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是那个重复的梦。
“逆光者,你是否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两棵奇怪的树,我总是好奇,为什么总是我,总是见到它们。
形而上的世界,星海之间,群星的光芒已经黯淡,只有生命树的第三源,“理解”,还有逆生命树的第三源,“拒绝”。
“我不是什么逆光者,我是黎小若。我会试着接受这个世界,并且喜欢这个世界的。”
我想大声说,但是我发不出声音。星海之间,只有我,和两边的第三光源的闪动,仿佛是一点一点的心跳,扑通,扑通,我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悸动。
“不对,你的心还在动摇。你渴望的理解,渴望的尊重,渴望的感情,是否一直被拒绝?”脑海中的声音。
“那又怎么样?我不恨任何人,我想尝试着自由,尝试着去喜欢上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是摇摆在天平之间你们的棋子。”我的心声,但是无法传达出去。
“你,还在迷茫——”
“我没有……”我默念着。
“是选择天使般洁白的羽翼?”方舟般的树那里的声音。
“还是选择将世间光芒吞噬殆尽?”椰树裙般的树那里的声音。
“回去现世吧,未成熟的第三阶天使。”
星光变得耀眼,然后,宇宙的边界开始收缩,收缩,然后忽然迅猛膨胀,光爆,充斥着视野,形而上的世界开始崩溃。
睁开眼,天还没亮。只是,之后再也睡不好了。
白天,心不在焉的我,一而再再而三犯困,困到一冲一冲地向前倾倒,然后又迅速挺直。
“怎么了,小黎,没睡好?”梅姐关心地问。
“唔,大概是蚊子有点多吧……”我随口回答。
“这都十月多了,我怎么没感觉到,是睡得太死了吧。”她喃喃道,没有接着问下去。
十月多了,在泉城,秋风的凉意也应该起了,红叶谷的枫叶也该变红了吧。可是,在南方,十月的气温还是稳定在三十五六度,一点都没有降下去的样子。只是在这个海鲜加工厂,这个温度恰好不会让加工间太冷。
十月下旬,工作日,罕见地看到梅姐出去接手机,我只是依稀听到,“怎么会这样?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她又罕见地离岗。
午餐时间,我看到梅姐,她和郑姐在一起商议着什么。有点好奇,我悄悄地凑了过去。
“小梅啊,郑姐也知道你们家困难,可是,我们厂子里经济效益也不好,而且,郑姐不瞒自己人,听说厂子里面上头的股东最近赔了不少钱,咱们厂子也不知道支持到什么时候……”
“郑姐,您也知道,我一向来不求人,这次真的没办法了,我家那口子住院急需要用钱,我家女儿还在读书,我,我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梅,您别慌,别慌,郑姐给你想想办法。厂子里最多可以再预支你一个月的工资……”
我悄然组织着他们的言语,把零碎的语言组织起来,大概是知道了,梅姐老公本来在外地跑货,可是在高速路上发生追尾事故,他忙着一打方向盘,货车侧翻了,然后他伤的很重,急需治疗用钱。
下午,我看到梅姐回到工作间,眼睛红红的,她只是安排交接着工作的事情。听到有女工问,“梅姐,你真的不在这里干了?”
“家里有点急事,我要回去一趟,没事,我不定还回来……”我听得出她不舍的神情,又不得不走的矛盾。
平时那么冷静的梅姐,在这个时候也会慌得像个孩子,人生真是太脆弱了,无论是多么的坚强,多么的能干,在那么多始料未及的天灾人祸面前,依然是那么不堪一击。我的心只是觉得空荡荡地,又一个熟悉的人影可能要离我而去了,想起来这么多天的照顾,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晚上八点回到宿舍,梅姐在收拾东西,她从包裹的深处掏出一叠红色,应该是今年的积蓄,还有刚才从厂里预支的一万多,叠在一起,她认真数过后,拿橡皮筋一捆一百张扎好,放在一个小手提袋中。
然后,她把被褥和席子拿去水房,开始清洗。
“今天晚上就走吗?”我过去悄悄问。
“是啊,很急,但是我不想给大家留下麻烦,小黎,一会儿我洗好后帮我晒了,好吗?梅姐赶时间。”
我看到她的眼圈依旧红红,那么坚强镇定的她,那么吃苦能干的她,这时候似乎是慌乱了神情。
“那个……叔叔会没事的……我相信。”
“嗯?你都知道了?小黎,不要和太多人说,我不想大家担心我。”她顺手擦过眼角,“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十几分钟的时间,漫长而又短暂,我帮她在晾衣服晒好了床单和席子,她拎着旅行袋往外走。
我的心突然很痛。在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她是难得肯对我好的人。她教会了我剥虾,还教会我在这样的环境下宠辱不惊而坚强。
我想了想,从旅行箱底拿出了全部整数的钱,五千块,追上去,想要递给她。
“小黎……你这钱,梅姐不能要,怎么可以要小孩子的钱……梅姐会有办法的。”她连忙推。
“就算是我借你的好不好。”我有点着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想回报你。”
“傻孩子,什么回报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摇头,泪中带笑。
我执意,“我真的想帮帮叔叔,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那时候再还我。”
她勉强收下了,拭过眼角的泪,“小黎,你真是好孩子,和我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小黎,梅姐出门去坐公交车,你陪我走两步好吗?”
