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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处出发

从此处出发

和平的一天。

我登上卫兵们驻扎的高地上时,曦光正透过慵懒的云朵照耀在列昂尼亚巨石墙上,反射出些许刺眼的金属光泽,整个王都尽收眼底。

我打了个哈欠,再一次对万能的造物主表示感谢。

在村子里长大,和几个伙伴一时头热加入了军队,在对叛军的战争中立下军功,然后被调配到王都,假期可以去酒吧宿醉,或者带些特别的玩意儿回老家 ,就算作为一个士官长,我也是如此平稳地过着大多数青年男人的生活。至于我的名字,无关紧要,因为过不了多久,我自己都会忘掉这个毫无意义的代词。

列昂尼亚,整个大陆的国都,在残余气雾中沿着地平线无穷地延伸着,我手拄着大剑,无所事事地望着晴空站岗。突然,一点异样引起了我的注意:朝阳的光辉似乎被远方某种透明的玻璃体扭曲了一下,进而整个天空的透视感被瞬间撕裂开,我看着那个空中的巨大玻璃体,震惊地一个字都说不出,眼睁睁地那团玻璃体吞噬着周围的阳光,四下变得黯淡,望不到边际的王都也在漩涡似地被玻璃体扭成一缕一缕。

我回过神来,转身想逃,但每一步的迈出都像踏碎了前路的幻象,最后实实地落在迈出前的地方,跑到筋疲力尽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居然一步也没有挪动。

“歌莉娅选择你,歌莉娅召唤你……”

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奇怪的低语,而那个玻璃体也在疯狂地向我袭来,当它完全到我面前时,瞬间散射出极其耀眼的辉光。

“啊!!!”

我感觉我失明了。耳边有强劲的气流穿过,鼻间弥漫着森林的潮湿气息,那诡异的低语仍在继续。

“歌莉娅选择你,歌莉娅召唤你……”

我的后脑勺好像突然被钝器猛击了一下,于是便陷入了昏迷。

“呃……”我挣扎着从树叶堆里坐起身来。

这是哪儿?我试图去捡起刚才抛开的大剑,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王都外的山岗上,而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一片森林的深处,而且已经是晚上了。

我感觉身体很奇怪,好像矮了不少,伸出手,我看到的是一只少女般白皙娇嫩又纤细的手臂,包裹在一层灰暗的袍子里,我检视着自己头部以下部位,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单薄的体格,柔弱的四肢,整个身体都比原来轻了不少,因此走起路来有些漂浮的感觉。要不是还能感受到那活还在,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个女孩了。

我变成了一个羸弱的少年。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接受。

我打算到处看看,惧于危险我想就地找些可以防身的东西,然后我在我刚才躺着的树叶堆旁找到了一根……一根灰色的棍子。

这东西有什么用?我不解地将它拿起来掂量掂量,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老桦林,四下安静得出奇,只听得到柴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我不敢用这副瘦小的身体贸然在深山老林里摸黑走太远,于是就地坐下来仔细思索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早上起床,参加了军营的晨练,然后到营地站岗,遭遇了巨大的玻璃体,然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会是被召唤到另一个世界了吧,我有些心慌。但是在昏倒之前,我听到那低语,绝对无法用那边世界的物理法则解释。

照理说,被毫无征兆地召唤到异世界这种事不管谁经历都会觉得很不安、也很难接受吧,突然失去了所有亲人、朋友,甚至失去了自己,以一个小男孩的形态被抛在荒郊野岭,随时可能死于一些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物。即便如此,作为一个有过战争经历的成年男人的人格,我也暂时不会选择哭天抢地,而是先要在这个荒蛮的世界观里存活下去。

我先按照小时候在乡下学到的看星象来确定位置,正好这里的小空地上方有一大块树叶的空隙。但我很快就放弃了,并绝望地确定了我现在就是在不同的世界——因为星象分布和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

夜里空气的寒冷体感温度以及这些地方的桦树可以判断我正身处寒温带,我选择了一颗粗壮又比较好爬的树,费劲全力才勉强能爬到树梢,虽然体能极差,但这副身体也有一个明显的优点:行动敏捷且体重轻,甚至有些末梢的树枝都压不断。我通过树叶的空隙可以隐约看到夜幕下西北方向伟岸的山峰的轮廓,说明这是附近一带是一片山麓。

当我下来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该有多废柴啊,我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朋友为什么会深更半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我有些饿,但找遍了篝火附近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那堆树叶里面只有一个空的狼皮包裹,我忍受着饥饿的侵扰,坐了下来,往火里加了些枯枝败叶,休息一会儿,等到天亮再说吧。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惊醒了。出于战士的警觉,我对于森林中那种故意克制的马蹄和脚步声非常敏感,虽然脚步极轻柔地踏在树叶上,可脚步声中的心虚和恶意却可以被很清楚地感知到。

