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长剑直贯而下,剑身落地,转眼间便靠剑风扫清周围三步之内的全部尘渍与血污!此剑洁净无垢,通体轻盈,更让人察觉不到一丝血味腥臭,仿佛这剑就是一件精雕细琢的华丽饰品,从未沾染过尘世间的污秽。但很显然,日华贯天认得此剑,自然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这剑主真的是不经世事的无知小辈。
心知自己无法留下剑无封的人,日华贯天抬手一指,日轮剑便脱离石阶,飞回到主人身边,重新收进剑鞘当中。也恰在此时,白衣剑客走下楼梯,停止在剑无封身旁,与日华贯天直面对望。绝尘剑便在这时悄然飞起,飘向来者,乖乖回到他背后的剑鞘中。
此人面容白净,眼神迷离,好似带着一副极其逼真的微笑面具。白素锦袍裹身,腰带间还夹了一支碧绿玉笛,更添一分洒脱。虽然与日华贯天是同样的剑术高手,显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神秘气质。
日华贯天亲眼见到他走进自己攻击范围,当下便有了三分不悦:“是你,你来做什么?”
白衣人笑道:“救人。”
“剑无封?”
“正是。”
“嚯?我还真没听说过这江湖小辈竟然会与你玉笛客有所牵连。”
“也有,也没有。但今日,我一定要带走他。如果为此不得不将你斩杀,我也会下手。”
“你是在嘲讽我吗?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凭你,还杀不了我!”
“是吗?”玉笛客依旧微笑着,“你们之前战斗过的剑气还有残留,虽然你的‘长虹贯日’的确重创了他,但他的剑气还未完全散开吧?”
“你说什么?”日华贯天皱起眉头。
“虽然我不曾看到,但即便是不完全的招式却也足够伤到你。这,就足够让我做出判断了。你的‘长虹贯日’绝对挡不住这少年的那一招!你已受了伤,哪怕再轻,都会影响到你出招与接招。你当真想以这不完全的身体与我对战吗?”
“你——”日华贯天似乎被压得无法反驳,然玉笛客却继续说道:“来的路上顺手带走地牢外那数十人,刚才的判断就算是给你的赔礼。人,我只带剑无封一个,其他人死活与我无关,随你处置。”
话音落下,玉笛客就伸出手,靠内力将已昏迷的剑无封整个人吸上来抓住。随后他转身便要走,没有丝毫滞留的意思。日华贯天见状,顺手一扬,将那漆黑竹剑掷出,正好落在玉笛客的手中。两个人没有多话一句,一个默默背过身,一个沿楼梯而上。
在牢房入口,一直软在地上的白巅峰回头再次看到玉笛客,当时又一阵惊吓。但在惊吓之余,他却看到了被玉笛客夹在腋下的剑无封,当时身体闪过一个机灵,脑子也变得清醒了许多:“剑无封义士?他……怎么了?”
玉笛客本不打算理会,但听到这个软脚虾叫出剑无封的名字,当下想法一变,扭头问:“你认识他?”
白巅峰连忙点头:“剑无封义士伤得这么重,可要快点送去鬼哭林医治了!不然沁馨圮妹子非得气哭不可!”
“鬼哭林?”玉笛客转眼一盘算,便不由分说,用另一只手扣住白巅峰肩膀,就带他一起出了地牢,飞身跃过高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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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样的月色之下,京城皇宫显得是那样的安静宁和,与刚刚经历武斗的青城官府截然不同。然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却正要开奏不睦的序曲。
一队禁卫护送一名老者穿行在深宫内院当中。这里门厚墙高,处处皆是金碧辉煌,即便是在光照不足的夜里,那一栋栋亭台楼阁也叫人不寒而栗。墙内越是平和,与门外世界的落差越大,这种潜藏在光明背后的阴影给人带来的凉意与恐惧心理就越大。兴许就是为了冲淡这股阴寒,贵为天子的圣上才会降下圣旨,招我慕濂入宫议事。
然而,即便这是圣上旨意,位置也在皇宫里头。我慕濂毕竟只是一介布衣。圣上召见他不仅本身就有屈尊之辱,更有藐视当朝众臣之嫌。是以,这次会面必须在夜里进行,而且知道的人要越少越好。
故而,我慕濂进宫必须入夜,而且还必须要是宫女侍从换班的时刻点。终于,在形同做贼一般地走走停停后,我慕濂终于来到了御花园,叩见当今圣上。
御花园中本该风景优美,奈何入夜,山水花草处皆无掌灯,只在院中心一座凉亭处围满了人。圣上见到我慕濂,甚至连我慕濂一句“叩见万岁”都没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下凉亭,将老者搀扶起来,眉宇之间尽是欢喜神色。圣上年过知命,与我慕濂相比也就差了半轮。然而圣上见到我慕濂却好似碰见了祖宗长辈一般敬重得不得了,如若不是他身为天子有所不便,想必也会如太子一般亲自登门。兴许是觉得现如今劳烦我慕濂风尘仆仆赶来这里,圣上心中已有愧疚,当下也不多言,拉着他的手,将他客客气气地请上凉亭与自己同座。面对圣上的过分客气,我慕濂却丝毫不知谦避,看得周围那一圈年轻的侍从宫女内心里一阵嘀咕。
圣上亲自斟酒一樽,递与我慕濂。我慕濂忙道:“皇上,这使不得。”此话一出,圣上当即一愣。我慕濂这才接过金樽,谢恩道:“谢皇上赐酒。”接过来,一饮而尽,便将酒杯搁下。
大抵是太长时间不曾相见,圣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全无金銮殿上一国之君的风范。在纠结了小片刻后,圣上才问:“今日,奕儿可是又去先生那里了?”
