿佛天与海的交接。不远处的钻机和采掘装置在光芒打下的那一刻开始了开采工作，采出的新矿被几米长的管道送出，堆积在一边形成一座座小山。莱恩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机械，仿佛是机械的怪物在吞食大地。
“这里是个……星源矿？”莱恩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自从外来者出现后所有的采矿工作都停止了！”唐克斯也看到了吞吐着星源矿的巨大装置，震惊道。
“那只是军部那群胆小鬼不敢进来了而已。”斯塔夫说，“所以我接手了他们的工作。”
“你这是……私自开采星源矿！”莱恩还没反应过来斯塔夫话中的意思，唐克斯就惊吼道，“私自开采军用能源可是重罪！性质相当于叛国！军部不可能放过你的！”
“军部？”斯塔夫笑了起来，他太得意了，甚至有些神采飞扬，“那些人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我真想看看他们以后回到这里发现虫穴里的星源矿早就被人采空时的表情。你们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我能在虫穴里进出自如却没有被指挥塔发现么？”
莱恩这才想起，不论是甬道还是虫穴门口那一段的路程上都布满了摄像头，有人进出的话指挥塔不可能不会察觉。可是斯塔夫就这么做了，来去如幽灵。
“那还得归功于那群不想进虫穴的胆小鬼和懒蛋们呐……”斯塔夫回答，脸上依旧是笑，“我顶替了他们的工作，一次又一次地进来，终于破解了这里摄像头的接口权限，之后只要我进入虫穴，它们就会自动开始播放一段早已准备好的录像。”
“这……这更不可能！你不可能攻得破雅典娜的防火墙！”唐克斯已经有点竭嘶底里了。
斯塔夫摇了摇头，“唐克斯同学，好好动脑子想一想，你在这次巡视组来之前除了听过‘雅典娜’这个名字外，有确实地听过她的声音么？有和她说过话么？”
唐克斯怔住了。
“雅典娜的工作范围从来就不包括新兵营地。”斯塔夫说，“她是军部的人工智能，但是只为高层服务，或者说，也只有那些高层能享受她的服务。军部把新兵营排除在外，因为那些人认为，你们不配。”
“真是讽刺啊……”斯塔夫又笑了笑，“他们的自私产生了漏洞，而我，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星球最大的星源矿早被一扫而空，他们只能后悔莫及！”
一丝清明在这一刻划过莱恩的脑海，犹如一道霹雳，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是却撼不动手上的铁箍，“是你……”他的声音似从齿缝中挤出，“是你导致了那只城塞甲虫逃出虫穴！因为你黑掉了摄像头，所以指挥塔看不到它！”
斯塔夫一愣，沉默了下，“你这么说也没错……”随即他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不过……更有趣的事实你还不知道呢，想不想听？”
他知道自己有点说的太多了，但就是滔滔不绝无法停下。他演了一出疯狂的阴谋剧，他需要有人见证他这幕剧的结局，需要找人倾吐他为此设计的一切，没有什么比精心谋划的一切不被知晓更让人烦闷的了，如果他就这样得逞后无声无息地离开，说不定会被憋死。
莱恩使劲瞪着斯塔夫，没有回答。
斯塔夫没给莱恩回答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你们刚刚干掉的那只城塞甲虫……也是我安排的。”
他突然猛得一扯身边的拉绳，齿轮咬合和铁链拉动的巨鸣声从他们的头顶上方传来。莱恩和唐克斯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了，他们抬起头，恐惧在心中轰然炸开。
巨大的培养槽降在他们头上几米的高空，庞大臃肿的生物在培养槽中沉睡，莱恩从没见过这么可怖的生物，即使是在见到城塞甲虫时他的心中也不曾泛起如此恐惧与恶心混杂的感觉。那怪物的全身上下都在缓缓蠕动，黑绿色的的身体几乎没有定型的地方，上布满了触手，爪子，甚至还有手型的器官，它在培养槽里一沉一浮地浮动，无数细碎的银蓝色晶体通过管道输送到培养槽里，流进它那利齿外露的大嘴中。
如此可憎，如此可怖，简直不像是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奈亚。”莱恩听到唐克斯颤抖着说出这两个字。
“不错，唐克斯，看来你们菲尔盖纳家还没败落到连老师都请不起的程度。”斯塔夫玩味着看着他们，似乎在品尝着他们脸上的恐惧，“它的名字是奈亚，全名奈亚拉托提普，名字取于克苏鲁神话中那个同名的怪物，在神话中，它是“盲目痴愚之神”阿撒托斯的使者，沟通外神和旧日支配者的存在，人们称它为‘伏行的混沌’，它所到之处，皆为恐慌和绝望。”
“很吃惊对吧？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新兵营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为什么这种高危的外来者会出现在虫穴里？你们大可不必耗费你们的脑细胞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因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斯塔夫说，“它是我安置在这里的。也正是因为我是它的饲主，身上沾有它的气味，这里的城塞甲虫才不敢袭击我。”
