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ory,光荣。
是你把我像圣女般升起,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予我无上光荣。
这是开始,不是最终。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
疼啊。
空间是绝对黑暗的,像古老相传世界之初的混沌一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等待着第一缕光明的出现。
可是我的眼中,看见一丝光明。
睁眼的动作都如此费力,干涸的血黏住眼皮,还有灵魂深处的濒死感。
这个地方,睁眼闭眼都没有什么区别,地面上有巴掌深的水,快没过我的耳际。我努力的转头,看着应该是上方的地方。那里有一处井口似的东西,被铁铸的圆栏杆封住,在外面,一丝光明从上面照进这个封闭的空间:我看见,一扇门在房间的尽头。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束光呢……我费力的转回头,吐着胸腔里剩下不多的气。
有光,就看见了那门,门就好像出去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我咳嗽里带血的想着。然而现在的身体,爬到门那里,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还不如看不见光,合情合理的失去希望,在黑暗里等死……和爬到门边求生比起来,躺在这里等死,好像是更加享受的事情。手上和小腹被洞穿的刀伤,从醒来那一刻就不停的向大脑灌输剧痛,这么多的血,竟然还没有流干。
据说快死的人,都是没什么痛感的,难道我离终结还很远?
反正,既然光都照下来了……我拼命一咬牙,翻身过来的感觉筋骨都要粉碎。全身上下,只有腿和手肘还能动,我花了快一个多小时,来喘息翻身的这一下。然后慢慢的用手肘和小腿,一寸一寸的,往微弱光芒照着的那扇铁门那里挪去。
水牢极宽,我要擦着地面挪到哪里,有三四十米多的距离。
好远好远。
身体每动一下几乎要发出惨痛的哀鸣,断了的腿骨动一下就摩擦一下,牵动着全身的神经,从里到外,撕心裂肺的疼痛。
(那光不会给你温暖,那门不会为你敞开,那世上所有的恩泽,都不会赠予你;你又为什么要前行?)
“因为我要活下去。”
我闭着眼睛挪动,嘶声从嗓子里寄出声音来从声音在寂静如死的水牢里也微不可闻。“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是啊,记忆里那些做过的所有的,美好的,不堪的事情。不都是为了活下去吗?我不是一直都想更好的活下去吗?
那句话我一遍一遍,嘶声重复着。新鲜的血,一点一点,从全身的已经干涸伤口撕裂流出。
手肘扒着地面,一点一点往前挪。血混到腐朽的水里,整个空间再次弥漫起令人作呕的气息,和空气混合在一起,又腥又冷。
这样的样子狼狈吗?不堪吗?可我什么都顾不上。我要的只有活下去。我只要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四十米像一生里最漫长的距离,需要用血,意志和生命去挪动每一寸距离。
每挪动几寸,就要停下来不停吸气。而停的时间越来越长,陷入无意识状态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细细的,甚至是微不可闻的听到,却觉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就像是遥远的呐喊声一样。
(你为什么要前行?)
……
(因为,我来过。)
体育课上到一半老师才说解散,学校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女生坐在操场边上的大台阶上,膝盖上的卷纸拿硬皮教科书垫着,很认真的写字。
我拖着包走过去,把手里一袋麦当劳递给她。“学校今天中午做的东西又没法看了,你吃这个。”
“小夏?”她抬头看见是我,笑了一下,接过纸袋的时候看见我腿上的黑丝,挺担心的问了问我。“又逃课跑出去疯玩了?”
“在这呆着没意思啊。”我没坐着,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胳膊搭在膝盖上。“我哪能像你那样,一天天的熬着,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力量的形式有三种,暴力,金钱,知识。每个人的理解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她扶扶眼镜。“小夏,你跟所有的人都不太一样,你比大部分人都太早的进了这个世界。可是你就好像有种很特别的能力,不管身边混乱或者浮华,总是保持自己的那份不一样。”
我有点迷茫的看着她,伸手进袋子拿了个菠萝派出来咬开。她无奈的看着我,从兜里掏出手纸,擦擦我嘴上的口红,很认真的跟我说。“小夏现在不懂不要紧,可是你始终要记得,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要记住自己本来的样子,不要让别人改变了你。”
“喂喂喂,哲学是高中课吧。”我努努嘴,无所谓的说。“怎么你现在开始预习了?”
