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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瓦兰瑞 Ⅰ

风·瓦兰瑞 Ⅰ

新来太阳宫的玩伴们有的比风大,也有的小许多,连表弟奥尔顿都可以欺负他们。

风静静地躲在御花园里的一颗巨大独眼葵上,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基地,本来他总是藏在这里逃维隆老头子的咒术课,但今天则是为了和玩伴们捉迷藏。

这些小朋友中,风最喜欢的是一对姓考林恩的双胞胎,记不住不他们的名字,风直接叫他们大考林恩和小考林恩。

他们比他小两岁,长得很可爱有些胖,他们身上的红色麋鹿被撑得胀鼓鼓的,风刚在御花园里认识他们时,小考林恩正在把一大把土塞进大考林恩的衣领里。在卡丹婆婆那里听了无数骑士打抱不平的故事的风立刻与小考林恩打了一架,后来这件事惹得陶特·考林恩侯爵和母亲史缇拉王后出面才得以解决,不过这之后,风与两个小子成了好朋友。

不知道考林恩们藏在哪里了。风一边想着,一边注视不远处正在乱逛的鬼——泰渥斯。

他正没好气地把巨大的蒲叶一把抓开,发现后面并没有藏着谁之后,又气恼地踢开脚边的一个石头。

这个脾气暴躁的少年是风的二哥,比他大四岁,因为他身上淡淡的水烟味和暴脾气,风平时就很讨厌他。

风静静躲在粗壮的树枝上,想看看老哥该怎么找到自己。只见他几乎放弃了寻找,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风这里基本上可以看清楚花园里躲着的所有暗笑着的孩子们。

“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让你们通通滚蛋!”

泰渥斯翻身而起,却一头装在树枝上,他立刻痛苦地倒了下去。

风再也忍不住,在树上哈哈大笑起来,哥哥那生不如死的呜咽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痛快。

“风!”泰渥斯狂怒的吼声在树下响起,风还是止不住笑,捧着肚子看向下方,只见泰渥斯脸涨得绯红,正朝他大吼。

“我看到你了!滚下来!我要打死你!”

风可不想被泰渥斯打死,并且他对泰渥斯那种对谁都拳打脚踢的行为深痛恶绝,于是他顺手摘下一个拳头大的独眼葵果实,对着哥哥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来抓我呀!”

风立刻笑嘻嘻地攀着树枝跳走了,他知道被那个炸了锅一样的泰渥斯抓住会被揍到多惨。有一次,塔斯比伯爵带着他的那个同样倔强的瘦弱儿子来太阳宫做客,那小子因为与泰渥斯争论是风鹫更强还是绞头鹏更强,对泰渥斯出言不逊,导致被他揍得两个息周站不起身。

而风自己,虽然也常常爱惹泰渥斯生气,但因为每次都有姐姐和表哥卡尔登拦住疯狗一样的泰渥斯,他才常常得以不挨打。

果然,气头上的泰渥斯遇到弟弟的火上浇油,就像恨不得杀了他一样追了过来,但风还是像只松鼠一样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身轻如燕。

现在是风的表演时刻了,其他孩子一看到鬼和一个人纠缠起来,便立刻不再管掩体云云,都冒出头来看热闹。风抱紧了一棵醉槟,像猴子一样从抓狂的泰渥斯身边荡了过去。

“来抓我呀!撞脑袋骑士!”风哈哈大笑。

“我会抓住你的。”泰渥斯紧跟在风背后。

泰渥斯少到这片被围绕在太阳宫中心的御花园来,这里错综复杂的地形可以算是风用来对付他的天然大本营,虽然母亲经常为他那被因为上下翻越而勾得千疮百孔的王子丝衣唉声叹气,但这根本阻止不了他——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至少可以有五种方式消失在泰渥斯的视线里,但他还想再看看背后追着的那个疯子会保持这种狂怒状态到什么时候。

风余光看到总管利瓦尔路过,他立刻荡过他头上的树枝,而泰渥斯却和尖嘴猴腮的总管撞到了一起。

“哎哟我的小大人!”总管被横冲直撞的泰渥斯撞得晕头转向,“风,行行好别再折腾你哥哥了!”