他再次拉动绳子，培养槽连接着的管道中液体的吞吐突然加快，更多的晶体块顺着液体进入培养槽，之后又被生物的巨口吸走，那张巨大的嘴对于这些闪着星光的晶体来者不拒，犹如吞食一切的黑洞。
“那些是……星源矿的碎片？”唐克斯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你在喂它星源？”
“我记得我之前教过你们吧？外来者说白了就是一群危险了些的动物。它们袭击人类，却不以人类为食，人们以为杀戮人类是它们的天性，但是它们都错了。”斯塔夫微微一笑，“星源是它们的食物，它们仇视人类，只不过是因为人类抢了它们的食物而已。”
“而若是给它们充足的食物，就算是外来者也可以驯服，它们能完成很多事情，就比如……毁掉这个新兵营地！”
一股冰凉的战栗从莱恩的后脑弥漫到全身，“为什么？”莱恩盯着斯塔夫，问道，“斯塔夫……”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原本叫惯了的那两个字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只是我，是我们！”斯塔夫的脸色突然肃穆了起来，眼中仿佛泛着光芒。“我们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崭新的……世界！”
“就在今晚，”斯塔夫继续说道，“就在今晚，我的同僚们将会趁着卫兵全被调去广场守备不足的这个机会进入新兵营地，与我一起将这里的所有星源全部带走，这只奈亚会为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而这批星源将会燃起吾等伟业的第一把火，而你们，乃至整个新兵营的人，只不过是这人类伟业的踏脚石。若一定要给我们一个称呼，那你们可以称我们为……革命者！”
“啊呸！”莱恩身后的唐克斯忍不住啐了一口，“别用你那龌蹉的嘴说出这么高尚的词！”
铁链的刺啦声响起，他们头顶上的培养槽又往下降了几分，唐克斯赶忙闭上了嘴。
“不不不，唐克斯先生，你似乎误解了什么，我并没有给你们对我们的大业品头论足的权利，你们现在就需要做两件事，等待和见证。”说完，斯塔夫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操作台，空间里的轰鸣声加剧，所有的机械都加快了工作的速度。他的偌大的操作台之间走动，操作，记录数据，不再看莱恩他们一眼，似乎突然间对他们失去了兴趣。或者他也许只是单纯地需要倾吐心中秘密的对象，现在倾吐完了，心里舒坦了，莱恩和唐克斯这两个临时观众也没用了。
“他……不杀我们？”莱恩低声自语道。
一声叹息传来，莱恩转过头，唐克斯仰头靠在了栏杆上。
“他用得着自己动手么？如果他真的在这里放出那只奈亚，整个新兵营的人都无法幸免，而我们两个就是第一批受害者。”
“这么恐怖？可我感觉它只不过和我们之前见到的城塞甲虫差不多大啊。”莱恩忍住心中的厌恶抬头打量那漂浮在培养槽中的怪物。
唐克斯摇了摇头，“你读过克苏鲁神话么？在那个神话中，奈亚被称为‘伏行的混沌’，‘嘲弄者’，还有‘终焉的预示者’，它的使命就是为人类带去恐慌和绝望，为旧日支配者的到来铺平道路。它所至之处，只有毁灭。”
“可这只是神话……”
“也许吧。”唐克斯说，“但是军部把奈亚的危险性定义为A级，斯塔夫不也说了，连城塞甲虫那样低级些的外来者都不愿靠近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它危险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在军部的资料库里，遇上奈亚的注意事项只有一个。”
“是什么？”
“逃。”唐克斯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朦胧，“莱恩，”他说，“我突然想回家了。”
莱恩不懂唐克斯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不过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他们真的踏入了一个死地。
恰似一个月前，他站在子夜之光的屏幕前，静静地看着瞄准他们的那四发星源聚束炮的充能条，像是在倒数他们全舰人的生命。
莱恩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出乎意料的，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后，他脑中的混沌反而渐渐散开，疼痛也减少了些。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或者说，他只是接受了而已。
“原来是这样的吗？”他的心里问自己，“原来我注定无路可退么？”
“不，不是这样的。”心里有个声音答道，“你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莱恩心说。
“那就拿起武器，不要后退，不要彷徨，死亡无可避免，逃避无济于事。”声音再次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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