她笑着,把书从自己膝盖上拿下来放到一边去,摘下镜片,揉揉发酸的眼眶,手伸过来拉着我的手,跟我指了指头顶的蔚蓝天空。
万里薄云缓缓而过,蔚蓝和纯白像是干净的青春,也许会有狂风暴雨,最终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明朗和灿烂。
“小夏,命是无法预测轨迹的烟火。无论未来如何,都请你一定要坚持走下去。”
……
东方不败和令狐冲几乎是在燃烧着自己的全身真气在飞奔,哪怕带着一身伤口血迹。两个人冲进思过崖密洞的时候,令狐冲已经连站都站不稳。
“没东西开……”他捂着胸口靠着山壁,沈连城的链镰刀背砸到的地方已经疼的像火烤一样,气都喘不匀,还在用力的说。“东,东方,这门里还有一道走廊,里面才是水牢最后的铁门,侧边全被沈连城拍陷在山壁里了,必须找东西强开……”
东方不败捂着胸口看着那道铁门,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活生生的封在里面,教主华丽的教袍上红色一层盖着一层,弥漫了血腥气息,看不出她身上到底多少处伤。
东方不败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停顿了仅仅一秒钟,说。“令狐冲,你剩多少真气,马上导给我。”
……
(因为,我活过。)
窗外大雪无声而落,陈姐脱下自己的裘皮大衣挂上衣架,坐在女孩子对面。
外面是深冬,可是女孩子穿的很单薄。她看起来很饿,蹲在茶几边上拿着盒饭大口大口的吃,茶几上还有几盒菜,都快要见底。陈姐看了她一会,把手里的纸上往茶几上一推。“这个是合同,我跟伙计打过招呼,你签了明晚就可以去店里上班了。”
女孩子愣了一秒,把纸拿过来,随便看了看就开口说。“笔。”
“你是不是不知道啊。”陈姐看着女孩子漂亮的让人心软的刘海,突然开口。“我这又不是什么合法行业,这东西没什么法律效力的,只是个印记而已。”
“什么意思。”女孩子抬起头看着陈姐,目光里的意思陈姐看不懂。
“这不是好地方,我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板娘。”陈姐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淡淡说。“我只是在你没签这个之前,尽人道的给你解释一下。你们小姑娘很多都不认识这个社会,跟了几个所谓的大哥就以为自己有靠山了,你跟她们不太一样,可是我也要告诉你一句,不用天真的想着以后洗白,你签了这个之后,你就不是以前的你了,再也不是……”
“你不用说了。”女孩子开口,她腾出夹菜的手,随便的拿起笔,在那张纸下面刷刷的写了自己的名字。她动作自然的就好像是很久前在学校的时候,在空白的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样。她漫不经心的放下笔,把纸张往陈姐那边随意一推。“就因为你跟我不一样,你才不会懂。”
“我要有饭吃,才能活下去。不管身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活下去。”
……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听见跟我一样的嗓音,曾经的娇媚,柔软和骄傲。大概是侵入骨髓的寒冷和过多的失血,我几乎是看在模糊的人影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是幻觉么。
那个叫林夏的女孩,身板纤细,双腿笔直,薄衬衫洁白如雪。她留着红艳艳的头发,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我,在记忆里回首,表情云淡风轻。
是啊,回答什么好呢,说我还有获救的希望?说我想死就去自杀为什么要死在这么黑暗肮脏的水牢里?说我还有一个一统武林的姐姐和一个武功盖世的男朋友等着我一起江湖梦一场?
……
动不了了。已经再也动不了了。我已经尽力了,尽力向那光芒爬去,可是再也不行了。
不可以,还不行!还没到该放弃的时候。胸口淤积的阴郁是什么,塞在喉咙里的呐喊是什么?生存是什么,生存是为什么?林之夏你想说什么,林之夏你想呐喊出什么?