风立刻又窜上一棵老桕树,泰渥斯似乎一下子离了老远。

“来啊,泰渥斯!小……”

风继续幸灾乐祸地嘲讽哥哥,但却没有看见自己脚下的一棵树上生着苔,一脚踩滑了。

风感觉心跳都停了一拍。但他通过眼前渐渐远离自己的枝叶看到天光时,心里想到的不是自己会摔得多惨,而是泰渥斯会怎么殴打自己。风闭上了眼睛。

耳朵并没有听到摔到泥土地上的沉重声音,反之背部却传来一阵揪心的剧痛,他一瞬间背过了气,感觉自己似乎脊骨都要断了。

不能掉到地上……风知道自己肯定是掉到一段倾斜生长的低矮枝桠上了,只要不掉到地上,极其不擅长爬树的泰渥斯就不可能追的上自己。

凭借这种惧怕暴力的兄长的求生欲望,他居然抱稳了接住自己的那根枝桠,努力忍痛让自己没能掉下去。

泰渥斯没有追过来,但风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哥哥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但要是在气头上他可不比一个册封骑士差多少。

风像只毛毛虫一样环抱着树干缓缓向前爬行,背上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谨慎,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够安心休息的地方才行。

这颗风很陌生的老树位于御花园边陲地方,旁边就是太阳宫的建筑,无数老旧的古卡拉索式巨大落地窗重重叠叠地排列在被青苔和爬山虎爬满的大理石墙壁上,风没有管那么多,顺着树枝爬到窗边,使出吃奶的劲拉开已经近乎生在一起的栓子,跳了进去。

黯淡的金色窗柩上镌刻着许多风不认识的字和一些花的图案,但他敢确定这绝不是瓦兰瑞语,但却有些相像,到底是什么字呢?

风没有在这些无聊的阳刻古字上花费太多时间,他就地蹲了下来,因为落地窗过大,如果他站着的话紧随而至的泰渥斯肯定能一眼看到他。

他抱起双膝,让受伤的自己缓缓,被土染成灰褐色、到处破破烂烂的金边丝绸衫紧紧包围着他。背上好痛。

风抬头观察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房间的是铺好了壁纸的,可是壁纸却显出阴森的青色,这种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来过了。

风有些害怕,他看着那个怪物的巨口一般的房间大门,比起从那里出去他宁可原路返回去挨泰渥斯的毒打,但当他真切地想起他仅有一次地挨打的经历时,他又鼓起了勇气。

“妈妈……”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默默念着。窗外投进来被树叶过滤的光芒把房间装饰得更加阴森了,他朝门移动了一步。

他想起了那些在玩伴和侍卫、侍女们中间流传的故事——太阳宫深处某处无人大厅内的双头人、以房间为巢穴的宫殿穴蛛、走廊里神出鬼没的怪笑女人……

“妈妈……”风害怕得眼角滚起了泪珠。他还是一步都挪不动。

“……动作一定要快……”

走廊里突然传来幽灵一般的低语,吓得待在原地动都不敢动的风立刻坐了下来。

“……家族可以拨出两万卡泰尔……这边还没有调查清楚……”那个幽灵的声音缥缈遥远,极难听清。

“……在密臣发现之前立刻行动,我不信任卡菲林特,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堪察韦。”

他提到了卡菲林特叔叔!风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卡菲林特叔叔那张有些疲劳的笑脸,和他那对银亮的眼睛。

这么一来,风居然壮起胆来,默默告诉自己宫廷怪谈都是假的,这些幽灵也都是人而已。他把耳朵贴到门口,想完全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那好。瘠地的信送去了吗?”这又来自一个更高更奇怪的幽灵的嗓子。

“已经送了,他们会一路到卡拉索来,到时候他们可以驻扎在灰鹞厅……”

“……潮腾堡应该不会出面……”

“……那个少年你怎么看?”

“你派点禁军去盯哨,查清楚他的底细,反正你让约兰保了他的命,他该感谢你才对。我这边会派人去找奎林特家族问问这件事。尽量赶在肃反委员会行动之前办好。”

风立刻知道自己好像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事,但他完全听不懂就是了。声音近了,幽灵的对话他能听得很清楚。继续附耳在门上,仅仅出于好奇心想了解个究竟。

“那孩子很有潜力,不能让他成了地下人,反之我们才应该有自己的秘密卫队才是。”

“然后是俄里密克顿那边,为什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雷德安很可疑,开诺春天会带诸侯到北方去,这个时候去解决堪察韦,如果西方的战争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没有时间了。布利斯特昨天已经飞快逃回了狮鹫堡……只要茹贝尔一死,上位的还会是雷德安或者费米的人,如果不趁早解决莫顿的烂事瓦兰瑞就永远在纯血人手中……”

那个声音顿了很久。

“耶拿纳和卡特必然会和好,到时候堪察韦就是死到临头了。所以我才需要你去解决沙华和特克兰。你觉得那个毛头小子和大闺女弄得过屠夫凯利安和欧普·堪察韦吗?”