我保持着之前的睡姿,假装没有警觉,但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身边的长棍。我半闭着眼,透过火光看到了森林中人影绰绰,蹄铁和脚步声温柔地迂回靠近我,他们正在寻找最完美的进攻位置。

时机已到。

左方的灌木中响起了长弓的呼啸,我一跃而起,两只羽矢狠狠插入狼皮包裹里。我看准正前方无人的空隙立刻跑路,然而这时丛林中埋伏的两个大汉跳了出来,其中一个用斧背直接将我击飞数米远,棍子也掉到我够不着的地方去了。

我还未落地就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但此时根本顾不上肋骨的剧痛,我迅速起身向森林深处逃亡。

我不敢回头看,在幽暗的林中一路狂奔,可以听到背后那些人已经完全从阴影中出来,有人在怒吼,有人在嗤笑,但却没有追来。我有些走神。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的一根飞驰的麻绳把我撂倒在地,接着又是紧贴地面的第二根,这一根极粗,上面**有锋利的倒刺,其中一个刺勾住了我袍子的一角,另一个则是直接钩入我的腹腔,就这样把我在乱石和坑坑洼洼的土里拽着往回拖。虽然还不至于开膛破肚,但我觉得我已经是死定了。

绳子并不长,两端各有两个骑兵,似乎是将这跟麻绳两头分成两捋,接在了马鞍上齐头并进。骑士骑术了得,两头的人在密林中不断调整着方向和彼此的距离,一是为了避免绳子捆在了树上,二是为了多放点我的血,我猜。

树枝和石头不断砸在脸上,骑兵们快活地向暮色中跃进,本就脆弱的躯体因大量出血而愈发冰凉,撕心裂肺的剧痛使我完全绝望了。明年,说不定我就可以晋升卫队长了,我能在列昂尼亚城中当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十多万叛军没杀死我,沼泽和流沙也没杀死我,我拼命努力半生,就是为了从贫穷的故乡走出来,突然有一天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超自然事件被强制带到一个陌生的世界然后莫名其妙的死去。造物主既然不需要我来改变什么,又为什么要召唤我来?我的人生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谢幕吗?

欲哭无泪,我两眼无神地盯着这个一晚上都没有活过的该死的世界。

麻绳的拖拽渐渐停了下来,我腹部的疼痛使我已经感觉不到其他部位的伤痕累累,一些晃动的人影和火光印在我散开的瞳孔上,我闭上眼睛,准备向这个废柴躯体说再见了。

我眼睛闭了很久,身上的疼痛在渐渐消失,头也变得很轻了,也许这就是死亡吧。我在经历了对死亡的恐惧、不甘和愤恨后,又产生了一丝悲伤,我竟然“哇”地哭起来,若是平时,我肯定会耻笑临死前居然大哭的士兵吧,然而当死的是我自己时,我才知道,这种眼泪并不是因为害怕。

“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小东西。”一个低哑的男声在我耳朵旁边响起。

我渐渐睁开眼,只见一个面容粗糙,蓄着些杂乱胡须的男人,离我很近地坐着,而我还是躺在地上,周围的那些人围在我旁边。

“来,你的法杖,比划比划?”他不知从哪里把我之前那根灰色的棍子拿出来,丢到我身上。

男人又拿出一把匕首,在旁人手中接过一个火把,把那匕首放在火上烧了一下。

“别,别……”我请求的哀嚎在喉咙中因泪水和淤血走了声。

男人的刀向我的眼睛贴了过来。

“埃林,别把他弄死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救了我一命,眼前的男人很不情愿地转头回去,我看见的是一个穿黑袍的瘦削男子,火光只映出他半边脸,另一半虽然在黑暗中,但一只眼睛却发着幽蓝的光芒,“我们可不会出大价钱买个尸体。”可以听出他话语中明显的不耐烦。

“切,这小子折了我那么多人手,怎么也得给他点教训吧。”叫埃林的男人没管那么多,并没有停手,只是他的手上把刀尖转向我的脸。

我不知道我的脸在乱石地上摩擦了几百米之后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但疼痛感让我觉得这一刀一定会留下深得多的印记。埃林熟练地在我脸上刻下这个疤纹,狠狠地把刀就这样丢在我身边,与众人扬长而去。

我用上吃奶的劲,胡乱将几片树叶盖在了这把短刀上。

之后我大脑几乎陷入一片空白,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和我身上那似乎是因为干涸而非结痂的血一样慢慢流淌。

