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灯结彩的“玄龟”号斯塔夫三桅舰抵达瓮城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河岸边大片大片高大的乔木林掩映着低矮的河防要塞,点点火光在上下跃动,诺斯艾知道,这是守卫瓮城的士兵在关闭城门了。与此同时,他也瞥见不远处的俄里密克顿城内散发出魔光术一类的不自然彩色光晕,尽管西堪那人大多保有夜不出户的古老习惯。这里可不是卡拉索瓦兰瑞。
“亲爱的?”怀里的女人软软唤他,“这么快就想回去了?”
“没有,没什么。”诺斯艾收回目光。他端起身边的鸡尾酒杯,与女人浅浅碰杯后,他就将那暗红的酒液倾倒进了自己的喉咙。
背后的船舱内,所有的骑士、军官、水手、海员和妓女们都在尽情欢饮,打闹声、吆喝声、杯子破碎的声音、屁声、船板的吱吱嘎嘎声混杂在一起,随着酒臭味飘出来,这些人是把糜烂生活的传统一路带过来了。
但怎么说,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没人想孤孤单单地过。
“月亮什么时候出来啊?”女人依偎在诺斯艾的臂弯里,她今晚只着一件宽松的泰雅诺长衫,那布料顺滑如水,让诺斯艾的手掌不禁来回抚弄她的腰身——另一方面,女人的衣着太单薄了,他必须用裹着大氅的身躯将她紧紧拥住,她才不会着凉。
女人真是一种狡猾的生物啊。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椒兰味,看着她的坏笑,诺斯艾无奈地想。
“日落才过一个时辰,不过应该快了。”诺斯艾望向滑坠到西方天空的神谕星,话语在醉意和河水冲击船身静默的轰鸣中落得很低。
他不是很想在穿上度过美好的羞月月出日。自三度欢盛节落下帷幕,冬天加快了侵略的步伐,诺斯艾一直希望在弥门的赫卡鲁天空之塔上观看羞月女神暮灵奈巡视夜空的壮丽景观,然而父亲的两封加急信让他彻底失去了兴致:第一封里说到,要让斯塔夫调集四百艘战舰巡逻羊人望海角,第二封则要他速速赶回俄里密克顿城,说是有要事商量。
尽管他极其不情愿,但第一封信也已经逼迫他不得不近日返回西堪那了。他虽然不知道父亲要求调遣舰队有何用意,但本就萧条的内海航线上来来往往的商船更少了。斯塔夫岛人口稠密而物资贫瘠,在冬日到来前,岛上总是迫切地需要囤积柴火和食物,如果彼岸冬日的冰封海面向南绵延阻塞航道,就连最有钱的富豪也难买到这些看似鄙陋的必需品。
“看啊!暮灵奈!”
女人欢悦地宣布道,打断了诺斯艾的思绪。
此时,玄龟号已经驶入老式军港,期待在宽广的河面上欣赏这一奇观的市民们已经堵成了一座山,他们注视着深蓝色的天空中、浅淡的薄云后,一个银白色的弯钩状的巨大星体赫然出现,纯洁的月光仿佛让正在缓慢旋转的魔王座和骑士座都亮了几分;光辉同时投向人间,把河岸边灰暗的尖顶西堪那门楼染成霜白。
在整个扬•勒不梅特尔都还只信仰万神教的时候,月出日必定是一个庄重的仪式而非某个节庆活动——因为这是掌管光暗、昼夜的上神摩阿的女儿暮灵奈来到后花园的时刻,每四年,羞涩的暮灵奈才会让人间一睹芳容;而暮灵奈的姐姐赫尔辛多则更为顽皮刁钻,她掌管的是红色的怒月,这个诡异的星体神出鬼没, 千年来从未有人准确预测过下一次怒月的出现时间。
“真美啊。”诺斯艾面对圣洁的月光,只能说出这个苍白的形容词。月光恰好照在女人的脸上,那如遗世奇珍般的容颜令他几欲窒息,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赞美的是月亮,还是眼前人。
“月出日能和大人在一起过,真是太好了。”女人把脸凑过来,甜蜜又急促的鼻息在诺斯艾脸上打转。
“克莱尔,今晚你就是我的月神暮灵奈。”
话毕,诺斯艾吻上了女人的双唇。
然而春宵苦短,诺斯艾今晚可不是来和克莱尔缠绵的,尽管俄里密克顿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恋人都幸福地仰望被月色沾满的夜空,他也还有正事要做。
他要搞清楚父亲究竟是为何要调派舰队封锁内海,并且劝其撤销命令,否则这个冬天的斯塔夫日子会很难过。于是匆匆下船后,诺斯艾骑上两名传令兵带来的枣红马,与十多名册封骑士飞速赶往位于王子丘的夏风宫。至于不满的克莱尔,诺斯艾则差遣侍从万提斯和贾巴尔爵士将她送到自己的一间位于外镇的闲置已久的宅子里去了。
十几个飞驰的身影穿过热闹的街头,直赶往远处那一幢在夜幕中肃立的古西堪那宫殿。
这里曾是历代西堪那国王的住处,夏风宫。她在全盛时期,其豪华程度不输卡拉索瓦兰瑞的太阳宫,但如今这座饱经风霜的建筑已经老旧泛黄,遍布裂纹和古代雕文,就像一位老者沟壑纵横的皮肤。
赶到夏风宫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军港大道可以直接通向宫殿门口,当诺斯艾和骑士们来到此处时,才注意到工地安全完全没有城市里的节日气氛,反而比平日更加阴森肃穆。
“确实有我爸的风格。”诺斯艾开玩笑地向身边神情有些紧张的骑士说道,“他从来都是把屁大点事当天塌下来了一样。”
尽管他这样安慰着随从们,但不安还是涌上他的心头。父亲究竟在隐瞒些什么?为什么这次来看不到奥舍叔叔了?当诺斯艾大踏步跨进这个他已经五年未跨进的大门时,种种猜想和疑虑浮现出来。
“哥哥!”