“你需要个借口。”

“借口多的是。就是不知道我们该抓堪察韦,还是俄里密克顿,还是……”

“大人,战争借口的话叛国永远是最合适的。”

“肯威·俄里密克顿可没有傻到卸任后给我们留下多少对我们有利的东西……”

“瓦林大人的尸体才烂了二十年,应该还有点用。要不然就拿汉内登的死说事……”

“嘘!”那个先开口的幽灵立刻制止了另一个幽灵说话,突然折返回来,朝风这边走过来。

遭了,被发现了。风立刻慌了神,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立刻起身跳到窗边,想翻出去溜走,这才发现楼起码有十丈高。这时大门已经打开了。

风不敢回头,他急中生智翻出落地窗,沿着外窗沿爬向隔壁的窗户。

窗户里是一条黢黑的走廊,他本来还有所忌惮,但他可以听到背后那可谓致命的脚步在渐渐逼近,他可没时间来思考。

顺着走廊一直跑,一直跑的气喘吁吁,但背后的幽灵始终跟着他,走廊没有灯,就算有,风也不敢回头。

走廊有许多拐弯,却找不到转梯。他跑着跑着,一个巨大的木桶一样的东西直撞到了风脸上。

他扑通一声摔进一片漆黑,发出一阵巨大的噪音,风周围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他摸到了一个八音盒和一根法杖。

“过来,小子。”幽灵走到了风面前,它高大而阴森。

“别过来别过来!”风大哭着挥手,“我可是王子,捷安娜之石的合法继承人,唐克斯镇领主……”

“还是扬·勒不梅特尔掌玺者后裔、瓦兰瑞王国未来的国王?”幽灵长叹了一声气。

“小子,是我。”幽灵用一个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道。

风颤颤巍巍地在手上用灰画出一个打火结界,这仿佛用上了他这几年学会的所有魔术技巧。

火焰无声地燃起,风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姐姐汰换的一大堆家具上,他已经偏离走廊好远了。

他再看向眼前的男人,他高大壮实,披着黑金披风,头上是引人注目的一片深蓝色乱发。

“蓝恶魔!”风近乎呐喊地抗议,“你在干什么!”

“王子殿下,我倒是想问问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杂物室?今天你不上维隆先生的课吗?”巴洛·科里弯下腰,一把抱起在杂物堆中挣扎的风·瓦兰瑞。

“要你管!”风受到极大惊吓后总是以这样的语气大吼大叫,这让他想起自己那愚蠢的哥哥,“放我下来,我已经十岁了!”

“这可不行。告诉我,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听到了!”

“是吗?”巴洛又叹了一口气,他抱着风走向正确的走廊,“那你听懂了吗?”

“这倒没有……”

“好孩子。”巴洛另一只指节粗壮的大手按在风头上粗鲁地摸了摸,“答应我,小骑士,可不能到处去说。懦夫才当告密者。”

“我不会说的!我不是懦夫!”风继续大喊大叫,这让他有无比的安全感,被人称为骑士后,他心里暗爽了不少。

“你最好这样做。否则我会告诉皇后是你把王宫招待贵族老爷们的蜜饯馅饼都吃光了。今晚你老爸要带你去梓林大剧院去看歌剧,你知道吗?还弄得一身都是伤。”

“我会换衣服的。”知道眼前的这个蓝发男人掌握着自己的把柄,风变得客气了不少。

“那太好了。现在,王子殿下,我会把你送到维隆那里去,好吗?”

“不好!”

“那就送你去你老爸那里,让他来收拾你。”

“好吧好吧我去。”风口气立刻软了下来,“别告诉他。”

快出杂物阁的时候,周围的光线明亮起来,巴洛把怀中的少年放了下来。

“你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巴洛突然问道。

“比咒术好。我不想去记那些鬼画符。”

“那真巧,我也这么想的。”巴洛蹲了下来,语重心长地对风说道。

“但你最好努力地去学。魔术这种东西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学的。我曾经做过一个错误的决定,让我和魔术终身失之交臂。”

蓝恶魔看向了太阳宫外那一望无际的卡拉索瓦兰瑞城市海洋。

“今天就先饶你一次,以后不许逃课了。”蓝恶魔拍了拍风的肩膀,起身离开。

“剑术课倒是随时欢迎。”他补充了一句。

风也看向窗外,那片海洋对于他来说充满了未知。

他从未到过书本中所说的那些地区——壮丽的加别塔,辽阔的茅里欧斯,干旱的瘠地,沼泽丛生的浸润区……那里吹刮着凉爽的风——这种与他同名,但他却少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而他甚至连在卡拉索瓦兰瑞都只去过圣足区和御河殿区。想到这里,他就对宫中生活充满了厌恶,连御花园也是。

风迎着天堂投下的白光,很艰难地用肉眼搜索整个王都,搜索那些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地区。

听说梓林歌剧院位于蔷薇高地,今晚,全扬·勒不梅特尔最伟大的一家人——瓦兰瑞家族将全数出席一场空前盛大的歌剧会,而风也能如愿以偿地到一个完全未知的地方去,即便要冒着被泰渥斯揍的风险。

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动,风掐灭了手中微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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