“没事了,孩子。”黑衣男人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右手手中有一团鬼火似的绿色荧光,他靠近我蹲下,我才看清那荧光好像是一股发亮的液体,在他手中穿梭流淌着。

“没事了,没事了。”他将右手轻轻覆盖在我腹部红褐色的伤口上,那团液体就轻盈地跳跃到我身上,分散成许多线状物,像织布一样绘出受伤之前的形状。他又将手盖在我的额头上,我的脸被荧光的线条包围着,顿时有一种前所未有,如同获得新生的感觉,像被置于深海之中的清凉和陶醉……

瞬间,疼痛消失了,我既而从深海的幻觉中醒来。眼前的天空微微发亮。难以置信的是,我感觉不到任何伤口的存在。我仔细审视了一下脑部一下的躯体,伤口已被完全恢复,深灰的袍子被割开的口子下面,是嫩白的肌肤。

但是黑衣男子不在我身旁。

我是被绑着的,绑得很结实,面前的地上是一滩血迹,不用问,那就是我刚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地方。三个看上去差不多同样粗鲁又肮脏的男人守在我旁边。

“醒了?抱歉啊,梅林堡有事走了。”

“老实点,现在没人给你疗伤了。”

梅林堡大概就是那个黑衣男人的名字吧。

三人不怀好意地对我笑一笑,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皇后岭这种地方以后还是要少来了,刚才听山上下来的人说,这来了批犀狼。”一个强壮许多、污秽的头发里隐约现着一根断角的男人说道。

“……那我们昨天晚上动手不是找死吗?”另一个稍微胖一些的显得有些后怕。

“我好饿啊,能给我点吃的吗?”我带着点怨气问他们。

“想死是不是?老子成全你。”断角因为我打断了他的话很不满地吵我吼来。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快饿死了。”我表现出可怜楚楚的样子。

“然后你们就什么赏钱都拿不到。”

断角一怔,继而很不情愿地离开了,留下另外两个人守着我。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带着一块好像有点发霉的面包,丢在我面前。

“我还想喝水。”

一旁那个一直不语的男人走过来给了我一耳光,我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侮辱而感到十分恼火,怨恨地看着他。

“我去给他打水,你们先给他松绑让他自己吃。”他把身上灰毛绒的皮甲卸下,吩咐两人道,“你们不想喂他吃吧?记着别让这狗娘养的跑了。”

他一走,断角用一把有缺口的劣质剑架在我的的脖子上,胖子开始跟我松绑。我起先想努力挣脱,导致的是断角差点把我杀了,然后我完全投降了,仅靠这副身体,与再不会格斗的人格斗,仅凭力量压制就能置我于死地。

我很老实地接受了被刀架脖子,坐在空地上啃着发霉的面包。面包又硬又冷,有一股古怪的酸臭,我几次怀疑有人在上面撒过尿。但我还是忍受着这种屈辱,用力撕咬着面包。

我已经有了脱身的方法。

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令我有些怀疑但又有些窃喜的是,这副躯体应该是一个强大的魔导士,在被我附身之前,这个魔导士很可能曾凭一己之力杀死过这些土匪大量的人马,这也恰好可以解释一个体质这么虚弱的小孩子敢一个人穿越森林,还被一伙强盗追杀……

最大的问题是,我不会使用魔法。

我感觉体力在渐渐恢复,但是正常人的体力应该没有那么快就能恢复的。面包有点苦,而且难咬,我故意吃得很慢,断角手有些累了,叫胖子帮他架一下,但胖子自己也拿出酒和一条熏牛肉来大吃大嚼,不愿意帮忙。

“这小子前几天魔力用完了才被我们抓住的吧,现在不怕他施法,他也跑不了。”胖子嘴角泛出酒液,用食物向断角招招手,示意他也来吃。

断角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抓住我的袍子将我拉到胖子座位旁边,然后自己坐下来撕了一大块胖子手里的牛肉开始吃,填饱了肚子,也保证能随时用手够到有任何企图的我。

“你们吃着真香呢。”我唐突地说了一句。

断角踢了我一脚。

“老子不打你一顿算你运气好的了。”

“那你打我一顿吧,如果能换来些你们的牛肉的话。”

我站起身,在两人不屑的眼光中走到他们面前,我才只比坐着的两人高一点。

断角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刀柄。

我左手拿着没有吃完的恶臭面包,右手在袍子里藏着一把流过我的血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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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扬·勒不梅特尔已知的情报:

*列昂尼亚

我在自己的世界时的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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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岭

王都北方用以对抗好斗异民族的天然屏障,以瓦兰瑞“建城王”法吉特的皇后,卡拉索圣女捷安娜的名字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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