离水牢的门口只有几步之遥,外面似乎是晴天,我仿佛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光透过门缝洒下来,洒在我面前。
我跟光芒之间的距离,却如同天险般难以走过。
(因为,我爱过。)
我失去了所有的体力,只能躺在地上,而内心深处却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呐喊,在宣泄。
即使那声音,微乎其微。
“我曾经也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曾经和很多很多,走过相同的路的人一样,无法回头,无法后悔。”
无数张阴暗凌乱的床褥,无数条酒吧不为人知的后巷。烟,酒,枪,都穿梭在权利和迷茫里。纸醉金迷,不能自拔,醒来不认得枕边人的荒唐岁月。
“可是我,得到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时光倒流的机会,一个重来的机会。”
古朴壮阔的黑木崖,苍翠的华山派;江湖纷争,刀光剑影的人们,努力活下去的人们,努力活下去向上爬的人们。
这是我所知道的剧本,是我所向往的剧本和故事……现在,我活在这个故事里。
还有这个江湖……一整个江湖,这是我活过的地方。
这里有爱我的人,这里还有我爱的人。我的至亲,我的至爱,甚至,我的至敌。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穿越,也不是简单的剧情。我在这里,真实的存在着,快乐的活着。不管过去如何,不管未来如何。
这里是林之夏活过的,来过的,爱过的地方。
是的……我来过,我活过,我爱过。
(“完全正确。”)
(女生伸手过来,摸摸我黑色柔软的头发,声线温柔。“小夏是最聪明的孩子。”)
……
冲击波是从山腹内部挥散开来的,仅仅一眨眼的时间,贯穿了整个华山区域。
门前的东方不败和令狐冲未料到这样的变故,本就体力不支的二人双双摔倒,那扇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厚重铁门摧枯拉朽一般的飞了出去,脆的像纸,在冲击波里分崩离析。
最洁白最纯粹的光,来自于最黑暗的水牢里。
东方不败不由自主的抬起手遮住前方……那是,此生未见的盛放光芒。
教主听见心脏的跳动声,孕育着不屈的生命,随着震荡再次扩散。
在天幕下的爆炸清晰可见,没有伤人,然而周遭环境未能幸免,山壁裂成千万碎块,崩塌而下。千年的华山,伫立漫长时光的山巅石壁,迅速崩塌。无数岁月里隐藏在岩石里的空间角落得见天日。万丈天光直泻而下,照进已经没了顶的水牢,如同仪式般深邃肃穆。
东方不败扶着石壁跟令狐冲相互站起,艰难的迈步前行。面前不远处的那道光芒——那道水牢深处的光芒,本该是林之夏的所在。然而最后一次,最为猛烈的冲击波让前进的两人迫不得已再俯下身去。
像是山巅的太阳一样。光,声,影随着震荡传递而出,甚至几里外的山下城镇都清晰的看见了。人们聚集在一起,或慌张或惊奇的看着山巅,那从未见过的景象。
然而人群有更多的人,日月神教的教徒,他们面对着光芒,纷纷颤抖着,武器从手中滑落,群体默契般的向着光芒,一排排屈膝下跪。
遥远的高处。蚊子手插口袋,眯着眼睛,端详着占据了大半个天空的景象。
他身边的女人没有表情,指尖却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更远处的黑暗空间传来的波动,让几乎每个站在黑木崖上的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地动山摇。黑木崖仿佛在和遥远的华山,一起颤抖。
他们脚下不为人知的无底深渊里,最初和最终的城市废墟,随着波动一块一块土崩瓦解。那个被吊在深渊之上的纤细身影,似乎不停的有光芒向下照耀,照在她的脸上身上;阖上的双眼,下一秒,仿佛就要睁开。