当诺斯艾等人的脚步声在荣誉殿堂里混乱响起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明亮的侧厅传来,诺斯艾一看,那是自己的妹妹米兰·俄里密克顿,她正和几位贵妇坐在侧厅的沙发上吃荔枝,除了妹妹外,诺斯艾还认识其他两三人,女人们走过来,向他打招呼,他弯下腰亲吻各位的手。
“米兰!好久不见了!”
面对迎面而来的妹妹,诺斯艾则热情得多,他高兴地抱住她,并用自己长满粗糙胡茬的嘴唇在她两边脸上亲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米兰。
“我和加西亚昨天就到了,刚才看了羞月月出……”
听到加西亚·陲文的名字,诺斯艾立刻就有些不高兴了。他仔细端详着画了长眉和淡妆的妹妹,这位年芳十八、过去曾清纯无比的少女已有了几分少妇的妩媚。
也许他对加西亚那小子的讨厌,正是因为他很喜欢妹妹吧。米兰是他的妹妹,也曾做过他过去的恋人,但是那时刚满十六岁的诺斯艾不得不在父亲的命令下离开夏风宫,前往北方的一个岛屿上顶替侯爵的位置。正如现在他不得不在那老头子的命令下回来一样。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诺斯艾只认为克莱尔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
“加西亚对你好吗?”
“还好吧。”米兰观察着兄长的神色,说话有些顾虑。
她或许以为自己会不开心吧,但其实诺斯艾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过。
“加西亚他人呢?”
“和爸爸在复仇大厅里。”米兰轻轻附耳过来,“你知道吗?南方开始打仗了。”
“听说今天还有客人。”
“是吗?”诺斯艾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不太在意所谓的南方的战争,因为几乎所有西境人对加别塔到梅利恩地区的各种军事摩擦已经见怪不怪。他现在倒想立刻见见父亲,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离开米兰,继续向着夏风宫深处走去。骑士们胸前的徽章在昏暗的大厅里熠熠生辉。
这一群气势汹汹的斯塔夫人穿过造型诡异的各个石像鬼走廊,来到了复仇大厅,大厅门紧闭,四位长戟手昂首挺胸守卫着这里。尽管诺斯艾已经离开西堪那五年,但这些老卫兵的名字他甚至都还能念出来。
“少爷,欢迎回家。”一位老兵微笑着为他们让道,诺斯艾也以微笑回应。
当厚重的大门打开时,里面所有人都停止了窃窃私语,看向站在门前的斯塔夫侯爵。
幕僚、封臣、总管,几乎所有人都挤在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不知为何,空气中充满了不安的气氛。
“大人们,晚上好。月出日快乐。”他抬头看向复仇大厅打开的琉璃天窗,暮灵奈还静静地挂在天上。
“诺斯艾大人。”
所有人都欠身鞠躬,当诺斯艾和他的骑士们走向人群深处时,他们自然而然地为这位未来的大公让开一条大道。
“诺斯艾,你可终于到了。”
说话的是一个端坐在长桌前的中年男人,他那盖在头顶上的稀疏头发已经冒出几分花白,但依旧身强体壮、仪表堂堂、眼神凝重,看上去完全没有露出四十好几的男人的颓样,在诺斯艾眼里,这才是一个称职的俄里密克顿大公的形象。
“父亲。”
诺斯艾半跪下去,其他各位骑士也纷纷下跪做抚肩礼,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而雷德安大公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点头。
“在斯塔夫过得怎么样?我很想你啊。”雷德安问道。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诺斯艾想了半天,然后这样说道。
“如果您不把舰队调到苍凉海上去的话。”
“有些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当然也不方便在信里说。”雷德安坦然地回答。
“那是什么事……”
“米兰跟你说了吧?要打仗了。现在就差布里斯特的军队了,听说他们还堵在竖琴城。”
见到父亲看向自己身后,诺斯艾立刻回头,只见衣着盛装的加西亚·陲文带着妹妹米兰也走了过来,他们向大公鞠躬行礼。
“打什么仗?”诺斯艾不明白。
“平叛战争。”大公说到这里,居然开始笑了起来。
“加别塔又出叛军了吗?那为什么要调动北方的海军?”诺斯艾很着急,他不喜欢父亲这种卖关子的说法。
“看来这小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又一个声音响起,诺斯艾寻声望去,原来坐在长桌上的还有一个裹在斗篷里的人。
“您是……”
“儿子,你能不能把斯塔夫所有部队都掉到南边来?”雷德安问道。
他已经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了。
“可是可以,不过……”
“孩子,是时候让你知道这些年南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了。”
“请务必告诉我。”
“王都要我们都死。”人群中的凯茵·曼却伯爵插了一句嘴。
“孩子,我要给你说的事,你马上就明白了。关于你的舰队为什么会被调遣到外海去,你父亲为什么要你马上回来,我们又为什么会不得不发动一场战争。”
说话的是套中人。
“此时瓦兰瑞危在旦夕,希望你听好了。”
套中人脱下了兜帽,显露出一头烫过金色、梳得平平整整的浅栗色头发,以及两撇胡子和富态的脸庞。
看到他的脸时,诺斯艾宛如窒息一般。
“接下来,你要听到的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完美阴谋,而我们除了战争,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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