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索蕾缇雅捡了起来。
“介意我读一读吗?”
加仑无力地摇头。
于是索蕾缇雅便照着默默念了起来。
当她看到多洛丽卡是普莱尔一族,索蕾缇雅就知道她辞职的意图是真的。而她与加仑迪夫的相恋,源自于那样一段经历,这是索蕾缇雅意料之外的。至于令索蕾缇雅释然的一点——原来多洛丽卡也不是一直就擅长做饭。
“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呢?”
索蕾缇雅也有这样的感慨。
在读这封信之前,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以外,谁又会清楚信中两人生活过的风景呢?恐怕这个叫做加仑迪夫的男人,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击溃了吧。
码头区的街道寂寥无人,只有旁边的酒吧依然喧闹。
为了不被工友找到,两人躲到转角巷尾。迪夫深深地蹲下去,他的眼睛完全被地面上细微的缝隙吸引住了,但索蕾缇雅知道他的全部精神都在自己口中剩下的每一个字。
接着,信的末尾写到:
“不用找我了,加仑。虽然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神,可那个地方纵使神也够碰不到。——这么说着不负责任的话的我,的确是令自己都生厌呢。你这个诚恳的家伙,为什么要把买房子的事告诉我啊!我差点就要把现在写的全在当时告诉你了呀!如果那样,到头来以你的性格,会因为受到无法承受的自责和绝望而沉沦下去的吧?我再说一遍哦,那个地方绝对不可以、千万不能够达得到,甚至连那种想法也不要有。”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可能会寄回后续的信函给你,不过那只是徒增想念。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我是说万一有可能,我会回来看望你和你的妻子的。务必要忘了我,亲爱的加仑。”
尾声是——“来自异世界曾经爱你的多洛丽亚”。
“圣塔羽历 一三七五年九月二十五日”
这个时候是应该宽慰这个男人吗?
活出圣塔羽历的索蕾缇雅为此发愁。
“神灵的话,我应该也算是一号吧?”
可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啊……
就连是这个世界的神灵也触碰不到的地方,如同书信末尾所写的“异世界”吗?似乎是与被冒险者发现的“异世界”是不同的概念,可又是什么呢?
莫非是大陆板块之间的裂隙世界吗?索蕾缇雅印象之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地方。只不过那里居住着无法容纳人类的生物——恶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哭泣的男人突然扬天长啸,奋力在街上疯跑起来,想要把全身的力气舍掉。
按理说,这时候索蕾缇雅完成了送信的委托,应该立即转身回去。可她张望着男人跑去的方向,却迟迟没有行动。
漫长生命之中,也发生过她这个级别所干预的爱情故事。
王子和平民之女相恋,无奈为权势阻隔。鲁莽的神灵想要化解这段鸿沟,但陡然施加的力量却没有被放置在失衡天平的另一端。或者说力量介入根本只会将局面打翻。——平民之女渴求与王子平等的地位,不过由力量换来的却是她对权势的欲望。最终,她成为杀戮的女王。
当凌驾于废墟之上的女人,对着曾经的心上人、如今的阶下囚,质问他是否为当年之事感到后悔时;目睹国家灭亡、自身沦为庶民的王子,对女人曾有的爱,根本无法弥补内心的恨。——他想也不想地唾了她一脸。
结果王子被女人下令斩首。
此事被引以为笑柄。
“我……”
索蕾缇雅有些动摇。
古之神灵的教训,固然有认为力量可以解决一切的谬误。但同样在那个众神林立的年代,信仰者坚信神的仲裁只有一次。
——客观的解释,也就是索蕾缇雅所知晓的规则。便是这个世界无法承受诸多上位者们太多的力量投影。
现在呢,古神已逝。
……然而身为至强的索蕾缇雅,也选择了平常人的生活。
她完全是自愿驱逐一身力量,渐渐融入人群之中的。
“我说,你是真心爱着多洛丽卡嘛混蛋!”
稍稍动用能力,她可以听得到远处男人的责骂,甚至心声。
“你曾说要像个真正的男人保护她,与她安心陪伴在一起。可事到临头,你连过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吗?该死!”
有什么用呢,这里可是希维耶啊!这鬼地方大到就算确定方向也未必能把她找到啊!