光芒照亮了整个华山,包括着林间空地上躺着的,毫无生气的男人。镰刀倒插在一旁的泥土里,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像一把普通古朴的兵刃。
楚时眠从远处的林间小路,慢慢走来。走到这个男人身侧,仿佛走向她的世界,她的所有。她在沈连城身边弯腰屈膝,把男人的上半身收进怀抱。没有言语,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水打在男人苍白的脸颊上。
泪水和露水,没有区分的必要;颦蹙倾城的绝色佳人,瞳仁里倒映着来自天空的光芒。
她在那片林地里抱着他,望着他,两个人美得像一幅图画。
而东方不败,她站在离天空和光芒最近的地方,停下脚步,教主瞪大眼睛。
纯白无瑕的光环,在女孩子头顶盛放,纯净到几乎令人潸然泪下。白裙的圣女被未知的力量拉向半空,拥抱天空的姿势。林之夏身上的血迹一点一滴,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纯粹。有更多的光华从女孩子背后绽放而出:一根一根,伸向夏末,伸向生机,伸向天空和大地。
那样的热烈,让晴朗的天空和烈日都黯然失色。
华山下,无数人发出惊异的呼声——华山之巅上,万众目光聚焦的,是十二条恢宏燃烧的白炽翅膀。
……
然后。
破空的巨大声音从苍穹传来,遮蔽万里的喧嚣。
云端席卷的气流如同漩涡,清晰可见。
一柄古朴锋利的奇异长枪,伴着萤萤异芒,从天至地,直冲而下,一枪击穿少女头顶的光环。
在那一刻,所有纯白光华散尽。撕裂华山之巅的翅膀,连带着林之夏头顶的白色光环,转瞬间消失于虚空。这个被灿烂光芒的山巅,复又陷入深沉和晦暗。
教主无法置信的抬起头。
天空变成夜空般的深邃颜色,如同在无光天幕之上的黑色圣女。她以近神般的姿态,缓慢降临,背后同样的十二条翅膀不停招展蔓延,却是剧烈燃烧的绿色鬼火。碧绿羽翼在夜空中盘据成恢弘形状。薄纱挡住她的面容,那一双眸子,却是直直看向她扔下长枪的华山之巅。
长枪深深扎进地面,裂缝在磐石上裂开仿佛灿烂烟火。东方不败立刻冲上前去,抱起那烟火中心的林之夏。
“时候到了,之夏。”
星低声说,顶着光环,从半空缓缓而下,看着双目紧闭的日圣女。“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的。”
“这一次,终于来得及;这一次……你也可以重来。”
……
夕阳西斜的时候,筋疲力尽的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华山。
没有什么重伤号,总是值得宽心的事情。顾云水和东方不败都没有什么大伤,只是殚精竭虑般的头脑疲惫。令狐冲的三处骨折,被星挥挥手间治愈。至于林之夏,则一直被东方不败亲手抱着,一路抱下山。
教主直到最后也没有问星,那从天而降的一枪是为了什么?那灿烂夺目的光环和翅膀又到底是什么?对于东方不败而言,那计划是高于她的计划,目的也是高于她的目的,没有什么问的意义,至少怀里的少女虽然沉睡,却没有受到什么更多的伤害,对于东方不败而言,就已经足够。
林之夏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贯穿双手和小腹的刀伤,在光芒灿烂而出的那一刻,就全部消失了。身上的血迹像是被容易被抹去的污渍,消失殆尽。
可是,她没有醒过来。
少女的睡颜平静苍白,仿佛沉浸在一场没有终点也没有波澜的白色梦境里,又好像从开始走到了尽头般的疲惫沉眠;对于其他人而言,整件事情只是像一场无法预知的飞来横祸。而在她心里,一开战就已经两败俱伤。无论生还或死亡,那惨烈都已成定局。
谁说沉睡的人承受的,一定没有醒着的人多?