“回皇上,是的。”
“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回皇上,谈的全是殿下准备的问题,从中北两国地貌到调兵遣将,从五国政事纷争到江湖民心不安,这些都谈了。”
“哦?那不知先生和奕儿对于武林民心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回皇上,太子殿下认为,民心之所以乱,是因为生活无着落,日子难平安。国破则山河不再,国衰则百姓不安。当今中原局势,外患不解,内忧不息,即便派兵强压,也只能压制一时,并非长治久安良策。故殿下希望草民能来向陛下进谏,恳请陛下停止劳民伤财的命令,将武林豪杰云集一处,与我军将士共同抵御外敌方才是上策。此乃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心系万民生计的肺腑之言。”
圣上听罢,微微颔首,道:“言之有理,只不过,先生还会有但书吧?”
我慕濂闻言微微一笑,“果然,还是皇上了解草民。”
圣上也道:“行了,听先生说话多了,自然也能摸到一些门路。请先生继续说下去吧。”
我慕濂道:“太子殿下心地善良,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哦?这是什么意思?”
“心善,则不会残暴。仁君必得天下民心,这对于江山永固乃是一大优势。然而,心善也容易使人感情用事,以至于误判局势,为有心人所利用,好心办坏事。如此一来,便会失去民心,难成历史圣主。诚如殿下所言,当今百姓,甚至是武林群侠,所需无非是一个盛世,一个和平年代。但自古乱世出英雄,豪杰更是如此。人有善恶,有人期盼平安,就必然会有人渴求动乱,以此谋事,以图上位。这,对于万代江山而言,绝非好事。”
圣上闻言,沉吟良久,最后竟是对周遭一干人等下了命令,叫他们退出去,只留自己与我慕濂二人在此。待到身旁没有第三者后,圣上才转向我慕濂,幽怨叹息一声,摇头道:“先生果然慧眼,一语便将朕之忧虑全部述出了啊。只是,当今这世道,中原大乱,朝堂上却依旧是势力分派,即便朕有心引导他们相争,唯独在对待炽戮国一事上,他们却又达成共识。每日上朝,朕能看到的奏本中总有攘外必先安内这一句话。但朕也明白,民间反心正是由此而生。朕越是着力,武林中乱士越多,这是一个死循环。可如果朕收手,又会被他们误解为软弱,则祖先基业难保矣。”
我慕濂道:“嗯,皇上所思与草民所想果然不差。”
圣上道:“还请先生助朕一策,以平息国患。”
“皇上,您真要听吗?”
听到这话,圣上大喜过望,心中料定我慕濂已有良策。“先生但说无妨,无论是怎样的谏言,朕都恕你无罪!”
“既然这样,草民斗胆请问皇上,常言道,对症下药,那今日中原共有几处结症?”
圣上不假思索回答:“结症有三。其一,北方炽戮国对我中原虎视眈眈,十年前便已派大军进犯。如今虽然勉强维持局面,对方却没有任何退兵的动作。他们始终是中原心头第一大患。其二,强敌在外,不时骚扰,民间怨念甚重。人心齐,泰山移;人心不齐,则天下无宁。这虽然是由炽戮军引发的,但十年累计,已不再是可以忽视的小事。其三……其三……”说到第三点,圣上忽然有些卡住,但很快便下定决心,痛快地说了出来:“其三,是朕心意不定,没有立刻敉平灾祸苗头,才致使局面越发混乱,濒临不可收拾的状况。朕……朕必须要对全部的事负起责任来!”
我慕濂微微笑道:“皇上慧眼,直言国家结症,无一不是要害,草民深感佩服。”
圣上道:“既如此,还望先生传朕良药!”
我慕濂道:“皇上,您所想之事,太子大都已想到。所以他才会提出号召天下豪杰共拒炽戮大军之法。草民认为,此法甚好,堪称一剂良药。但皇上也说了,如今局势濒临危机,非猛药而不可治。草民有猛药方子,今日便算是死谏了。当然,是否要用,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先生快说!”
“这方有三味药。第一味乃是罪己诏。皇上以身作则,公告天下,以赤诚之心悔过,并号召群侠共抗外敌。”
“可以!”
“第二味则是杀乱臣。一来震慑朝纲,二来收拢民心,三来显表皇上救国决心。此为一石三鸟之计,乃是这猛药中相对较重的一味。朝廷大臣虽是国之栋梁,杀之于国无利。但如若放任害群之马霍乱朝政,则危害更大。”
“这……朕心中已有数了。”
“至于这最后一味,最容易生变数。然而,却是针对连皇上也不曾看破的第四处结症!”
“第四处结症?还请先生明示!”
“国家动乱,百姓不安,武林豪杰自会挺身而出,为匡扶江山而战。但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会出现一类人。他们收买人心,盘算谋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今武林,恰有这样一个组织。虽然不曾轻易出手,将自己掩藏在民怨声浪之下,然今日官府兵卒屡屡遭手,却多半是由他们在暗处筹谋安排。此变数不除,社稷岂有安稳的一天?所以,草民的第三味药便是——灭贼子!”
“是什么人?”圣上惊疑问。
我慕濂直面圣上,抖动双唇,只道三个字:“仁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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