我点点头,替她拎过一个包。
唯一的公交车站距离厂区并不远,我陪她走出厂区,夜深了,十月份的夜,海风吹来有点点冰凉。
“小黎……其实我一直想说……”她开口。
“什么?”我接腔。
“小黎……其实你……是男孩子对吗?”她出人意料地问道,“我觉得挺好奇的,那么听话,那么懂事的孩子,一点都不矫情,而且你来的时候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又总是避开我们……”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相信梅姐应该不会那么大嘴巴,但是,既然她似乎早就知道了,又为何一直瞒着?
“嗯……是我想多了吧,怎么可能……忘了我刚才的话吧。其实我啊,一直希望有个男孩,可以为家里挑起大梁,可惜我生的是女儿。虽然我给她的爱一般的多,但是我总是感觉少了什么,总想有着那么一个能够做家里顶梁柱的孩子,懂事而又能干的孩子……女孩子的话,我不想她吃太多苦,因为我自己吃了太多苦了……”她喃喃自语,“小黎,也许你不懂我们的悲伤,女人在很多时候确实很需要一个臂膀,无论她多么要强,一个人,总是缺少点什么……如果你是男孩就好了,在这个社会上,男孩真的好得多,哪方面都是……我怎么和你说这些……忘了我说的话吧。”
我心里揪住似的疼痛。这个本来不该属于我这个年纪的疼痛,我咬紧嘴唇,不发出声音。
其实我是知道的,妈妈这么多年也是,她太苦了,这个社会是建立在男权基础上的社会,一个女人能够打拼到这个样子真的太不容易了。她一心期望我成为男孩子,也是为这般吧。只是,这是天意吗?我终究不可能成为她期盼的样子。这是上天的错,还是世界的错?
她看到我沉默,安慰我,“小黎,没事的,梅姐就这么说说,你别往心上去啊。还有,待我向宿舍其他姐妹道别。”
我含泪点点头。公交车来了,她带上行李上车,我看着黄色的尾灯在夜的深处远去,远去,一点点消失,突然觉得无比寂寞,不知不觉地,泪水漫出了眼眶,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我妈妈,还是为我自己而流泪。
回去宿舍,感觉空荡荡地,缺少了什么。于姐在上铺开口了,“小黎,没事的,你要相信好人会一生平安。”
我点点头,心中默默念叨着,“也请上天保佑我妈妈平平安安的。”
十月底了,厂里罕见地没发工资。厂子里闹成了一锅粥,郑姐在维护秩序,“姐妹们,大家不要急,我们厂子资金链出了点问题,不过我相信上层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再等几天,等几天好吗?”
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干了,“凭什么啊,我这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等着寄钱回家给老人买药呢。”
“不可以拖欠工资的。都是辛苦钱啊……”
吵吵嚷嚷中,这一天没有上班,我的心中依然沉浸在梅姐离去的悲伤中,一个人回到宿舍翻起了小说。
《喜欢你的一千零一天》,我会在守候这样一个人一千零一天以后,听到他的真情告白吗?
十一月了。
这边依旧在闹罢工,郑姐好说歹说,每个人发了200块的临时工资,承诺接下来一定补完,大家才开始继续上岗剥虾。只是,很多人已经心不在焉,开始讨论着下一站的归途了。
“小黎,听说咱们厂子上头资金链断了,赔了好几个亿,老板都跑路了,你打算怎么办?”于姐问我。
我摇摇头,未来的日子,我根本无心也无力去考虑。
十一月中旬,最不期望看到的日子来了,几辆呼啦呼啦闪动信号灯的车子来了,几个大盖帽来了厂区,遣散了我们,然后在厂区的大门和工作间门口贴上了白色的封条。
没办法,这里待不下去了。我看到郑姐还在和大盖帽讨论什么,工人们稀稀拉拉地拎起行李逐一离开了。我听到她们一路嘟嘟囔囔着,“这一个多月的钱还没拿,怎么说封就封了。”“是啊,是啊,怎么也要把工资结了啊,黑心工厂。”
不过抱怨再多,她们还是走了,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于姐收拾起行李包,问我,“小黎,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了想,“我还是先回去岛内看看吧,可能还会有工作机会。”
其实我想说,天气已经不怎么热了,大概再发一次传单也没事了吧。
于姐道,“我打算再南下,去广东那边看看,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那么我们就此告别吧。要记得我这个好姐妹哦。”
我点头,眼中含着泪。
公交车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到我了,我又一次坐了长长的公交旅途,穿越一片挖掘机和拖拉机轰鸣的开发新区,到了码头,买了回到鹭岛的船票。
别了,三个月的海鲜加工厂。别了,龙海开发新区。
只是,我身上剩下的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糖果,若干女装和化妆品,以及不到200块钱了。又回到了原点,一切重新开始。
熟悉的椰树,熟悉的凤凰花,我再一次踏上了鹭岛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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