……
回到山下的时候,那些教徒对着这个缓步进门的红衣教主,和她怀中的少女,纷纷弯腰行礼。
院子里,任盈盈的房门紧闭,没有动静。
顾云水从东方不败手里接过林之夏,抱进屋子去安置。而东方不败突然出了口气,身形一晃,很无力的直接坐在了石凳上,把身后的令狐冲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隐忍的伤口坚持不住了。扶住她,却听见东方不败细若游丝的声音。
“水……”东方不败小声的哑着说。“水。”
令狐冲立刻明白过来,忙不迭的去倒水。星简单的站着看她,她背上一直以来背负的长枪不见了,现在空空如也的肩头,孤零零的一个纤细身影站在那里,看起来竟有些违和感。
两个女人简单的对视了片刻,都没有说什么,沉默的像刚刚经历过天崩地裂般灾难的逃生者,疲惫而不知所措。
令狐冲送了水过来时,顾云水刚好从门里出来,看见令狐冲倒了水递到东方不败嘴边。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了。很简单的看着她和令狐冲——从前的阴霾,隐忍,无数的情绪,全都不见了,简单的只是看着两个相熟多年的人一般。
不知是那身黑袍不见了才造成的错觉,还是某些更深的东西改变了。
“刚刚给之夏把了脉,很正常,没什么内伤。”少年开口,倚在门边,看样子也有些累。“等她醒过来就好。”
东方不败喝着水点头。那一口水,在她喉间押了良久才咽下,很长很长的出气。“令狐冲,把我们两个的东西全部收拾一下,别在这里留下什么;云水,部署一下车马配备,不是分坛的人手全调遣上,明天直接准备回黑木崖;小星星自己的人手也不能留在这里,明天走之前把所有我们的痕迹都抹掉……再拖几天,风声传了出去,不知道又要有哪个名门正派来惹人讨厌,更加麻烦。”
刚刚劫后余生,却能想到如此深远。教主一口气说出来,好像下山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这些后续问题了。顾云水点了一下头,就直接推门走出了院子。令狐冲望向东方不败的眼神依旧担忧。“打点东西费不了多少时间的,东方姑娘你不用现在操劳……还是休息为重。”
“我有点事跟小星星说。”东方不败伸手轻抚了一下肩头令狐冲的手,侧首是安慰的眼神,虽然疲劳但也笑了一下。“你先回去。”
令狐冲也点了头,回身回了房间。整个院子里又剩下这两个女人,星没有动弹,等着东方不败先开口,而教主又喝了一口水。“你呢?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大概吧,这次从西域回中原之前,波斯的事我就已经全安顿完了。”星扬眉。“你没有把我住的摘星台拆掉吧?前段时间回去的时候,太忙了,住一晚上都没来得及。”
“我要是拆了,就不会问你还回不回黑木崖了。”东方不败淡淡道,低下头,按了一下眉心,因为疲惫所以思绪混乱,慢慢一件件理清忘记的事项。又想起什么,抬起头。“对了,你的枪呢?留在华山上,不打算拿走吗?”
“那枪已经用完了……对我来说。”星扬扬眉毛。“再说,又没人拔得起来。”
……
“就在一个地方,独自升起烈火,看它吞噬星空。”
“肆意释怀一切,即便一无所有。”
“积重难返,难以回头……绝望之处,无力迁就。”
锵的一声,长枪从华山的山石上被拔出。
不久之前,这枪从天而降,劈开华山的裂纹如同烟火。烟火中心,曾有天使降临,也曾有主教抱起天使,最终消失在战乱的尽头。而现在,这里只剩死寂和苍凉。
女人银白的发丝,有一两缕粘在脸上,凌乱的样子。黑色长衣的修长身影,只一只手就拔出了那柄入石三分的长枪。寂寥的站在那里,像一个来晚的人。这是距离天空极近的地方,反而并不明亮,有微弱的光源,是女人的一双瞳孔,混沌的红。
“太麻烦了。”她吸了一口气,看着扬起的枪尖,轻声说。“在这个维度这么低的世界,偏偏做事情要碍手碍脚的。”
“好事多磨。这么大的事情,都等了多少年了,再久一些也不要紧。”从她身后的黑暗处,蚊子漫不经心的走出来,“你要是很不喜欢这里,可以先回去,我自己也可以。”
“六七百个日日夜夜里,我跟你在这里,看着这群人的纷争,鏖战,猜忌,争夺。这都是这个世界让我感受到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女人摇摇头。
“可是很久以前你正是在这个世界遇见她的。”蚊子微笑。“这难道不是值得喜欢的地方?”
“没有,刚刚只是……有点力不从心了而已。”女人笑着松了口气,清丽的背影在长枪面前蹲下来,看着这柄武器古朴而诡异的轮廓,她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长枪。“混沌天戈,神灵杀戮者……在华山上的时候,差点以为就要成功了,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东西摆了一道,功亏一篑。”
“没那么严重。一把枪,让夏翎停止觉醒,是坏的;然而,却换来了两个天使的神化。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少年淡淡的说。“我们现在,是回到几百年后,还是在这里唤醒最后一个天使?”