“这就是丧气的理由吗!这可是你心爱的女人,是你就算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也不能放手的人啊!”
是真的吗?
果真如此的话,为什么不早向她询问呢,明明之前就察觉到了。
“不!这种事……这种事我加仑迪夫不会承认!她绝不会轻易抛下我!”
叫做加仑迪夫的男人跑回原处,他要追上那个送信的女人。
“就算有一线机会也好……”
黑裙女人,那个勃朗台家的家庭教师,她仍未离去。就好像在等着他似的。
迪夫有些吃惊,不过这不是发呆的时候,加仑迪夫告诉自己只要鼓足勇气就可以办得到。
“如果您还对我这个傻瓜有一丁点同情的话,请……”
“——伸出手来吧。”
迪夫嗓子眼里被风灌了个通畅。
全都是无用功。
他最后的无用挣扎,停下了。
所以说是多洛丽卡留给我的重要纪念品吗?
难怪会在这凉风习习的街口一直等着我。
那么接下来就该不耐烦地发作一通,再走掉吗?
“我知道了。”
极度的不甘有什么用呢?伸出手来的同时,刚刚挺起的胸膛就这样塌软下去。他怔怔地垂下视线,等待到手的冰凉实物。
不过碰触他掌心的,却是她的手。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点亮了什么灵光乍现的东西。
“这……这是……”
他发现脚下的道路变得虚幻,月光下那石子路居然一点点长出了杂草。远处两栋楼房的间隙也是,居然拔地而起一棵大树,还有背后听上去那么熟悉的流体——是新月湾的湖水。它居然蔓延过码头,流到了这里?
不对,是时间变快了吗?
周围的事物丝毫不理会他这个人类的惊讶,飞快地转变着。街道、城市还有建筑,起先是被绿色的植物覆盖重叠,之后又迅速地消去所有人类痕迹。这过程又转瞬间逆转——有一座比之原本的希维耶小得多的城镇出现在旷野,人们使用道路将它与外界连接。
不眨眼仔细地看,那简陋的风格应该至少是几百年前。
“时间在……回溯!?”
天呐!头顶上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巨大的影子高速掠过撞向了遥远处的山崖。
原来另一个巨大又奇形怪状的生物在后面追赶。
“那是……”
是神话吗?
因为只是站着不动,迪夫有种不知什么时候大地会裂开的忧惧。
“跟着我,别后退。记住每一步都不要走错。”
迪夫这才发现原来那位小姐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这话使迪夫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看到索蕾缇雅那身黑裙不利于运动,不过目前为止也只是普普通通地行进着。
“朝左边迈一大步。”
说着前面小姐的裙袂扬起,她矫健地闪身向左转了一圈。
这时一到马鞭从前方朝迪夫甩过来,他急忙向左侧倾倒。待他狼狈起身,才反应过来那是一驾突然出现的马车,朝他们迎面冲过来。
“好险!”
他不得不认真遵循指令。
直到索蕾缇雅在前面停住,然后似乎有所顾忌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这里,全力向前跳。”
说着,只见那黑裙在空中跨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就那么从迪夫眼前坠落下去。
天!
她在跳崖?不,为什么我会有这念头?——因为她的确就这么跳下去了呀!
再就只剩下他一个。
静静的,面对眼前看上去仅仅是一条蜿蜒小路的前方。迪夫吞咽着唾沫。
可以助跑吗?
“最多一步,我只用一步就好。”
迪夫闭上眼睛,一跃而起。
果真是在坠落。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把自己吓得不轻。
——他正在从悬崖上摔下来。那高度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不!啊啊啊!!!!!”
这是人类能发出的、快要穷尽的叫喊。
正当他嚎叫的时候,他的屁股“噗通”着了地。不,是飞行物接住了他。准确的说,这表皮上磷光闪闪的生物正是一条银黑色的巨龙!
“第一个地方,就在眼前。”
是龙在和我说话吗?
迪夫还没明白这话的含义时,巨龙的双爪扣住了地面,巨大的反冲力向四周带起一阵灰尘,而人类惯有的失重到超重的感觉令迪夫晕眩。
静止了,不动了。
迪夫干呕着一边看着尘土散去后的景物。
结果令他目瞪口呆。
——这正是他在郊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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