“你回去吧,这里剩下的事情我做就可以。”女人的背影微微回了头。“至于最后一个……”
“嗯,失落的狂怒天使。”蚊子波澜不惊的说着。“日月神教原本的第二圣女。三个圣女中,夏翎灵魂比重最多的一个。”
“本来该直接成为日月神教的皓月圣女的身份。但是当时执掌教主的任我行,完全不清楚圣女的意义,竟然以为是什么高贵的位子,竟然直接给了自己女儿去做……至于她本人,就被发配去了似水年华为妓。”
女人若有所思的拿着枪站起来,往前走着,也听着背后少年的语句。黑漆漆的枪身上,从她握着的地方开始,蔓延开无数细小古老的红色纹路,逐渐布满整个枪身,同样红色的光环在头顶显现。
“因为继承了夏翎全部的理性,所以,楚时眠具有最出色的学习能力和分析能力,刀锋般的睿智,寂静而迷人;所以,感性的缺失也是她最明显的弱点……”
“所以,她比另外两个圣女都更加理性,更加冷静……也更加无情。”
……
黑夜里的房间点着灯火,令狐冲在奋笔疾书,写一封完全没有想好的信,虽然师门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回来一次还把华山拆的七七八八,于情于理,都必须给师父一个交代。可是落笔处的词句划了又写,写了又划。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是太亮的房间里安静得很和谐,他回过头,看见东方不败已经侧身倒在床上,不知何时睡着了,眉宇间无限的疲惫感。教主手里握着尚自一本书,像是抄写的新本。
令狐冲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东方不败的双腿抬到床面上。他捡起那本打开的书,扫到东方不败在看的内容,像是些教义一样的东西。他把书放到桌子上,悄悄的吹灭了灯,那书上的字句也在无法看清。
“终焉之后,必有光辉降临,恩泽万世。”
“心死骨折,展肋为翼,残酷的天使。”
……
“大小姐,车马备好了。”外面的教徒向门帘里报备。
任盈盈声音很小的嗯了一声,也不在意门外能不能听得见。窗外接近冬日的阳光洒下来,洒到室内床上干净到发亮的被褥上,一边是几件等待换上的衣服,叠得整齐。她伸出手里温暖湿润的手巾,又擦了擦林之夏的额角。
窗外那一方残破的山巅,仅仅在不久之前,那里出现过震撼人灵魂的光芒和翅膀,热烈而美丽。
而那里发生过的战争像燎原之火,虽然,只是几个人的战争。
曾经火焰席卷而过,留下满目疮痍寂静的世界;现在,窗外这个缺损的山头是唯一的遗存。
日光之下,再无新事。
任盈盈掀开门帘,没什么神色的脸微微点了一下头,几个教徒进来,把换好衣服的林之夏抬上担架,很小心的抬出来。任盈盈跟在后面,慢慢的一步一步。
门口是已经备好的宽大马车,整装待发的样子。
马车门前,立着一个黑裙的女人。转过来的时候,星的脸上已经又有了那层面纱,从沉睡的林之夏脸上一扫而过,又看见了后面跟着的任盈盈。
烈日,皓月,繁星三位圣女,在马车前的瞬间,或主动或被动的沉默着。
相顾无言,就连几个抬着担架的教徒也并不着急,不做声的等待。最终星让开了一步,示意他们把林之夏安顿上马车。
“回去之后,有打算吗?”音线从黑纱后发出来。
月圣女抬了头,这么熟稔的询问。倒不像是星能对她说出的话。任盈盈看着她的眼睛,很平静,一切都成过眼云烟的淡泊,再也没有什么针锋相对的理由。
“回了黑木崖,也没人会找你麻烦的。”星目光移开,没等她回答,又说了一句。“从华山回来的路上,商量过很多事情……回去把教务平定一下,会去梅庄把你爹救出来。”
任盈盈笑了一下,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但是又笑的很无力。“你觉得……我等了十多年了,难道依旧在急着这个?依旧在图着这个?”
“没有。”星眉目收敛,闭住了嘴,很多觉得应该说出口的话,没有说:这一段起起伏伏的命运,共同降临在大家身上。有些人升起来;有些人沉下去;有些人得到帮助,得到一个选择的机会……还有些人,虽然自己努力过,渴望过,甚至祈求过……但是永远永远,再不能重来。
大家,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结局却截然不同呢。星暗叹了一口气,命运这样强大的安排,把她们放到不同的阵营,为了不同的目的,针锋相对。最终……连自己都不得不顺流而行。她想了想,接着说。“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任盈盈走到星身前,两个女人的距离里的非常近。任盈盈的表情不是悲也不是喜,有一瞬间像是鼓足了勇气,想说些什么的样子。这样的姿态,注定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面前星黑纱后露出的一双美目平静的看着她,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回答,或者没有回答。
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任盈盈没有表情,转身离开,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的另一扇门后。
其实我也……有很多的话没有开口。我们每个人都有想说又不想说的话,不是吗?星把词句压在了心里,她目送着任盈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自己却往回走了几步:一身红衣的东方不败,竟然就站在那辆马车后面。
几个人的距离,只有一个拐角,却一直没有相见;最近的,也是最远的距离。
“你竟然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星抬手,转了转纤细的手腕。“传这些话给她可真不是个简单的活。”
东方不败放开抱着的肩膀,离开车侧,没有说话,眉宇间的神情没有高兴。星撩了一下几缕的黑发,接着说。“她的性格还是……跟小时候一起玩的岁月一样。我跟她闹别扭的时候,她都不跟我发火……她几乎不跟任何人发火,无论有情绪都闷在自己心里。”
“大家其实都是很好的人……可惜了,小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今天呢。”星也像感慨般的出了一口气,看了看东方不败沉默着,好像没有别的事的样子,转身准备离开。
“小星星。”
东方不败突然开口。看见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说。
“嗯?”星展眉。
东方不败接着问,也不是在问星,语气有些奇怪的激动。“你说,我们的命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星站定在那里,没有想到东方不败会有这样的问题。
“我也希望,大家能很好的在一起……我活过的这些岁月里,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任何任何的东西。”
“很多年以前,我抱着对失去的恐惧,逼着自己一步一步爬高。等到了最高处,就拥有了能掌控一切的力量,就不会在失去任何一件东西……还有任何一个人。”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走……离开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人还在身边,却再也收不回心里。”
星看着东方不败的样子,微微低下头去:一瞬间,她透过教主的眼神,像是又看见了十几年前那个被老教主带上黑木崖的少女,刚刚经历战乱的眼神,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而在更久远的年代,一无所有的她自己,也是以相似的姿态被带到黑木崖:那时的她,甚至还被包在一个襁褓里。
浩劫中被父母遗弃的女子,流连失所;小舟上的弃婴神志清明,却无依无靠;本该享尽繁华的神教圣姑,却在感情和命运中浮沉。甚至……五百年后的少年少女,男人女人。来自不同的城市和地域,却在这个世界上演了一幕幕悲欢离合:爱,恨,生存,死亡。
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的线,本来是完全孤独的,毫无交集的。
“你说,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一起?又是什么,让我们所有人变成这样的?小星星,你是神职,不是知天数吗……难道你也没有答案吗?”
“相聚就是为了离开吗?得到就是为了失去吗?爱就是为了恨吗?”
“是不是一定要火焰炙烤才能化身凤凰……是不是成长必得愚昧?是不是爱……必得伤悲?”
星安静的听着东方不败讲完,转身缓步离开。她真的没有留下任何答案。
东方不败知道,她不会有答案的:任何活在命运里的人,都没有答案。只因她还是凡人,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选择那些看起来平坦安全的道路,心怀希望的走下去。
教主站在那里,摘下了头顶的黑纱帽,箍进的一头长发,就这样解散在微风里。看着四周,看着这个她活着的,浴血奋战过的地方,看着华山,看着天空和大地。
那一双凤眼里的瞳仁清澈无比,又哀伤无比。
……
打马前行的声音响起,当地官府的人拉开了城门,目送着这一队车队离开。
人走无名,雁过无声,车辙的痕迹也很快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车队缓缓行驶出这片城镇,从人烟处驶进金黄的麦田小路。
猎猎展扬的日月旗上,是苍蓝的无边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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